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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殷茵和虞绫似乎是真的有事情,在崇宣请了大半个月的假,秦宝珂在书院里面的日子,陡然就清净下来了。在蒙茶被苏逸成强行圈养的日子里,秦宝珂只能一个人去饭堂吃饭。
“大姐头来了!”在秦宝珂踏进饭堂的时候,好几个小童子遥遥的瞧见了她,握着小拳头投来一片向往崇拜的目光。秦宝珂隐隐觉得自己从进了饭堂开始就有一双双目光黏在自己的身上,循着那些目光望过去,就见到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自己,顿时觉得好笑。
蒙茶不在这里,他们倒是很会给自己找靠山啊。
早晨出门的时候樱宿深怕饿着她,虎着脸喂了不少吃的,现在她还不太饿,索性从队伍里出来,找了个位置坐下。谁料刚刚坐下,远处蹬蹬蹬跑来几个小童子,兴奋不已的将自己手里的小馒头奉上来。秦宝珂诧异的看着这个激动地小童子:“干什么!?”
那小童子道:“大姐头,你是不喜欢这个馒头么,它很好吃的!”
“大姐头!?”秦宝珂的脑袋有点大,她抱着手臂搁在膝盖上,笑看着面前一派天真的小童子:“谁让你们这么叫的。”
小童子十分诚恳:“我们都这么叫!”
秦宝珂失笑:“这……”
小童子紧张的看着秦宝珂,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秦宝珂忍着笑,摸摸他的头,做出严肃的模样:“嗯,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姐头,我也不能不罩着你,以后谁欺负你们,就报大姐头的名字,知道吗!”
小童子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大姐头……真、真帅气!
领餐的队伍还很长,秦宝珂看了看,觉得没意思,掂着个馒头缓缓往外面走。一边有掌管用餐纪律的弟子看着,瞧着秦宝珂逆行往外,欲上前阻止,谁知道刚走了一步就被另一个师兄拦住了。
“疯了你!她也敢惹!”师兄很是激动。
那弟子平日低调得很,今日也只是轮值,对秦宝珂当真不是很懂:“师兄,她怎么了,为何你这般惧怕?”
师兄神秘的看了秦宝珂的背影一眼,神神叨叨道:“啊,那日莲池的场景你没瞧见,四少都被她们几个整成了什么样子,你要是不想惹麻烦,就不要招惹她!”
弟子懵懵懂懂,还没能回答,一边就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林萱并着赵雅携手而来,看着秦宝珂离开的方向,无不面露鄙夷:“两位师兄真是好闲情,值日之时还能这样闲话,不晓得绳衍厅的博士知道你们这样执勤,该怎么罚你们了!”
两位弟子都是实诚人,被林萱这样一顿讽刺,顿时就理亏不说话了。赵雅冷笑一下,道:“秦宝珂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信你们等着,她得意不了多久的!”
……
秦宝珂从饭堂出来,迎面遇上了阿绵和琨儿,阿绵十分的开心:“姐姐,樱宿姐姐说爹娘他们要来江城了,是真的么!?”
秦宝珂微微蹙眉——对啊,秦毅之这几天好像说了要来江城,只是他信中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嘱咐,看得她头疼,索性都让樱宿看了口述,这会儿看着阿绵这般积极,她勾唇一笑:“大概吧。”
阿绵和琨儿激动地不得了,离家这么久,他们当真很想娘了。秦宝珂将他们的雀跃收入眼底,无声的笑笑,将手里的馒头给了琨儿,自己先走了。
没了几位好友相伴玩乐,晚上的活动好像也变得十分的单调。后花园里,樱宿置了一张美人榻挨着凉亭,周围亮了好几盏灯,却也盖不过夜间的凉气。秦宝珂身着单薄的衣裳窝在美人榻上,轻纱裙铺在榻上,一袭黑发散开,单手支着脑袋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棋盘。就连樱宿一个女人在一边看着,都不得不承认这场面的香艳,搞得她时不时的要警惕的四处看看,以防有无耻之徒窥伺。
棋子的材质是上好的玉质,莹润可爱的形状被秦宝珂捏在指尖细细把玩,迟迟没有落在棋盘上。秦宝珂打量着手中的棋子,有些出神。
经过几封书信来往,已经可以确定秦毅之这次来江城是为了把江城中收拢的生意拱手送人。之前在收掉江城产业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了一个问题——秦毅之的背后,一定有人。
多年来,与其说他所向披靡,不如说是有人暗中保驾护航,而他……与一枚棋子无异。
而自从收复了江城产业,秦毅之口中再不与她谈生意,显然是在规避着什么。秦宝珂玩着玩着,忽然笑了起来。
灯火朦胧,卧榻美人勾唇一笑,简直勾魂夺破。樱宿站在一边,咽咽口水,好奇道:“小姐,你笑什么呀?”
