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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啦错啦!”
“孙老板,你莫不是被打糊涂了,那是留仙居的二东家!”
“他旁边那个唇红齿白的书生,才是你要求的救星呐!”
见孙老板认错了人,还一副毫无察觉的样子,只顾抓着季宣怀的手诉苦,众人替他着急道,生怕鲁莽的他惹恼了正主。
“啊?”
在围观者的指点下,孙老板抬起头,仔细地在季宣怀和沈少卿之间打量了几个来回,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也怨不得他,自打前几日在府衙里吃了官府,受过杖脊之后,他一直闭门不出,尽管沈少卿昨日在府城里出尽了风头,他也是从旁人的嘴里才得知的,彼此间素未谋面,再加上季宣怀剑眉星目,高大俊朗,更加符合他的想象,一时情急的他,来不及询问清楚,便带着满腹的冤屈扑了上去。
“在下沈少卿,足下若是有冤情,自当去府衙申诉,我只是一介书生,怕是爱莫能助了。”沈少卿上前将他扶稳,好生劝解道。
“是我眼拙,沈公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孙老板以为他当真生气了,顾不得背上的伤,连连弯腰拱手道,没几下,脸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我这一身伤,就是官府打的,现在只有你能替我讨回公道了啊。”
“沈公子,你就行行好吧。”
“三年前的悬案你都能解,更何况这么一点小事了,就当可怜可怜他吧。”
“沈公子,我求您了,不管结果如何,就当给我爹一个安慰吧。”
“……”
看出了沈少卿的迟疑,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替孙老板求起情来。
可是官府已经判定的案子,他还是一个没有任何干涉权力的外人,这么做,怕是有些不妥。沈少卿眉头紧锁,并没有立即心软。
“我说你到底管还是不管,给句准话,老子我还等着回去赚钱呐!”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响起,惹得自称是孙老板儿子的青年怒视着他,狠声警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付过钱给你的,我们不点头,你敢走开一步试试!”
“好好好,你们城里人厉害,抢我的小毛驴,还敢这么横,可怜我们这些人穷志短的庄稼人,为了几个臭钱,只能低头赔小心。”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也并不在意,自顾自地看着身边一大一小两头毛驴,阴阳怪气地说道,“官府里的青天大老爷都判了你的罪,我看谁敢翻案!
对了,你们家不是开豆腐铺的么?要是我抢人家东西被抓住,宁可拿一块豆腐撞死,也不会这么没羞耻地到处晃悠。”
“你!我爹才是那种人!”
见孙老板被气的脸色紫红,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样子,青年一面帮他顺气,一面反驳道。
“不是哪种人?他当街抢我的毛驴,可是众人皆知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编出来的。”那人嗤笑一声,针锋相对道,“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呀!
我看人家是嫌你没给钱,都懒得搭理你,像我这样,明明是受害人,你花几个钱,还不是从城外大老远的赶来了。大家都有事要忙,哪能一直陪你在这里干耗,你就给这个后生也塞几个钱,让人家给你个台阶下,好生回家养伤去吧。”
“请问,孙老板就是抢了您的毛驴吗?”
眼看是难以脱身了,孙老板一家也不像做戏,沈少卿示意季宣怀先把包袱放回去,转而向咄咄逼人的那位问道。
开口之前,沈少卿已经暗自观察他许久了。
那人四十岁左右,面皮黝黑粗糙,蓬头垢面,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油滑,即便如他自己所说的是个庄稼,也不像个勤快本分的。
更何况与他身份和外貌不搭的是,他的身上穿的不是农人常见的短打,而是一件长衫,脚下是一双不便劳作的皂底短靴,从衣着上的污渍和皱痕可以看出,主人并不怎么爱惜它们。
这些放在一个农人的身上,就太过可疑了。
可是从他倨傲的态度来看,又完全没有一点破绽,实在是令人费解。
“喏,就是这一头,才几个月大。”那人将指着身边的小毛驴,看也没看沈少卿一眼,随口说道。
“那你能把当天的事再说一遍吗?”沈少卿并不理会他的态度。
“行啊,那人家的手短嘛,别说是一遍了,就是千八百遍,也得恭恭敬敬地说呀。”那人瞥了沈少卿一眼,笑嘻嘻地说道。见沈少卿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自觉无趣,只好老老实实说道:
“那日我骑着毛驴来城里逛逛,逛到第三条街的时候,等我从一家酒铺里出来,发现拴在门口的大毛驴还在,但是小的却不见了。
我当下就急了,连忙到街上去找,没走多远,就见他的手里正牵着我的驴,我跟他要,他不给,说是他刚从别人手里买的,可让他找卖给他的那个人,他又找不到。没办法,我们就去了府衙。
幸亏知府大老爷英明,替我这个庄稼人做主,才要回了我的驴。”
“那真是我花钱买的,只是我又不识得那卖主,这城里每日人来人往,你让我哪里去寻他前来作证?”孙老板大声辩解道。
“这么说,这头小毛驴的确是你的了?”
“这还用说吗,你瞧,小驴的左耳上有一小撮白毛,就是这头大驴生的,我们村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家里养得起两头驴,又穿的这般体面,想必你的家境不错吧?”
