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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入门刹那,气氛诧异异常,除了几个不明以所之人外,其余人皆面如土色,连宋鸿也变了脸。
十年之前,南郡王前来游金陵,宋鸿为尽地主谊,建豪楼、养艺妓,只为博得王爷欢心一笑。他犹记当年那群貌美歌伎未入王爷的眼,偏偏一个弹琵琶的女子被相中了,听人说她叫红拂,曾是花舫上的头牌。
“花舫上来的女子又怎么会是正经人家……”
宋鸿咕哝,正被有心的唐奕听见,唐奕亲手将那杯放了迷药的酒端给红拂,亲自看着她喝下。
十年前的事仍历历在目,在座众人之中,除了柳后卿与九太子他们,其余男子多少与红拂的死有关联。
唐奕脸色铁青,时不时朝小乞看去,小乞安然若素,抬起头时有无意无地望他一眼,让他起了身鸡皮疙瘩。
小乞就像根刺,扎得人不舒服。宋鸿也觉得她碍眼得很,随便扯了话茬将她打发了。
小乞走后,堂屋内就如凝住了般,静如古墓。终于,宋鸿两声干笑破了不祥之气,众人也跟着欢笑起来。
宋鸿抬手道:“大家一起去看戏吧,热闹热闹。”
话落,只听到一阵长吁,宋公子粉饰太平,拉上两位胞兄去了菁园。唐奕则仓惶地擦去额间冷汗,面色如死灰。
柳后卿有意上前,关切问道:“唐大人,你没事吧?面色看来不太好。”
唐奕一听如被人提筋,惶恐抬头见到一张人畜无害的好脸,尴尬地笑了起来。
“没事没事,多谢柳公子关心,走,我们入园看戏去。”
话落,唐奕抬手请行,柳后卿便与其并肩出了门。当柳后卿走到九太子身侧时,有意沉了嗓子吩咐了句:“摆阵。”
九太子听后如临大敌,虽说刚才他被小乞迷得晕头转向外加流鼻血,但是两三眼过后,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念此,九太子急忙找到玄清与阿奎二人,与他们商量对策。
戏台就搭在菁园水榭中,此时正是秋高气爽,池边繁花斗奇艳,池上水袖翩跹,来往宾客毕是锦衣华服,奢靡至极。
小乞正坐在亭中与宋家三姐妹在一块儿。虽说亭柱间垂有云丝帘,但是那抹桃花红逃不过众人的眼。
宋三姐挨在小乞身边略有不悦,她救了她一次,她很感激,可今日见她穿得如此出挑,她又忍不住嫉妒起来。
宋三姐凑过去小声说::“你这衣裳哪里裁的?颜色太艳了,正经女子可不会这么穿。”
小乞不语,端身坐在那处,背挺得如插了把尺。她从头至尾都是这么坐着,犹如瓷偶连眼睛都难得眨几下。宋三姐觉得有些奇怪,以手指戳戳她的腮颊,冰凉且僵硬,就和死人一样。
“哎呀。”宋三姐吓得掩嘴惊呼,急忙同宋珏说:“琪妹妹怎么了?怪模怪样的!”
宋珏闻后不由拧眉,然后探了半首看向小乞。小乞勾起唇角,扬起一抹匪夷所思的浅笑,宋珏顺着她所见的方向看去,就见宋鸿带着一干人等入了园。
寿星爷来了,众宾起身相迎,今日能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足以让宋家人脸面添光,可见其宋氏在金陵城的势力。
宋鸿看到此热闹场面,忧色便烟水云散,他舒了眉头,笑容可掬,然后正坐上主座。
管事来拿戏谱,宋鸿客气地往柳后卿面前送,柳后卿莞尔摆手道:“今天是宋大人的喜日,应该您来点才对。”
宋鸿一笑,点了一折《八仙过海》,图个吉利。
锣鼓声起,伶人登台,本来首当亮机的是吕洞宾,没想出来个花旦。众人惊讶,窃窃私语,宋鸿以为是改了戏本,又拿来戏谱看了遍。
花旦亮相,开口即唱:“杜薇逃出烟花院,如拨乌云见青天。从良嫁郎才女貌非空想,天从人愿配良缘。今生奴家有了依靠,荆钗布衣持家园……”
这戏词出自十娘传,讲的是一青楼女子被意中人抛弃跳湖的事。宋鸿听后勃然大怒,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管事缩头耸肩,露出张苦脸,直哈腰道:“老爷,我叫他们唱《八仙过海》,不知怎么的……”
“什么不知怎么的?唱好这段马上让人下来!”