秦宝珂大概是真的觉得周围□□静了,心情颇好的与她说起话来:“忽然想起蒙茶说过的一句话。”
樱宿:?
可爱的棋子被纤细白嫩的手指用力的置在了棋盘上,秦宝珂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凉意:“人啊,年纪越大,胆子越小。”
樱宿不太明白,却也不敢插嘴,秦宝珂对下棋没什么兴趣,就这么笑看着棋盘上唯一的一颗棋子,仿佛在看着什么好笑的事情,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兴致缺缺的起身回房,樱宿还在懵逼:“小姐,你不下棋啦?”
秦宝珂回眸看了看那棋盘,眼神中迸射出不一样的目光:“那也得先看看跟谁下啊……”
……
之前秦宝珂来江城,因为不着急,图个游山玩水的乐趣,整整走了十多天,但秦毅之这一次显然是为了尽早抵达江城,中途陆路水路交错,四天就到了。江城的秦府是一早就准备好的,房间也足够,可饶是房间再多,忽然多了一位夫人行头一般的人,还是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杨秀梅这一路十分的低调,她虽然养的娇,性子却一点都不娇,秦毅之要赶路,一路上难免颠簸些,她也从无怨言,反倒帮着照顾鲜少外出奔波的杨氏,杨氏原本是想要主持一些事务,奈何身子不争气,一路上倒是显得杨秀梅更像一家主母,而杨秀梅的能干也被秦毅之看在眼里,一路上对她也越发的不一样。
因为父亲要来江城,杨氏在信里的意思,是希望阿宝能请个假,以示对父亲的重视,谁料马车到了秦府,樱宿匆匆忙忙出来迎接,问起小姐少爷,樱宿睁着大眼睛茫然道:“小姐……小姐在书院啊……”
杨氏飞快地看了秦毅之的神色一眼,果不其然,秦毅之的神色中有一丝失望。原本以为来到这里能见到许久未曾见面的孩子们,谁料一个都不在,杨秀梅却是笑了:“孩子正是学东西的时候,读书是正经事,看来阿宝把他们带的很好,晓得要认真读书,才不枉老爷这般辛苦养育他们。”
秦毅之的神色松动了些,苦笑一声:“也是,他们晚上不是要回来的么……”
杨氏抿着唇,什么都没说。
樱宿在一旁看着和老爷站在一起的新面孔,在安顿好了秦毅之这个大老爷之后,转身就想送一封信到崇宣书院。真是奇怪了,她看了真么多封书信,怎的家书从从未提起过盐城秦府多了一位这样的夫人!?可没料到的是,她人还没走出大门,就被那位陌生的新夫人拦住了。
杨秀梅和气的看着樱宿,与她打招呼,樱宿赶紧福了福身子:“夫人客气了,叫我樱宿就好。”
杨秀梅目光流转,分明只是简单一扫,却让樱宿觉得自己好像被看头了一般,连藏在袖子里的书信都变得突兀了,杨秀梅淡淡一笑:“虽然我刚刚进门,却也知道老爷向来疼爱阿宝,我对阿宝这个孩子十分的好奇,原本以为来了能见到她,哪晓得她竟不在府里,樱宿……你是叫樱宿吧,若你现在有空,去告诉阿宝一声吧,老爷来了江城也十分思念她,下了学就早些回来。”
樱宿心中一跳——她的确是要找大小姐没错,做的也有些偷偷摸摸,不过是因为她直觉这夫人并不是什么善角儿,可现在被这位夫人这么打开天窗的把话说出来,好像她要做什么,早已经被洞悉,原本的通风报信也变成了这位夫人名正言顺的命令,气势上就矮了一截,樱宿一阵寒恶,低声道:“是……”
杨秀梅看着樱宿匆匆离去的背影,勾唇一笑,抬手理了理发间的珠钗,这珠钗是秦毅之送给她,且亲手别上的。秦毅之的德行,他根本不需要费心思就能摸透。他为何这般偏爱大女儿,无非是因为秦宝珂乃是正室留下的孩子,同理,他能有多宠爱秦宝珂,就能有多舍不得自己,这男人如何拿捏,她再清楚不过。
至于秦宝珂……杨秀梅来之前就已经打听过她将之前那个许氏赶出去的手段,也知道她之所以来到江城是为了照顾杨氏的两个孩子,她必然对杨氏有一些认同,如今她进门,这个长女必然会对付她,可是没有关系,秦宝珂越是想要对付她,她就越有信心!