“你什么意思?农人就不能穿长衫吗?都是我拿钱买的,又不是偷来、抢来的,还犯法不成?”那人神情一僵,戒备地质问道。
“你误会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沈少卿微笑着解释一句,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询问道:“一般农户,只靠几亩薄田,是不可能活的像你这般洒脱的,我猜,你家一定有不少良田吧?”
“那你可大错特错了。”得了沈少卿的奉承,那人立即放松了下来,洋洋自得道,“除了这两头驴,我一无所有。每日靠这牲口,去给人打短工糊口,近来运气不错,有几个大财主雇我,手里才宽裕些。”
“哦,不知那些财主姓甚名谁?”
“你问他们做什么?”很明显的,那人脸上又是一紧。
“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些财主肯雇你,肯定是看你可靠,我正好有一个朋友,就是这府城里的首富,他家正缺一个帮工,若是有那些财主的推荐,我倒觉得你很合适。”
“会有这么好的事?”那人半信半疑,“我自然是可靠的,非得找那些财主来证明吗?”
“首富家的待遇好,自然不是说进就能进去的。”
“呃……那还是算了吧,我向来干完活就走,哪里记得住那些财主是谁。”那人左右为难,支支吾吾道。
“那你们村里就没有一个知道的?”
“那些财主都是其他县里的,和我们村子隔得老远,他们怎么可能知道。”那人毫不犹豫地否认了,有些焦躁起来,“你还是赶紧说案子的事吧,起了这么一个大早,我还赶着回去补觉呢。”
“既然离得那么远,那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呢?至少得有个介绍人吧?”沈少卿不依不饶。
“我说你烦不烦,什么人都没有,你要问,就自己去找他们好了!”
“你有这么好的雇主,难道你的亲朋好友也一无所知吗?”
“我就一个人,哪有什么亲戚朋友,你接着胡说八道吧,我要先走了。”一听沈少卿提到亲戚朋友,那人瞬间翻了脸,矢口否认的同时,就要往人群外冲去。
“这不可能吧,整个村子,总有熟悉了解你的人,你不便跟我们说,那我们只好自己去问了。”沈少卿紧紧盯着他。
“你要问什么?”那人蓦然停住脚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威胁一般。
“问问你们村里,有谁认识那些财主,还有,那天除了你,还有谁也来城里了,你丢了驴,孙老板买了,那中间必定还有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你胡说!跟村里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他偷了我的驴,那天就我一个人来府城,你不用去问了!”
“还是去问问的好,孙老板虽然不知道卖主是谁,但长相终归还是记得的吧?说不准在路上,就找到那个人了呢?”
“我们村里可没有那样的人,你凭什么一直帮着他说话,我才是被偷了东西的人!”那人紧紧地握着拳头,像是随时要上来打人似的,可微微抖动的双腿,以及那躲躲闪闪的眼睛,却又显示出他的怯意。
“我可是在帮你,如果一切都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么孙老板就是罪有应得,而你,还能在首富的府上谋一个好差事。相反,如果你不愿意,那就说明你的心里有鬼,那才是真正对你不利的。”
“我……我……我先前说错了,没有什么财主雇我干活,我怕你们看不起我,胡编的。”
“那你是靠什么谋生的呢?身上的衣物是刚买不久的吧?”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要走了,别拦着我!”那人说着就往外挤,“你这小子鬼心眼太多了,我说不过你!”
“今天不说清楚,你哪也别想去!”孙老板的儿子一把抓住他。
“说不清楚,那就是财路不正,究竟如何,只要捕快四处查一查,总有什么蛛丝马迹的,到时候——”
“别、别,我说,我都说。”听到捕快四处追查,他不由打了个寒颤,打断沈少卿的话,认栽道,
“驴不是他偷的,是我们事先设好的局。
我把驴栓在门口,我三弟趁人多把小毛驴牵开,找个看着有钱的人贱卖了,然后我给我发暗号,我佯装被偷,再把驴给要回来。
我们原本只在小县城里行骗,见没什么风险,才想着来府城里试试。
是他自己倒霉,主动撞上来要买的,不然我们还看不上他呢。一头小毛驴才要一吊钱,一般的财主,谁会在乎这仨瓜两枣的,只当无意中替小偷销了赃,还值当闹到官府里去。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立马就把钱还给他,只求你们就这么放过我吧,我也是没办法啊,都是为了有口饭吃。
我们从来都不骗穷人,也算是劫富济贫了吧?求你们跟我一条生路,千万不要抓我去官府,不然那些受骗的财主还不整死我。”
“我呸!骗人家的钱济你自己,你还好意思说!”
“怪不得那么怕官差去查呢,原来怕被人识破啊!一头小驴,卖了那么多家,傻子才不起疑!”
“还跟他费什么话,直接拉去官府就是了!”
“慢着,我爹受了这么大的罪,让我先替他松松筋骨!”
“这可使不得,本来就是打官府脸面的事,别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还是现在就去吧。”
趁着众人都奔着骗子去了,沈少卿和季宣怀拿了行李,悄悄溜上来马车,直奔书院而去。
“看来我们天生便与知府的八字不可啊!”马车上,沈少卿笑着打趣道。
“他还亲口承诺,要在乡试的时候举荐你,知府大人也不容易啊!”想像着知府亲手推翻自己审定的案子时,会有怎样的表情和说辞,季宣怀也忍俊不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