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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教书先生镜仙准时出现在学堂。样子却是较苏三想像的相去甚远,本以为是个花发白须的老者,未想到却是个梨花羞落的清丽男子。
只瞧那教书先生一头银发,红色瞳仁,皮肤白??不见红晕,蜜色薄唇,五官精雕细琢。珠白的绸缎深衣,外面罩着一件水黄裹纱双层大袖衫。银发红眸的妖艳气质硬生生由举止神色披上了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清丽脱俗。十足的美人胚子,怕是不知多少男人恨他不是女儿身。
苏三又复打量学堂里的学生,有人满面爱慕,有人泰然自若,有人神游四海,也有个银衣的俊俏少年朝她飞眼刀,但却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诧异与惊慌。居然没有一个人对这教书先生的银发红眸感到诧异与惊慌,连未曾听闻过教书先生其人详述的喜儿都是满面平和地专心摆弄书本。
苏三悄声耳语,“这教书先生可还合意?”
喜儿点了点头,似乎将银衣少年的事抛到脑后了,脸上带着一丝对新鲜生活感到欣喜的笑容,小声嘀咕道,“除了清曲爹爹以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美的人呢。”
苏三轻笑,低声自喃,“也不知是哪里的人,竟是银发红眸。青回当真是大地方,真是开了眼界了。”
喜儿面露疑惑,“银发红眸?苏姐姐见过银发红眸的人?”
这回到是轮到苏三诧异了,看着面带疑惑的喜儿,又看了看那名为镜仙的教书先生。顿时摸不着头脑。
就在这时讲座上传来书本坠地的声音,苏三转头望去,只见镜仙执在手里的书掉在了矮几上,他双目直愣愣的望着她,眸里似是迅速噙满了泪水。接着便视满室学生及其随从如无物,两三个箭步冲到了苏三跟前,一把将苏三抱狠狠在了怀中。
苏三一时不知到底是何情形,只听镜仙在她耳边哽咽,“幻姑……我终于找到你了……幻姑……幻姑……”
苏三伸手拍了拍镜仙的背,低声道,“你勒疼我了。”
镜仙这才松开了苏三,双手搭在苏三肩上,满眸深情,欲言又止。
苏三礼貌地往后退了两步,轻巧甩掉镜仙的手,微笑道,“先生怕是认错人了,小女子姓苏名三,并不是先生要找的幻姑。”
镜仙拭去脸颊的泪,连连摇头,“不会认错,不会认错,只有幻姑能辨得出我的模样。”
只有幻姑能辨得出他的模样,换言之,莫不是只有幻姑能辨得出他银发红眸?苏三扫视了一眼呆愣的喜儿,不免想起喜儿方才的疑惑。若真是这般,岂不要卷进什么非常人的圈子。思及此,苏三不由矢口否认,“苏三真真不是什么幻姑,还请镜仙先生自重。”
此时万事皆无头绪的苏三只想先安安定定过一段平淡日子,待缕清了所有事情的头绪再作决定何去何从。
镜仙深深地望着苏三,迟迟不肯回讲座位。直至见苏三皱起眉头要生厌烦的时候才缓缓挪步,只怕今日是无心教授什么课程了。
回到讲座位子的镜仙脸色渐渐平静,招手示意学生坐好,准备讲课时却是将大袖衫脱掉放置在了矮几上。穿着深衣讲起课来。
苏三安抚受惊的喜儿,指导喜儿听课。良久喜儿才渐渐平静听起课来。
此时苏三方抬头,不料又是一阵心惊。镜仙在讲台上来回走动着,手里执着书专心教读,而那松散的深衣下鼓蓬蓬地,银白的尾巴尖露了出来。看那鼓蓬的样子便知不是一尾,衣摆随着镜仙的动作而动,时而露出一尾时而露出两尾……活脱是狐狸精的样子。苏三打了个寒颤,较之穿越,狐狸精这种神话故事里才有的东西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接受范围了。
一时间苏三有些许不知所措,只得专心跪坐在一旁为喜儿研墨以掩窘态。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眼前活生生站着一个不知几尾的大约是狐狸精的生物,而满室之人中能看出银发红眸银尾的只有她一个人。只是想想将要卷进什么样的事态就叫苏三打寒颤。
思幻堂单日教书画双日教琴棋,逢节日便放假,炎夏隆冬也有假日,假日随气候而变,每年寒暑假时长不等。而教书先生却只有镜仙一个。也不知是哪儿来的高人,游云至此开了思幻堂,学生的成绩出奇的好。一来二去便声名在外,有钱有势的皆争着抢着把孩子往思幻堂送。偏偏这镜仙一批只收十五个学生,多了一个也不要。学制两年,两年后学生毕业才招新生。
整个上午如坐针毡,午时休息苏三本欲携喜儿速速离开,晚了一步,被镜仙拦了下来。马车已在外面候着,苏三将喜儿送上马车才折回思幻堂与镜仙交谈。
镜仙玄然欲泣,长长的睫毛沾着泪花愈显楚楚动人,望着苏三的眸中满是深情,蜜唇微动,欲言又止。十足十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苏三黑眸微动,将镜仙所有神态举止通通收入眼中。眼前的银发美人,情真意切极了,怎么也瞧不出端倪。苏三开口道,“想必是哪里弄错了,我先前是断然没有见过镜先生的。镜先生不妨仔细想想,许是我与先生要寻找的人容貌上有几份神似。”
镜仙神色激动,一颗泪珠滚落下来,更显得梨花带雨,连连否认道,“不会错,不会错,你便是幻姑。你分明认出了我,为什么却不肯认我……”
苏三递上丝帕安抚镜仙,“如果方便,镜先生不妨与我说说幻姑的事,兴许我能帮忙分解一番。”
镜仙接过丝帕拭泪,低声叙说,“我也不知这幻姑是何许人,只是从降世便知我是为了寻幻姑而生,常梦见跪卧幻姑膝下或与幻姑交颈同眠*风情,及至梦醒却又记不得其面容……”
苏三眉头皱了片刻,又问道,“可曾听父母提及过幻姑?”
