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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怀远被贬,陈达、陆洵身死,北境三州一时间群龙无首,而李谦刚到央金山就雷厉风行的解决了魏国残部,还化解了三州将士之间的矛盾,对此人人心服口服。
此时,李析仁带领的小队人马才施施然赶到,之前李谦为了迷惑葛全璃雅和他们的探子,故意留李析仁带人一路慢行,他和李坪智与阿信昼夜不停奔到东谷口,看到李析仁到来,阿信打趣道:“大哥到这还没落脚,仗就已经打完了,收拾收拾咱们该回京了。”
李析仁神秘一笑:“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阿信奇道。
“侯爷让我暂时接管三州军务,等朝廷分别派人来后再回去。这期间要从三州中挑一万人密训成我们自己的军队。”
李坪智恍然大悟:“怪不得侯爷前两天还说,我们就要有自己的人了,我和阿信当时还没明白,原来是这个意思。”
此后几天,璃雅未与李谦说过一句话,每次看到他都会漠然无视。一日,经过邺城城外草原时天色已晚,便就地扎营。夜半时分,万籁俱寂,一弯冷月悬在天边,璃雅看着熟悉的草原,心下感伤,随手牵过一匹马往营外冲去。
看着璃雅的几名士兵来不及阻拦立即大喊起来:“快拦住,人犯要跑。”
此次所有战俘中,只有璃雅和孩子,以及可汗敏哲没有上枷,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便是自由的,璃雅几日来一直冷漠而安分,跟随看守的人逐渐降低了防范,没料想经过一个牵马的士兵旁边时,她居然夺马而逃。不远处的李谦听到呼喊抬头看了一眼,对阿信吩咐:“孩子在这,她不会跑的,让他们不要追了,我去看看。”
璃雅在月色下策马奔驰,李谦始终在身后一里外远远跟随,直到进了一片林子,璃雅忽然慢下来,满含深情的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最后踱到一个院子前翻身下马,轻轻推开了院前的栅栏。
院中的花木早已凋零,屋子的木门也破败不堪,随着“吱呀”一声,门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李谦没有进屋,只在院中静静等着,不多时,看到璃雅从屋里出来走向后院,扒开凌乱的枯藤,来到一个野草丛生的荒坟前伫立许久,跪地磕了三个头之后,开始动手清理坟头的枯草。
李谦走过去想要帮她一起拔草,璃雅头也不抬说道:“你不要碰。”
“夏侯景老前辈是中原剑术名家,学武之人共所仰慕,可惜生前不能得见,在他身后除草清灰略表敬意,也是我习剑之人的幸事。”
璃雅终于看了他一眼:“原来你把我的底细查的这么清楚。”
“当年你进京时,我就已暗中查过。你剑术师承夏侯前辈,尽管所学皮毛,在女流中也算难得的高手。虽然你学剑之事隐瞒的机密,但我估计查到的不止我一人。”
“那还有谁?”
“皇上。在你进宫之前,他就已知晓你会武艺,初时也以为安释勒选你进宫是别有用心,所以为了让你自行暴露,他与我都没有对外声张。没想到,你的别有用心不过是为了安伽提上位而已,这对我们并没有什么阻碍,所以也没有再为你的会武一事有过多纠缠。”
“你是不是很想笑,我们魏国最后几年的苟延残喘,居然有我这个落魄公主的功劳。不过又有什么用呢,等这次回到永昌,该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我们整个部族还是要湮灭在你大周的史册中。”
“如果说,你们还有一条路呢?”李谦看着璃雅的背影认真的问道。
璃雅回头看了眼李谦,继续低头拔草:“难道你会把邺城这片草原送还给我?”
