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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宇寰扬起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然后又放下,将手掌捏成了拳头,最后说:“你给我去书房好好反思一下!”
肖曦站在原地没动,肖宇寰竭力隐忍着,咬牙切齿地说:“还要我拖你去?”
肖曦红着眼看了一眼父亲,从小到大,只有做错事的时候,他爸才会让他去书房反思,他梗着脖子说:“我不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违纪犯法了吗?我损害他人利益了吗?我不过就是喜欢一个男的,这犯什么罪了?”
肖宇寰的眉毛跳了两下:“你还觉得你没做错?你让你妈伤心难过了,你让爱你的人痛苦了,这就是过错!”
泣不成声的肖妈闻言哭得更伤心了,肖曦听见母亲揪心的哭泣,心也揪成了一团,如果说出柜最害怕的是什么,无疑就是令母亲伤心失望,他忍住发酸的鼻子:“妈,我真的错了吗?我就喜欢郑海飞而已。”
肖妈泪眼婆娑地望着儿子,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滚落,喉头哽咽,说不出一句话来。
肖曦静默地站在客厅里,突然有种置身孤岛的感觉,虽然身边都是他的至亲,然而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他,他想到在外面等着自己的郑海飞,如果任性一点,他可以当即转身离开。然而离开容易,就算很久以后父母气消了,他也能回家,但在父亲面前就失去了立场,一辈子都要被他耻笑。
良久之后,他无力地走向楼梯,往书房去,上楼之前,他停住了,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是让我反思,我也无从反思起。这件事,我到死也不会承认我错了。”
肖宇寰黑着脸,一句话也没说。肖妈只是呜呜地哭。肖曦慢慢走进书房,将门关上了,书房的窗户是向西开的,看不到马路上的情景,因而也看不到郑海飞是不是还在外面等着。肖曦没有开灯,就那么在黑暗中坐着,静静地回忆他和郑海飞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相遇、相知、相爱,从认识他到现在,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那么自然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没有半点突兀,就像他本来就该在的;又仿佛是昨天才相识,他们之间发生的那么多点点滴滴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就是昨天才发生的。
他想得越多,心意就越坚定,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放弃这段感情。现在愁的是,怎样才能跟父母好好谈一谈,妈妈现在彻底崩溃了,爸爸也成了一条喷火龙,完全没法交流。说实话,对于母亲的反应,他是有心理准备的,然而对于父亲的反应,说实话是无比失望,他以为他爸那么见多识广的人,对待这种问题,应该是很理智地跟他坐下来谈,而不是粗暴地认定这件事就是错的,自己就是个变态。被亲人说变态,这种滋味还真是不好受,肖曦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楼下,肖妈还在流眼泪,她在自责和自我反省,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肖曦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肖宇寰在客厅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激动过了,这个臭小子,简直是要把他气死。难怪最近一直都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重磅炸弹。他想起之前那么长一段时间肖曦都在郑海飞的大棚里做事,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在一起了,要是早料到会变成这样,就应该掐死在萌芽状态,而不是过了这么久才知道,只怕是现在做什么都为时已晚。肖宇寰来来回回地踱步,心里的焦虑并未因此减少,然而头脑却渐渐清晰起来,理性慢慢回来了。
肖宇寰站住了,对还在抹眼泪的妻子说:“别哭了,上去看看那臭小子。”
肖妈抬起头,看着丈夫,还是止不住伤心:“怎么办?”
肖宇寰别过眼睛,不敢看妻子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眼神,这件事他也解决不了,他叹气说:“你去找他谈谈,劝他们分开。我去找外面那混蛋谈谈。”
肖妈抬手抹去眼底的泪水,点点头,起身往楼上去。肖宇寰拿了外套套上,拉开门往外走。才出去,就看见郑海飞正站在自家的大门外焦灼地往里看着,看见门开了,脸上一亮,很快又暗淡下来。肖宇寰板着脸,在寒风中走向郑海飞。
夜风非常强烈,冰冷刺骨,刚一出门,身上那点热气都给吹跑了,外面站久一点,整个人都麻木了。然而对郑海飞来说,身体上的感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他全身心都记挂在数米开外的亮着温暖橘色光芒的房子里,那里有他的爱人正在独自和父母面对,不知道会有着怎样的结果。门一开,他以为是肖曦出来了,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发现来的是肖宇寰,刚刚放松了点的心又一下子被揪了起来,他紧张地等待着肖宇寰一步步走进。肖曦没有出现,他去哪儿了?结果怎样?
