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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十月的时候,九溪园地那片橘园果实累累,到了半夜,熟透的果香更是引得众多学子从院子里游出来。

    汪云锋提着一盏琉璃灯慢悠悠地从水榭回来,微弱地烛光映照地方寸之地朦朦胧,像极了女子最温柔地笑颜。再仔细一看,女子的容颜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橘子。他嘴角动了动,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发现他方才地走神后这才捡起,掰开了吃了一瓣,甜中带着微酸,就好像过去几个月过的日子。

    “啊咧,还有人在。”夏令涴轻呼,从另一棵树下走了出来:“汪公子,好久不见。”

    汪云锋淡笑,口中地橘肉泛苦:“这么晚了夏小姐还在花园中流连不去,被小严姑姑看到了又要罚你抄书了。”

    夏令涴笑嘻嘻道:“放心好了,我看着小严姑姑去了院长的醉龙斋,一时半会应当不会来这里巡查。”她牵着夏令姝的手,沿着鹅卵石小路往通往千娇馆地内院走去。因着与家族姊妹中的感情改善,不同年地堂姐们偷偷告诉了她一些小路,能够让这一对小堂妹在起晚了之后快速到达栖凤馆上课。不过,精怪地夏令涴却用来逃避夜晚巡游地姑姑们。

    啊,怪只怪九溪园地果树太多了,每个月都会有新鲜的果实成熟,让人不馋嘴都不行。夏令涴咂咂嘴,与妹妹又分了一个橘子,两人背对着人偷偷咬着吃。

    “……涴儿”

    “咦,咳,”夏令涴梗着脖子吞下水果,转回身来:“什么?”

    汪云锋对着她说话,却盯着夏令姝。相当会看人脸色的夏令姝挣脱了姐姐的手,低声说了一句就走开了。夏令涴怔怔地,方才地闲适已经荡然无存,在不经意中两个人的距离已经拉得太远,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汪云锋上前一步:“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夏令涴启颜笑道:“很好。爹爹叮嘱了涴儿很多事情,娘亲也教导我如何与大家相处,堂姐们没堂地时候也来我这里看看,还教了我很多东西。堂哥他们也经常让连翘送来了好吃好玩的。对了,我最近都很乖,再也没与古大小姐争吵了,你放心。前些日子康静夫人都难得夸我懂事。”

    汪云锋道:“你应当先回答‘谢汪公子关心’”

    “啊?”

    汪云锋将灯笼提高些,白茫茫地光晕映着两个人的面颊。他说:“在被人询问之前,首先要感谢对方的关心,这是礼仪常识。显然,你学得还不够仔细。”夏令涴讪笑,他又接着道:“若是不想与对方交谈,在简单的回话之后你就应当礼貌地告辞。”夏令涴那笑就拉扯成猪嘴巴似的,傻傻地问:“你在生气?”

    “汪公子哪里敢生夏大小姐的气。我们……只有同窗之谊,还没有相熟到可以相互置气地地步。”话一出口他就忍不住鄙视自己。他发誓,他真的不是为了这些日子夏令涴对他的忽视而生气,也不是为了夏令涴不再找他玩耍而胡思乱想,更加不是为了夏令涴不再出现他的面前而心乱如麻。

    他只是,不愿承认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给甩了!哦,他发誓他们中间真的没有什么不清不楚地事情。

    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有多哀怨。

    夏令涴踢踢脚下地石头,无比愧疚地道:“汪哥哥,对不起。”很好,不再是‘汪公子’而是亲密地‘汪哥哥’了。某只忠犬哥哥扬起了眉毛,果然找这只小猫谈一谈是对的。

    斟酌半响,忠犬哥哥厚着脸皮问:“最近都在做什么?为何至中秋之后就对我不理不睬?”

    “爹爹说我不懂世家地规矩,每日里让堂姐们来指导我学东学西。我每日里都很辛苦,手板子都被打肿了好多日,可痛了。”

    忠犬哥哥立马心疼得无以复加,靠前两步:“以后我也来教你,好不好?”

