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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千呼万唤,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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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狂站在山坡高处,伫立远眺,那是长安城的方向,他心里最挂念的方向。

    此时夕阳斜斜挂在远空,那是浅浅的夕阳,每当他想她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到山坡上来,看着夕阳落下,将她模样想象千万遍。

    “狂弟,这几日为何你都闷闷不乐的?”

    孟狂回头,是杨公诚的长子杨真,他投到杨军之后,杨公诚百般爱惜人才,杨公诚的儿子也是如此,于是他很快就与杨公诚的两个儿子打成一片,并且以兄弟相称。

    “杨大哥。”孟狂应了一句,什么都没有说下去。

    “你叫我一声杨大哥,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我说的吗?看看我这个大哥能否为你分担一二?”杨真关切地拍了拍他的肩。

    杨家人待人一向亲厚,孟狂也信任他们,他苦涩点头,回答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家书了,我担心家里出了什么事。”只能这般轻描淡写的描述自己的苦恼。

    杨真怕他忧心,宽慰道:“现在还是春季,听说关内各处都在降冰雹,或许是因为这个而耽搁了路上的行程,书信送慢了也未可知啊!你再等两天,若是还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我派人去你们家乡打探打探,这样你可能放心了?”

    “多谢杨大哥好意,小弟再等等!”他自己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只是迟迟没有消息。

    杨真笑道:“这样才对嘛!你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你看看远处,春天来临,万物复苏,草原又变绿了,河面上的冰破裂了,雪山的雪水也在融化,多美妙!只是这样的情景,匈奴人休养完毕,少不了,又有一场大战!”

    “匈奴人蠢蠢欲动,以前我们一直都是保守的打发,半攻打半守城,想着只要他们不来侵袭我们就够了,可是人心又岂是容易满足的?关外土地贫瘠,物产匮乏,他们一直都在觊觎我们南方富饶的产物和肥硕的土地!”杨真这番话又将孟狂对孟浅夕的思念之情暂时拉了回来。

    “你说的有理,可是当今圣上一直都是采取保守策略,特别是前十几年在江野的率领下,大军几乎都没有打过远战。”杨真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投军不过十年,自然也已经习惯了这种保守的打法。

    孟狂低头,地上正有一堆蚂蚁在搬东西,它们有条不紊,排着长长的一条队伍,一个一个地将身上背负的小小的东西送进它们的巢穴。

    “杨大哥,你看!”孟狂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枚小石子,拦在蚂蚁队伍的中央,本来蚂蚁的长路即刻被他拦截成两段,可是蚂蚁仍然不紧不慢,绕过那个石头,继续搬东西。“匈奴人就好比这队蚂蚁,井然有序,不紧不慢,只知道齐心将他们的东西送往自己的巢穴。我们就像一块拦路的石头,偶尔拦住了它的去路,可是他们就像蚂蚁一样,只要稍微休养生息,绕过路再来就是了,因为它们还有老巢,还有军队。”

    “你的意思是?”杨真好像听见了一个从未听过的想法,震惊地看着孟狂。

    “如果想要将这堆蚂蚁彻底打散,那就只有掀翻它们的老巢,打散它们的队伍,它们才会溃不成军,再也不能重新聚首!”孟狂说着,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狠戾,拿起一根树枝,拨开整齐的蚂蚁队伍,又掀开蚂蚁窝,顿时,蚁群方寸大乱,四面八方开始逃窜。

    “狂弟,你真乃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怪不得家父一直对你赞不绝口!”杨真实在是又震惊又惊喜。

    “杨老将军是我的伯乐,没有他我现在可能还在江营之中,做着一根小小的放哨兵。”

    “不!是金子就总会发光的!你是难得的人才,不管在哪里都不可掩盖掉你的才华,你的才华应该尽可能的用在战场上,说不定你就是继裴修将军之后的天汉的战神!”受杨公诚的影响,杨真对裴修一直也是很敬佩的。

    舅舅?孟狂的嘴角抿着不自然的弧度,裴修已经来过几次书信,不希望他在边关的希望耗得太久,希望他能早日找着机会调转回长安,他明白舅舅为何会这么沉不住气,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本来裴修已经认为生活无望,只能靠报仇度日,可是自己带给了舅舅希望,所以一定要尽早让舅舅看到裴家光复的一天。

    孟狂轻叹了一口气:“裴修将军是战场上的神话,只得其一,不得其二,杨大哥,你出自军功世家,世代忠义,在朝堂的风起云涌之中,不管别的世家如何,你们总是能坚守下来,未来的战场,该是掌握在杨大哥手上。杨大哥,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狂弟,你说便是,我该知道我待你与对待我的亲第弟无异!”杨真这一句应得十分干脆。

    “待你能指挥千军万马的那一天,待你为草原的主宰,让匈奴人闻风丧胆的那一天,一定不要且守且攻,一定要长风直入,将他们像蚂蚁一般驱散,再无聚还,伤害我们汉族同胞的机会!”