“五十年前,魏国攻破永昌,一路抢掠,显宗狼狈外逃,回朝后立下铁律,后世子孙,势必要灭掉魏国,报仇雪恨。另外,大周既然要打通西域要道,魏国是非拿下不可的,所以,无论皇上对你多好,也不会改掉这一初衷。不过有一个地方,除了没有你少年时与安伽提和你师父生活六年的记忆,其他都不比邺城差。”
璃雅终于站起身拍了拍手:“说来听听。”
“鬲昆往东八百里有一部族名西昌,在托木尔山上,那里山势平坦,土地肥沃,可牧马种田,又依托地利易守难攻,与鬲昆这些周边部族间均是沙漠,仿佛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但今年夏天忽然遭遇一场瘟疫,人畜俱患,死者二三成,他们认为托木尔山是受了神灵诅咒,于是纷纷外迁,如今的西昌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一般。”
璃雅嗤笑一声:“你是想让我们族人也去受诅咒?”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伯阳的人去过,如果早赶上那场瘟疫尽早医治,是完全可以治好的。”
“四周都是沙漠。”璃雅反复念叨着这句话:“靖远侯打的好算盘,既给足了我人情,又把我困到大漠中,说的好听是易守难攻,说不好听那是插翅难飞,不是吗?”
“我知道你们现在剩下的族人心并不齐,你可以挑一部分忠心可靠的,护送敏哲过去,给你们魏国留一丝余脉。”
“你肯放阿哲走?”璃雅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色彩。
李谦看着月下璃雅晶亮的眼睛,柔声说道:“只要你能留在在永昌。”
璃雅愣住了。
其实璃雅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李谦产生情愫的,只能确认的是,在王紫阳府上喝醉酒发生事情的那晚,回去后没有一丝后悔。她不愿让李谦知道孩子的事,除了担心透出风声后对李谦和孩子都有危险外,也怕李谦仅仅为了责任带她出宫,而非发自内心的自愿。他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国仇家恨,再见就是仇敌,所以她既希望两人从此天各一方永不会面,又希望他不要完全忘了自己,才会离京前留了一对玉佃子中的一只给他。
李谦在她心中是高山仰止的存在,他们相见次数不多,她却对他有着从未有过的依赖,这种依赖逐渐化为依恋,而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种感觉也只能是心底下的思慕,言语中的卑微,行动上的逃避。
如今,从他的话语中,璃雅得听出来,他对她也不是没有感觉的,这叫她如何能不喜悦。
但是,聪明的两人都知道,现在不是坦露心迹的时机。因此李谦没有挑明,璃雅也只作不知。
“好,我答应你。”璃雅考虑许久才回答。
仿佛有一股欢快的清泉突然涌入李谦心中,刷去了覆盖三年的沉郁。
“明日午后便能到达邺城,难得来一次,你要进城看看吗?”从院子出来,李谦与璃雅各自牵着马慢慢走着,看璃雅今晚特意来拜她师父的墓,猜想明日也想去进城再看一眼。
“不必了。”璃雅轻轻说着。
“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很想去。”
“在我离开邺城前一年,师父就已寿终正寝,后来六哥时常派人来清理师父生前的屋子。但就今天看到的情形,估计邺城中我与六哥曾经住了六年的回忆也荒废的差不多了。现在我才感觉到,原来物是人非才是世界上最伤感的词。”
李谦心里有所触动,这些年来父母妻子先后离他而去,最疼爱的表弟也死于非命,每次有亲人去世,都如同一根支柱从他生命中抽离,但哪怕还剩一根支柱在,他都不会向命运妥协和气馁,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是他们的支柱,甚至是唯一一根,比如安宁,比如锦宜。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过了许久,李谦才开口说道。
当夜,璃雅即与沙木商议,选出五千忠勇可靠的魏兵跟随沙木护送敏哲冲出营地西逃,李谦派出李坪智带人追拿,李坪智假装不敌误被沙木擒获,命追击的周军撤回找援兵,而当援兵到来时,敏哲与沙木带的五千人已无影无踪,李坪智早已带着他们踏上前往托木尔山之途。