肖宇寰走到郑海飞面前,隔着铁栅栏门看着他。郑海飞喉头滑动一下,艰难地发出声音:“叔叔!”
肖宇寰面无表情,也不说话。郑海飞在肖宇寰的注视下静静地等待着宣判,过了片刻,肖宇寰将铁门打开了,走了出来,干巴巴地说:“我们谈谈。”
郑海飞这才回过神来:“好的,叔叔。到我车上谈吧,外面太冷了。”他此刻才感觉到寒意,从里到外的寒冷,似乎连血液都快冻结了,他担心肖宇寰冻着。
肖宇寰冷冷地说:“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你和肖曦在一起多久了?”
郑海飞老老实实地说:“不到半年。”
“你们认识多久了?”
“半年多。”郑海飞有点吃不准肖宇寰想知道些什么信息,但还是如实说了。
肖宇寰冷哼了一声:“你是怎么诱拐了我儿子?”
郑海飞头皮发麻,诱拐这个帽子有点大,他不能否认自己没有诱惑肖曦,但是那完全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更何况肖曦未尝又没有诱惑自己。他低头诚恳地说:“叔叔,我理解您的心情。肖曦已经成年了,我们在一起,完全是你情我愿,彼此相互喜欢,并没有谁追求谁。”
肖宇寰不相信地冷哼一声:“我从来都没发现肖曦的性取向有问题,他跟你接触的时间不过半年,然后就发现自己喜欢男的了,宁愿死都要跟你在一起,难道不是你给他灌的*汤?”
郑海飞听见肖宇寰这么说,内心震荡不已,原来肖曦的心意这么坚定,自己怎么能够辜负他,他低着头说:“对不起叔叔,我是很喜欢肖曦,但是从来不敢给他任何暗示和鼓励,我知道我自己要走的路非常艰辛,不敢轻易让谁陪我一起走。如果不是他也喜欢我,我怎么也不会拉着他跟我一起走。”
肖宇寰冷哼:“看你也不是个糊涂人,既然这样,那就放手,让肖曦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吧。”
郑海飞的心里有点酸涩:“叔叔,您所谓的正常人生活是怎样的?结婚生子吗?我和肖曦除了不能结婚生子,别的地方跟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呢?您要是真的为了肖曦好,就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就跟上次他要去做海员一样,叔叔您不是一直都很通情达理的吗?”
肖宇寰听他提起那件事,气不打一处来:“上次他要去做海员,是不是也是你唆使的?”他完全是气急了,才这么口没遮拦。
郑海飞勇敢直视肖宇寰:“他要出海,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我甚至希望他放弃做海员的念头,一直都待在我能够看得到的地方,甚至就和我一起经营大棚。但我爱他,所以尊重他的一切选择,我希望他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而非我的外力使他走另一条人生路。”
肖宇寰嘴角露出一个鄙夷的神色:“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爱他?”
郑海飞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用不同的方式爱他。叔叔,您是有见识的人,肯定是知道好多国家都通过了同性婚姻法,我们并不是异类,只是少数派,所以我恳求您,能不能够包容我们、接纳我们?”
肖宇寰是个律师,当然知道同性婚姻法意味着什么,如果在中国也通过了婚姻法,还是他这个律师必须掌握的内容之一,然而法律和人情是两码事,在感情和道德上,他没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肖宇寰说:“法律是法律,感情是感情,就算是中国已经通过了同性婚姻法,我也不会赞同我的儿子跟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所以你们还是分开吧。”
郑海飞看着肖宇寰,摇头:“叔叔,我不会和他分开的。”
肖宇寰的咀嚼肌又凸出来了:“你就忍心毁了他?”
郑海飞的喉头胀得有些难受,他艰难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我不会毁了他的。”
肖宇寰咬紧牙关,非常严厉地说:“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肖曦对吧?”
郑海飞苦笑一下:“不是我放不放过肖曦。其实我很早就说了,决定权不在我手里,只要肖曦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我不会强留。”
“这可是你说的?”肖宇寰仿佛抓到了希望似的。
郑海飞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