    孟狂说的这番话豪迈至极,可是这番话从一个小小的都尉口里说出来总是有点奇怪,但是杨真正是听得热血沸腾的时候,想也不想地就答应道:“为兄答应你!”

    “一言为定!”孟狂伸出手掌。

    “一言为定!”杨真也伸出手,两个人的手掌顿时握成一个力量十足的拳头。

    大漠落日圆,夕阳渐渐下坠,两个身上都被染上了金灿灿的颜色,一蓝一黑的眼眸相对,流露出一种只有在铮铮铁汉身上才会显现出来的豪迈之气。

    杨真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兄弟之间的一个简单的握拳,却是日后一个臣子对自己君王许下的一个不变的承诺。

    “报!孟都尉,军营外有人要见你!”丁一小跑至山丘上禀告道,丁一曾经是孟狂同一个帐篷而眠的战友,孟狂提升之后,也提拔他做了一个小小的什长。

    “是谁?”孟狂问道。

    “是两个小兄弟,他们说他们从成家村来!”丁一答。

    浅夕?一定是她!她来了!

    孟狂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难以言状的喜悦之情,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便提起衣摆,兴冲冲地跑下山去。

    “狂弟,你去哪里?”杨真从未见过孟狂露出这般兴奋的表情,可是孟狂跑得太快,早就一溜烟不见人影了,哪里还能听见他的问话?只不过留下一小片他扬起的黄沙。

    孟狂一路狂奔至军营之外,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娟细的身影,虽然穿着男装,但是他可以一眼就辨认出来,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孟浅夕就站在营外,看着他一路狂奔而出,他穿着英武的盔甲,可能是在关外久了的原因,他的皮肤变得黑了,脸颊也变瘦了,但是浑身所散发出来的英武霸气之势,她却也是第一次见,他像早间的太阳,正徐徐上升,将要到达如日中天之势。她被他身上的那抹烈阳照的晃眼,一时间所有情绪堵在心间,忘了自己这么久以来酝酿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的步子慢了下来,一步一步来到她的跟前,她穿着邋里邋遢的男装,显得那么潦倒,那么憔悴。快一年不见,他也从未想过再重逢会是这样的场景,她的身量又长高了,高度可以与一般男子向比较,她的整个人也都更丰腴更饱满了,只是此刻她的脸色并不大好,显得她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阿狂……”是她先开得口,声音沙哑,带着无限的疲惫与依恋。

    “浅夕!”他再克制不住自己,上去将她狠狠抱在自己的怀中,这么久的相思之苦在这一刻被统统化解,心头好像也被抹上了蜜。

    “公子,是我无能,没能保护好姑娘!”晴好不敢直视主人的亲昵,转过头去负荆请罪。

    “不怪你,你能将她安然无恙地带到我身边,已经是你的本事!”毕竟是军营之外,这样的举动总会引来别人的侧目,孟狂将她轻轻带出自己的怀抱,但还是将她紧紧护在自己身后。

    “谢公子!”晴好松了一口气。

    “阿狂,我身上背负了杀人和越狱的罪名,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孟浅夕的眉头又锁上了,她从来都不曾想过当过武警以维护治安为职责的她,有一天会背负上这样的罪名。

    “那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是我的错,不该留你一个人在成家村的!不该让你离我那么远的!”在收不到晴好的书信之后,他已经在心里责骂过自己无数次。

    “别自责,你一开始只是小兵,自己都混不好,怎么照顾我?再说,你不是让晴好陪着我吗?晴好她把我照顾得很好!”孟浅夕不忍他自责,“可是军营里不是不准女子进入的吗?我怎么跟你你身边?”

    “你现在是女子吗?”孟狂从上而下扫视了她一眼,明明是个假小子无疑。

    “对!我现在是男人啊!”孟浅夕也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正穿着男装吗?自己的身量也足够高,她立刻兴奋起来:“我可以以男人的身份跟你在一起啊,那晴好也跟我一样混进去吗?”

    孟狂略看了晴好一眼,道:“毕竟是女扮男装,少一个人就少一分被发现的可能,晴好,你去找明仕。”

    “诺!”晴好知道,关内外都被安排了烈阳门的人,明仕更是守在孟狂周围。

    “明仕是谁?”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她不知道的人?