    夏令涴扭捏两下,问:“错了不会打我手心?也不会打我屁屁?更加不会罚我不准吃饭?不准睡觉?不准沐浴?不准去茅厕?”

    “当然不会。”这些惩罚法子是谁想出来的?

    “那汪哥哥你会不会跳孔雀舞?会不会弹长门赋?你会不会绣香囊?对了,还要学做糕点、炖补汤。堂姐还说我这一个月内必须学会莲花步。我在院子里面天天顶着一碗水走路,都不知道碎了多少青花瓷碗。汪哥哥一定懂得怎么将莲花步走得又快又稳吧?”

    不,他一样都不会。他只会欣赏舞蹈,听乐曲,挂香囊。糕点和补汤是娘亲做的,他只负责吃。莲花步,天啦,那是世家女子才要求学,男儿们都是学剑术刀术。

    夏令涴扑闪着大眼睛,憧憬着:“汪哥哥你一定可以代替堂姐她们教会我,对不对?我先请你吃橘子”手掌摊开,那橘子还被她咬了一大口。

    汪云锋太阳穴直跳,避开了对方那过于崇拜地目光,咬牙切齿道:“我,都,不——会。”

    夏令涴指着他大叫:“你这废柴!”

    “你这蠢材!”汪云锋扶额,他太激动了太口无遮拦了。

    “呜呜,我果然是蠢材加废柴。”夏令涴十分地伤心,摇晃着飘往橘林更深处,她急需更多地鲜果来填满自己受伤地心灵。

    徒留下目瞪口呆地汪云锋伸长着手臂,喃喃唤:“涴儿……”

    在白鹭书院,偷橘子不算偷,只算顺路摘橘子。夏令涴两姐妹联手提着满满一篮橘子晃晃悠悠地回去菖蒲轩。

    “姐姐,你方才戏弄汪哥哥了?”

    “不是戏弄,是调戏。汪哥哥是大好人,以后会要成为我们的姐夫或者妹夫,我们不能戏弄他。”

    可也不能调戏他呀,夏令姝诽谤。

    “爹爹说了,他现在首要事情就是专心专意地读书,不要牵扯儿女情长,那样会影响身子的康健。所以,为了他着想,我们还是不要让他提前接触堂姐们的好。”身子的康健和儿女情长有什么关系,两姐妹暂时还搞不懂,反正爹爹说得没错。夏令涴再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我果然是生气了吧?”

    她真的很生气,气对方为了窥视夏家的姐妹们而特意与她交好,不带这么忽悠兄弟的!所以,这些日子还是继续闭门在自己那一方小院子好了。至于汪哥哥地委屈,她可关心不过来,她还得练习莲花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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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静夫人喜茶,顾元朝每次来此都要带上一包宫中的贡茶,然后坐在书院最高地望凤塔楼上,一边居高临下地环视书院乃至整个北定城地风景,一边等着茶香盈满鼻翼。

    清风,热茶,再加闲雅地贵妇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地逍遥自在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可是瞧见了什么好景致?”

    “我们在看风景,殊不知风景是否也在看我们。”他指着下处一个庭院,“那位夏家小姐倒是上进,短短地两个月就被其他姊妹给□□地似模似样,也总算没有丢户部夏大人的脸面。”

    康静夫人正在烫第一道茶,闻言眺望了过去:“古家千金与夏家千金从入学就水火不容,七公子可曾听说些什么?”最主要地是相当于跟屁虫地古孙蓝有没有对顾元朝暗示过一丁点似是而非地事情。

    “世家大族中的恩怨,我等皇子们是不会,也不能插手。这一点,夫人应当比我更加清楚。”

    康静夫人平静地点头:“如此甚好。”

    茶水烧开第二道,茶香越发浓郁,缥缈地茶烟袅袅升腾就快要迷了人的眼,连对方那一点些微地神情也看不清了。

    “听说,夏大人曾是严老院长的亲传弟子,在学期间就深得院长的青睐。”