宋鸿怒斥,可又不敢大众发火,只好卡着嗓子骂。管事唯唯诺诺,连忙退下要去换戏。就在这时,忽然乌云遮日,本是艳阳天,一下子阴沉得像要下雨。
“呀?怎么了?”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抬头辨天色。
刹那间,菁园昏暗如黄昏,水榭中的戏台却亮如昼,此好比孤夜一盏灯,只不过这盏灯令人惶惑不安。
亭中,小乞忽然起身,她双脚虚浮,走路似在飘。
戏台上,花旦唱罢,小生登场,一袭寒酸长袍正是当年唐奕所穿,连小生模样都与他有几分相像。
唐奕当即变了脸色,一下子冷汗夹背,他往四处看去,众人正交头接耳,甚至有些人回眸朝他打量。唐奕不自觉地抬袖掩面,侧过脸去不敢看老丈人的脸色,可是这无意一瞥,他看见宋珏,不知何时她撩起云丝帘,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一声莺啼婉转,一下子就把在座神思勾去。台上花旦唱罢,小生提嗓,妙音一出喉,众人连忙拍手叫好。
小生唱词众人从没听过,大致含义不出乎于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兴许是这戏新鲜,底下众宾一时间忘了这怪异天气,纷纷坐下安静听戏。
宋鸿也不由好奇起来,心想这到底唱得是哪出?刚开始小生唱得好,然而到后段就不对劲了,特别是他施计将花旦送至他人手上凌辱时,底下皆是抽气声,甚至有人怒声大骂道:“好个没良心的东西!”
唐奕脸色涮白,仓惶起身,可是他正要走时,只觉得两腿被焊住,丝毫动弹不得,紧接一双无形的手搭上他的肩,硬是把他按到椅上。
唐奕吓破了胆,可嗓子却发不了声,他面露惊恐,坐如针毡,想逃却挪不动半毫,他朝宋公子望去,宋公子也同他一个德性,脸似挂了浆。
此时,花旦在台上假装梳妆,随后提起尖嗓,唱道:“喜鹊飞枝头,把那春来报。奴家心欢喜,羞于郎面前。哎呀,郎君。看门前燕筑巢,等到来年一窝宝。”
刚唱完这段后,戏台之上又换了模样,只见桌椅矮凳自个儿移了位,幕布上所画之景分明就是菁园。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此时不但唐奕变了脸色,连宋鸿与宋公子也是惊惧不已。宋鸿再也忍不住,起身大声叫道:“不许再唱,快快停下!”
没想此话一出,竟然无人搭理,底下众宾更是没听到这寿星发怒,一个个看向戏台,极为入神。
接下来,花旦入了菁园与那书生对戏,书生给她一杯酒,花旦喝后昏然倒地。之后不堪入目的一幕来了,只见那花旦被轮、番凌辱,最后竟然被人活活砸死,这时,台上又多出个男角,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宋鸿的三公子——宋玺是也。
宋玺见满滩血,惊怒骂道:“怎么把人搞死了?还不快收拾干净!”
话落,底下众宾齐刷刷地回过头,看向宋鸿右侧的宋玺。宋玺的脸白中泛青,唇无血色,他一见众人怨毒目光,直吼道:“不是我……那人不是我……这是什么破戏,谁点的!还不快换!”
说罢,忽然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笑,紧接着响起琵琶曲,台上伶人已无影,只见小乞坐中央怀抱琵琶,轻弹一曲《花月夜》,明明她离得远,可这曲声就似压在耳边,直刺脑中。
唐奕再也受不住了,这分明就是他与红拂的过往,当年为了求得一官半职,他将红拂做成踏脚石,而如今,这死了十年的人又回来了!
唐奕瞪圆双目,惊恐得望向宋玺,宋玺同样是吓瘫了一张脸,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宋鸿已经遮不住家丑,一惊一惧间心疾复发,唇色泛紫,他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小乞,气喘道:“这……这……这个丧门星……”
话落,“小乞”扔了手中琵琶,从水榭上飘然而下,众宾笔直而立,竟如僵尸纷纷往两边靠去,给她留出一条可通行的道。
“小乞”踩着莲步,万般风情,她扬手招袖,从人堆里拉出个男子,他便是十年前将红拂错手打死的人——南郡王的侄子。
“宋大人,你可愿为红拂做主?当年我死于你们宅中,就是此人行的凶,你可愿为红拂做主?”
宋鸿见状早就吓得失声,缩在椅上不敢动弹。而这时,柳后卿开了口,声如清泉,洗了这片污浊之气。
“你有冤说出来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