    “晴好是谁,明仕就是谁。” 孟狂回答得巧妙。

    “啊?”孟浅夕一头雾水,这是什么回答?

    “跟我来!”孟狂已经等不及了,拉着她就往军营中去,直到进了自己的帐篷之中。

    “你就住在这里啊?”孟浅夕环视帐篷一拳,帐篷并不大,但是收拾得干净齐整,是阿狂的风格。

    “让我好好看看你!”孟狂拉着她坐在床边,心跳又骤然加快,一如第一次在馒头山被她抱在怀里一般。

    她在床边坐下,她的脸上还有尘土,他伸出手一点点地替她拂去脸上的肮脏,白净的面容终于要再次浮现了出来。

    她轻轻咬着嘴唇,看着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胸中一柔,将头低下去,狠狠在她的唇上辗转,以泄长久以来的相思之苦。

    她也是一样,再一次碰到那熟悉中又带着陌生的阳刚的温度,立马用手抱上了他的脖子,贪婪地从他身上吸取更多的温暖。

    温存片刻,他将她拥在怀里,说道:“我很担心你,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我都快疯了!”

    “我没事,只是一直跟晴好在逃亡,为了躲避追捕,我们一直是走山路,所以不方便给你消息。但是,阿俊他……”成俊万箭穿心的模样再一次在她眼前浮现,她每次想到都会不寒而栗。

    “他怎么了?”孟狂还不知道成俊万箭穿心而死的事。

    “他为了救我,他死了,死得很惨,万箭穿心,他的血流了一地,他就从我的马背上掉下去,我想拉他也拉不住,他倒在地上眼睛还看着我,他让我快走……”不过说了几句,她的泪已尽溢了出来。

    “不要去想了!”他轻轻抚过她的眼,抹去那几滴热泪,他的心中也是震撼的,他一直提防着成俊,只怕成俊太靠近他深爱的女子,没有想到成俊对浅夕的感情也是至诚至深的。

    “这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可是我却不知道到底该找谁去报仇,他为我而死,一切都该怪我!”成俊的死,永远会是她心口的伤疤,结算结痂了也会轻易被掀开,再度溃烂。

    “不!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不能怪你!告诉我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明仕只查到了大概,具体情况只有浅夕才能告诉他。

    “有个叫江力的纨绔子弟践踏了顾大娘的麦田,我看不过眼,上前教训了他一顿,让他赔了钱,谁知他怀恨在心,一夜之间,将全村的麦田都糟蹋了。可是不止如此,他还有更过分的,一天晚上,他竟然用调虎离山计支开了晴好,然后进了房间,想要……”她停住了。

    他知道她即将要说的是那一部分,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只要你没事就好,有些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江力的死让孟浅夕的眼前又迷蒙了,“我没有想要杀他,我不会随便杀人的,是他一直缠着我不放,我才踢了他,谁知他撞着了脑袋,血流不止,然后我就被关进天牢了。”

    “后来你就被成俊和晴好救了出来?”

    孟浅夕点头,又道:“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江倚柔竟然来看我,还说会向她父亲求情,救我一命,可是她走后不久,就有狱卒进来要杀我,幸好阿俊及时放火,晴好才混乱进来将我救了出去。”

    “江倚柔”这三个字让孟狂的心中轻轻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不禁问道:“她为什么要去天牢看你?为什么要救你?”

    “我不知道,她来了之后发现我是清源庵与她又一面之缘的小尼,又说那江力不过是她远房的表弟,混日里就知道花天酒地,有此下场也是他咎由自取,所以她说会向家里人求情,给我一条生路。”

    “江家的人虽然多是作恶多端,但我相信江倚柔的性子倒还不坏,她说要救你,该是真的要救你,唯一的可能就是江力家的人并不想放过你,所以买通狱卒来杀你。”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时候的江倚柔性子就温软,他相信,不管江家如何,江倚柔都当是善良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江倚柔看起来就是善良温柔的人,她大概前脚从天牢刚走,后脚天牢的人就被江力家的人买通了。”人看人,有时候是取决于第一印象,孟浅夕第一眼见到江倚柔,就觉得她是美的,是好的。

    “不要再去想这件事,你先随我在军营安顿下来,就以我的贴身卫兵的身份与我同住一个帐篷。”

    她点点头,再次环视了一圈这个小帐篷,只有一张小小的睡榻,地上铺着一张粗糙的地毯,好像不能容下两个人睡啊!

    “今晚先跟我挤一挤,我明天再让人搬一张睡榻进来,好不好?”美人在怀,他的表情突然变成了多年前窝在她怀里安睡的小色狼的表情。

    她的脸上瞬间飘上了两片红云,这个臭小子,太久没有打他,看来他是皮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