    “七公子说笑了。严老这一生,最出类拔萃的弟子只有一位。”那就是顾元朝的父皇。她再一次倒去茶水,回忆着:“您父亲地学识在大雁朝历代帝王中都是数一数二,我还记得皇上第一次踏入书院大门地情景。骑着汗血宝马如天神一般地冲向书院,堪堪在门槛立起长身,那英武非凡地容貌和气度深深地让人折服。”

    顾元朝笑道:“母妃当日也要入学,正从马车上下来就被惊住了,缓过神后只来得及看到父皇一个背影,为此母后惋惜了很久。”

    康静夫人委婉地荡起一抹笑。她都记得,当年同时入学的还有当今皇后。如不是天公不开眼,当今皇上首先遇到地将是这七公子的母妃,而不是皇后。只因那日,皇后在院长的醉龙斋之内,而淑妃则在书院门外。内外之分,瞬间就决定了那两位姐妹长达十年的明争暗斗。

    这事顾元朝知不知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元朝也如他母妃一般,永远都只能在皇后和她儿子的阴影之下生存。因为皇后的儿子——顾尹彷,是大雁朝的太子,也将会是未来的帝王。棋差一着,就满盘皆输了。

    “说来,淑妃娘娘的寿辰快要到了。七公子可准备好了寿礼?”

    “唔,还没有。”

    “这样的话,本夫人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得当不得当。”说着,最后一泡茶水总算漫入了晶莹剔透地和田玉茶杯中。等到顾元朝点头,才道:“古人总云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公子今年已满十岁,而与您同年的千金小姐们明年上半年就将从书院结业。不知公子可否有中意的人选?”

    顾元朝一愣,端着茶杯停了很久才摇头笑道:“夫人莫试探了。我的性子夫人与院长应当十分明了,实在是不知风月为何物的呆人一个,哪里有什么中意的女子。再说,男子二十才弱冠,现今就选定正妻也太早了些。”

    “大皇子少儿之时,早就有了两位妾侍。七皇子可以兄长为例,也正好博得淑妃的欢心,早些安定了心思为好。”

    “不。”顾元朝轻嗅着杯面,再抿了一口之后才道:“母妃并不想我太早定下来。”他觑着对方,淡淡地道:“太子殿下是否已经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选?”

    康静夫人掩口笑道:“太子年纪尚小,皇上只口谕让我等多观察。人选倒是有些,可名单都在皇后手上,我亦是不知。”

    太子比顾元朝还要大一岁,他都称年纪小了,那顾元朝不更加小?这种明知是谎话也要说出来,可见放在让顾元朝选正妻的话都只是试探。

    白鹭书院中的先生姑姑们每一位都不是愚笨的人,他们说的话自然是别有深意。顾元朝也是从小就在宫里长大的,淑妃娘娘被皇后常年压制心里早就积压了怨气,平日里硬是逼着顾元朝比其他皇子要更甚几分,好博得皇帝的着重。顾元朝性子傲气,文武所学皆是日进千里,又深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地道理,五岁之时来到书院上学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超越太子的事情,事事忍耐谋定而后动。

    皇子娶亲,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现在的正妻到了以后说不定就是王妃或者皇后,谁都不敢轻易许诺。康静夫人这一番似是而非的敲打自然也是为了提醒顾元朝必须重视朝中官员最新变动了。

    白鹭书院之所以鼎盛不衰,一方面是它本身势力不容撼动,另一方面则是内部地支柱们对朝中各方势力地善意。下注在任何一方,自然也就不会被任何一方真正的收买,这是长存之道。

    想通了其中关节地顾元朝再一次俯视着这占地上千亩的书院,每一处亭台楼阁,每一条长廊花榭,每一团生意盎然地花园小林都充满了建造之人的智慧。

    “也许,”他靠在楼台大柱上,杯中轻散地雾被风吹淡:“我会即不亲近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又不偏爱平民新贵的才女侠女,而是选定一家秉持中立、且维护中庸之道地官家女子为妻。夫人,你认为如何?”

    康静夫人喝干最后一口茶,将杯子倒扣在茶盘中,巧笑道:“那么,夏氏大族中夏祥君的女儿正好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