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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众人在五原城外分道扬镳,安伽提往东,璃雅随叶冉往南回京。
“我给两匹马都起了名字,你要不要听听?”
“喂,你凭什么给我的马起名!”
“我的这匹叫赤电,你的那匹叫绝尘。”
这两个名字听上去很是顺耳,璃雅故意绷着脸说道:“看在你还算用心的份上,这名字我收了。”
叶冉笑了笑,忽觉心情大好。由于不用像来时着急赶路,两人各骑一马一边沿途游玩一边走。他知道,回京后便要收起对她的所有情愫,戴上伪装的面具周旋在永昌城的各种势力中,再不能像现在这样与她朝夕相处坦诚以待,想到这些,叶冉更是放慢了回程的步伐。
出辽洲南下,大周的繁富之气越来越浓厚,这日到了宁州,叶冉提议休息一日,大家随便逛逛,次日一早再出发,随行侍卫纷纷叫好,在驿站用了饭就四散奔上街道。
“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看叶冉神秘兮兮的样子,璃雅问道:“你得先说是什么地方?”
“你先换衣服,去了就知道了,记得穿那件蓝色锦袍,那样才像个风流公子。”
璃雅一路上都与叶冉穿着羽林卫服饰,听他要自己着男装锦袍就知道定是要出去花天酒地,心下一乐,转身去内室换衣服,出来不忘感谢叶冉:“还是叶将军了解我,知道我一回宫再没法随便出去,便在外面带我逛个够。”
叶冉爽朗一笑:“没错,这宁州虽说没法与永昌城相比,但这里乐坊伶人的水准可一点不比永昌西市的那几家差。”
璃雅跟着叶冉踏进一家名为“清音坊”乐坊内,门童带二人上了二楼雅阁,看着楼下或欣赏或垂涎的人群和台上翩逸的舞娘,璃雅便明白叶冉为何说这里不比永昌西市差,就说台上正随着鼓点快速跳着的柘枝舞也比她年少时在王帐看过的好了许多,只是永昌城里的舞娘跳的如何璃雅尚未亲眼见过就不得而知了。
随着最后一个深下腰的动作结束,台下的客人纷纷欢呼鼓掌,叶冉问道:“如何?”
“果然精彩。”璃雅赞叹道。
台上的妖艳胡女朝宾客抛一记媚眼后款款而退,惹得台下尖声连连,璃雅也笑道:“真是尤物,我若是男子,也喜欢这种女子。”
叶冉摇着折扇嘴角扬起:“那可未必。”
“你不喜欢?”璃雅斜眼看他,似是不信。
“来。”叶冉用扇子招呼璃雅附耳过来,低语道:“听说许多胡女身上都有体味……”
“呸。”璃雅一把打掉他的折扇,微怒道:“你也跟那些下作男人一个德行。这些胡人千里迢迢穿过大漠,身上当然汗水泥土什么味都有,洗过自然就好,你们这些生活在水草丰美的永昌城内的官家哥儿,哪里体会得到迁徙中的苦难和到地方后卖艺为生的卑微。”
叶冉被璃雅几句话斥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璃雅怔了一会才觉自己的反应过了些,低头不语。
“璃雅,你……”叶冉小心翼翼想问问她怎么了,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再称她“娘娘”,而是呼她名字,璃雅对此也浑不在意。
“那日六哥告诉我,斡尔朵被鬲昆攻下后,没来得及逃走的族人都被鬲昆人抓去做了奴隶,那些会唱歌跳舞的公主和王室贵女被卖给了胡商,随着驼队到了大周各个州县,甚至这宁州的清音坊,也可能有我的姐妹。”璃雅缓缓说道。
叶冉看她难过,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轻轻说着:“对不起。”
“这就是战争。”璃雅轻笑一声,“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当年大周****,奚族和魏国趁机南下攻陷永昌城的时候,你们大周皇帝携百官外逃,那些没逃走的后妃和公主同样被虏了去,没有谁对不起谁的,战争就是这样。”
“我帮你打听下你被抓的姐妹都卖到了哪里,把她们赎出来。”
“不用了。”璃雅抬起头,面容稍显冷漠。
叶冉不解:“为什么?”