镜仙摇头,“他们连我真正的模样都辨不出的,只当我同常人一样。”
苏三又问,“也无兄弟姐妹?”
镜仙答道,“独子。”
苏三呼了一口气,试图平静心情,“我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今日遇此事不免多受惊扰,一时脑子也不灵光了。毋庸置疑,我脑海中是没有任何与你有关的记忆的。想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未解之迷,不妨让我再多想想。只是在事情搞清楚之前,希望镜先生自持,我是来陪喜儿小姐上学的,不希望有干扰小姐学业的事情发生。”
镜仙点头,脸上焦虑不复,带上一丝欣然自喜,蜜唇微张,露出整齐的牙齿,两颗犬牙分外可爱,整个人登时气场大变容光焕发,比先前第一眼见时都耀眼夺目。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样说你便是认我了?既认我便不准再说些什么我胡搅蛮缠之类的嫌弃话,也不准将我当作外人拒之门外。”
苏三“……”
一天之内惹上两个麻烦,这日子怕是再也没法平静了。
这镜仙倒也是守约定,下午便像是与苏三素不相识,专心讲课授业。
未时过半,休息一刻钟。镜仙前脚刚离去喜儿便摇着苏三的胳博直囔道口渴难耐。苏三往篱笆院外瞅了瞅,接送的马车还没来,只有院里一顶老柳树上拴着一匹漂亮的黑马,苏三当然认得那是小霸王的。见喜儿实在口渴,苏三便叮嘱喜儿好生呆在座位上,自己起身欲往镜仙起居的地方寻杯水来。
教室门口是条回廊,出了教室左拐约五步再左拐便可见镜仙的起居室。独栋的小木屋,靠回廊与教室相连。小木屋前的回廊较学堂门前的宽敞许多,回廊上放着一套藤条编制的桌椅,桌上放着一只白瓷壶两只白瓷杯。小木屋有两间房,门窗皆紧闭。镜仙正坐在藤条椅上对着杯子发呆。
及至苏三到了跟前镜仙才发觉,噔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颊染上一丝红晕。红色的眸不掩深情地直视苏三。
苏三干笑了两声,指了指桌上的茶壶,“我家小姐口渴了,想寻口水喝。”
闻言镜仙忙折回房间,片刻功夫便回到苏三面前,手里拿着一个带软木塞子的椭圆型扁平铜壶,周身打量只有壶底刻了一个鸾字。铜壶虽是简洁,看着倒是憨态可掬,壶身左右两边有两个穿绳的耳孔,行路带着也是十分方便。镜仙双手将铜壶递予苏三,“这壶是从学生那里没收的,以前是那学生装酒的,我清洗了很多次,现在已经没有酒气了。瓷杯瓷碗端着怕是没这铜壶方便。”
苏三接过铜壶,点头致谢,然后便告辞了。
回了教室,这里倒是出奇的安静,一则只有十五个学生,实在不算多。二来这些学生无一不是名门贵族出身,皆讲究修养,即便交谈也都是低声絮语,随行的侍从更不用说了。再者,学生年龄参差不齐却都偏大,最小的喜儿也有九岁了,挨个看去十五六岁的不在少数。
苏三快步到了喜儿跟前,将软木塞拨下,壶递到喜儿手中。喜儿咕咚咕咚喝了起来,瞥见苏三在看她还不忘笑。
苏三做生气状,“还笑,呛到了可有你哭的。”
喜儿将壶递还苏三,朝苏三吐舌,与苏三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