从李谦出发到回京总共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央金山顺利扫平,外逃的敏哲和五千人马对大周根本构不成威胁。而北境统一,大周通往西域诸国再无阻碍,这无疑是鼓舞人心的,但对陆仲来说,这并不是完全的好事。因为这场战争下来,陈达、陆洵身死,张怀远因陆洵之死受陆仲排挤,又因李谦的提点重获军心,不但对李谦的态度转变,也劝说了河阳刺史武定支持李谦,至此除了陆仲下放所在的江州与李谦暗中对峙外,只剩少数几个持中立态度的州郡在观望中。
王紫阳在为李谦接风的私宴上帮他分析:“这几州的首脑是邓衍调教出来的,都看他的脸色,只要邓衍不反对,那我们大事即可成。只是皇上两年前调邓衍回京任羽林卫大将军和禁军右中尉,恐怕就是察觉身体状况有异提前做准备,皇长子一直由邓衍的妹妹抚养,倘若登基了,邓衍可就是国舅爷,皇上这可是许了他一个大甜头来换他死心塌地的效忠,要劝说他与我们合作反对皇上,怕是有些困难。”
李谦缓缓摇了摇头:“大周自显宗皇帝以来,宦官屡屡专权,甚至逼宫弑帝,皇帝稍显懦弱,便成了宦官傀儡,更何况姜遥现在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想要坐稳江山,只有邓衍是万万不够的,邓衍手握兵权,只能保姜遥活着坐上龙椅,但登基后如何均衡势力,量才用人,内修外攘,论道经邦,仅凭一个丫头上位的邓婕妤和武夫出身的将军有用吗?新帝初立,局势未稳,到时候能帮他们的,除了暂时在外朝说得上话的我,就是把持内廷的宦官了。皇上以为,给邓衍些好处,他就能忍气与内侍共同扶持小皇帝,并眼睁睁的看着这几年已经被打压下去的阉党*****可惜,邓安仁光风霁月,岂是我等深谋诡算之人所能理解。简塘曾说过,他连我们这种世家子弟都瞧不上,怎么可能容忍她的妹妹和小皇帝受阉人掌控。所以,只要他不反对我们选出来的人,那陆仲就不足为虑了。”
王紫阳明白过来:“我也听简塘说过,邓安仁之所以戍边多年,除了保境安民,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与军中将士之间的光明磊落至诚至义,现在不但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妹子和小皇帝受宦官掌控,连自己也要与这帮阉党为伍,就算有了至高权力,又岂是他真正想要的?”
“正是这个道理,等皇上病情明显加重后我就去探探他的底。最近我不在京城的时间里,宫中情形怎么样?”
“我照你的意思减了药量,这两个月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否则也不会在听到璃雅带着和别的男人的生的孩子回京时会那么冲动,直嚷着打入冷宫。要不是你事先把孩子和那个男人藏好,估计他会立即砍了他们。”说到璃雅,王紫阳笑嘻嘻的看着李谦,并把“别的男人生的孩子”特意加重语气。
果然,李谦听到这句时脸上神色也是一暗。
“那就从现在开始,恢复药量。”
“你想好了?如果日后此事败露,我一介商人不在乎什么,你李家百年清誉,可就毁于一旦了。”
“那你就管住所有人的嘴,尤其是你自己的嘴,不要让这件事泄露出去。”
“我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吗?”王紫阳不服的瞪道,忽然问道:“你让坪智训练的人什么时候能赶到?”
“那就看你的药什么时候起作用了,他们一个月后就能到宁州,再从宁州过来就很近了。如果邓衍真不答应,我们这一万人马,加上宁州军和庆州军,也是足以与羽林卫和禁军抗衡的。”
王紫阳摘下面具凑近李谦,悄悄问道:“现在整个大周可是都在你手中,难道你真的不想自己……”
“胡闹!”李谦皱眉斥道:“再说这样的混帐话,莫怪我翻脸。”
王紫阳冲他做了个鬼脸:“逗你呢,其实啊,换我我也不会的。若要在江山与美人中只能选择一样,我肯定选美人。你的美人已经掌握在手,只剩时间问题,权力名誉你也有了,确实没必要再争什么江山。对了,你那美人的丈夫见到了吧,我听说可是温文儒雅的一位公子,不比你长得差……哎——”
话未说完,王紫阳被李谦顺手抄起的书砸中,打开屋门落荒而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