“我所有的兄弟姐妹中,除了六哥,再没有人把我当作亲人。他们气死了阿娘,逼的我离开斡尔朵,从那之后,他们的生死与我再不相干。但我又要感谢他们,否则你今日看的,或许就是台上的我。”
听到璃雅这前后似乎矛盾的话语,叶冉知道璃雅心中难受,既悲悯那几个姐妹被迫卖艺的遭遇,又痛恨她们先前对她的伤害。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叶冉把话头拉回了台上:“我听闻魏国人人都会吹拉弹唱能歌善舞,想必多数乐器你都听过,现在跳的这支曲子少说有六种伴奏,你可能听出来都有哪些乐器?”
璃雅果然把视线放回了台上,才发现不知何时又上来一个穿绿裙的胡女在翩然起舞,节奏先慢后快,舞姿轻盈飘逸,进退旋转,婆娑缦妙,而台后伴奏的乐声时而气势雄壮,时而悠扬细腻,时而清朗明静,时而寥廓空寂,璃雅闭上眼睛聆听片刻慢慢说道:“有瑟,埙,笛,琵琶,奚琴,还有……”
叶冉微笑着看她:“还有什么?”
“听来很是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了。”
“听说你在宫里学个吹箫都学不会,可见你对这行着实没有天分,饶是如此,还能分辨出这五种乐声,对你来说已经不易了。”
璃雅撇撇嘴:“这五种乐器各有特色,只要听过都能辨出,又有何难”
“那你说说还有一种是什么?”
“听不出来,你知道?”
“我猜是箜篌。”
“箜篌?”璃雅恍然大悟,“声音亦柔亦刚,或温婉或高亢,如此大雅之音,早该想到是箜篌了。听说我们魏国原先也有箜篌,只是后来弹奏的人越来越少,倒是中原皇帝很喜欢,我也只在进宫那天皇上宴请我们使团的时候见识过一次。”
“别说是你,一般百姓都很少见到。箜篌原先在大周也很时兴,最近几朝才逐渐没落。在宫外能见到弹奏箜篌的多数是宫里技艺不佳或年岁渐老被遣出来的宫廷乐师,这些宫廷乐师偶尔会收几个弟子教习,但学习者并不多,因为即使学会了,也只有少数高门宅第里或乐坊才有这东西,用处并不大。据我所知,整个永昌城的乐坊也就那么两三家有箜篌的。”
“这么说来,这家清音坊还挺厉害。”
“清音坊可是宁州最大的乐坊了,我们要不要猜猜这个乐师的身份?”
“我不通乐理,这乐师弹奏水平如何都听不出来,如何去猜他身份。你能猜出来?”
叶冉笑了笑:“我一粗人哪懂这些,也是平日常见表哥和皇上弹奏,尤其是皇上对歌舞乐器见解独到,听的多了也略懂一二。这曲声如春之清泉夏之微风,听来如因醇酒心旷神怡,定是位浊世佳公子所奏。”
璃雅不知真假,惊讶之余叫来乐坊管事,塞了一锭银钱给他:“这曲散后,把那位弹箜篌的公子请来,我们这位爷要赏他。”
管事脸上露出怪异神色,但也没说什么,只点头称是退出,没多久便又进来:“二位公子,坊里奏箜篌的乐师柳絮姑娘来了。”
看着管事身后那位漆点双眸罗裙蝉鬓的女子,璃雅已笑的前仰后合,指着女子笑的说不出话来,叶冉倒是面不红心不跳,挑眉说道:“我可是已事先声明,我是一粗人,只因听的多了才略懂一二,将姑娘误以为公子也在情理之中。”
璃雅笑够了才站起来走向女子:“敢问柳絮姑娘何方人士?芳龄几何?”
那女子进门后先看见璃雅指着自己一阵大笑,心下正自奇怪,待璃雅起身走近问话时,她已看出璃雅是女扮男装,却也不说破,福了福身说道:“小女子年方二八,宁州本地人。”
“这么年轻,是如何学的箜篌?”
“小女子幼时家中富足,家父曾请乐博士教授过器乐之法,后来家道没落,不幸流落至此。”
叶冉挥挥手:“好了你可以走了。”柳絮正要福身而出,璃雅却好奇心起,拽住柳絮袖子:“柳絮姑娘且慢,听闻大周除了宫里之外,有雅兴和能力在府中置办箜篌乐师的只有少数官宦士族人家,不知柳絮姑娘父亲是谁,可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致使姑娘落得卖艺为生?”
柳絮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家父当年只是个富商而已,并非什么官宦士族。小女子还有要事,公子若无其他事,小女子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