……
今天的天气十分的不错,下学的时候,天上浮着几朵金色的祥云,隐隐约约还能瞧见那淡去的澈蓝。秦宝珂抬手在眉骨处搭了凉棚,赏了好一会儿景色还没瞧见两个小的出来,又原路折了回去。
下学的书院路上来来往往许多人,秦宝珂逆着人潮走过去,终于摸到了初蒙馆,却发现这里头的学生早就走完了,诺大的教舍里,只剩下阿绵和琨儿两个人。阿绵脸上有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琨儿则是低着头,提着笔在抄写着什么。
扣扣,有门被轻扣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秦宝珂带着笑意的声音:“两位……还在用功呐。”
阿绵这才想起阿宝姐姐还在等着,连忙解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
秦宝珂已经走了进来。
琨儿应当是在被罚抄,苦巴巴的看着秦宝珂,仿佛在看一个救星,怕秦宝珂生气,阿绵已然坦白——原来,今天夫子教了新的文章,为了让学生熟悉,命大家抄写三遍,哪晓得如今没人敢再欺负他们姐弟二人,琨儿反倒欺负起了别人,叫初蒙馆的其他童子帮他抄写!
秦宝珂摸着下巴认真的听,勾着唇角望向琨儿,语气听不出情绪:“这么聪明,都会欺负人了?”
琨儿原本还在认真的罚抄,可是听到阿宝姐姐这样说,他顿时不服气了,俊秀的小脸蛋憋的红彤彤:“不是!我没有欺负他们!是、是他们主动要帮我抄写的!我、我也付了钱当辛苦费!”
阿绵快要气死了:“你还狡辩!你何时变成这样了!”
秦宝珂反倒当起了和事老:“行行行,一人少说一句,先回家行不行!?”
阿绵从来不敢反抗秦宝珂,但是在教育弟弟的事情上却是不肯退让的:“姐姐,琨儿从小就学会这样假手于他人,若是让他再长大一些……”
“我说,先回家。”秦宝珂不容置喙的打断阿绵,语气也跟着加重。
阿绵终是不敢再说什么,琨儿则像是找到了一个大大的救星,冲着阿绵扮了个鬼脸,屁颠颠的牵着阿宝的手往门口走,阿绵心中委屈,咬了咬嘴唇,把琨儿的桌子收拾好了才追了过去。
上了马车,琨儿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委屈,顶着一张可爱的小俊脸一个劲儿的冲着秦宝珂卖乖。阿绵上了马车,一言不发的坐在角落。秦宝珂招呼了车夫一声,马车开始往回走,樱宿也是这个时候赶到的。
“大小姐!”樱宿气喘吁吁地迎上马车,不由分说的凑到秦宝珂身边,把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秦宝珂微微一愣,但是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正常,挑着眉毛道:“二夫人!?”
樱宿点头:“嗯!好像是夫人的妹妹……”
秦宝珂望向阿绵:“你娘不是无依无靠跟了爹么。”
阿绵也是一脸茫然,她、她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姨娘的事情啊……
秦宝珂仿佛听了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过耳就算,道:“先回府吧。”
樱宿从看到自家小姐起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也不慌了,安心上马车回府。原本她以为自家小姐这般用心,乃是因为心中早已经秘密部署了一切来对付那来者不善的二夫人,却没料到秦宝珂这一路上非但没有提起那夫人半个字,反而在认认真真的……教训孩子。
马车欢快的跑着,没有了惩罚束缚的琨儿看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彩色哒!可是刚走了一会儿,阿宝姐姐忽然笑着望向他:“来,将今日学的课文背给我听听。”
话是对着琨儿说的,直接将琨儿说的一愣,搅着小指头为难道:“今、今日才学的……”
阿绵原本心里不舒服,可是眼下这个局势,姐姐俨然是要训人了!
果不其然,秦宝珂脸上的笑容收起,换做了微微讶异的模样:“不会背?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天资聪颖记得滚瓜烂熟,也觉得你既然已经记住了,夫子还要逼着你们抄写,着实是浪费时间,找人代笔腾出时间做点别的有意思的事情也没什么,怎么……你竟然还不会背么!?”
阿宝姐姐训人与阿绵姐姐是完全不一样的,哪怕是笑着对你说,也叫你心中一颤。
不等琨儿作答,秦宝珂又问:“给了谁帮你抄写,付了多少钱!?”
琨儿张了张嘴,没敢说话,阿绵代为回答:“是与他挨在一起坐……”
“我叫你说了吗!?”秦宝珂神色冷然的看了阿绵一眼,整个马车里骤然冷了好几度,转而望向琨儿:“嗯?问你呢。”
琨儿的确还小,却已经是明白是非荣辱的年纪,姐姐话语中满是讽刺,他有多崇拜喜欢阿宝,此刻就觉得多耻辱。
秦宝珂不骂人也不打人,反而将琨儿拉身边,用温柔的语气说:“知道男孩子最忌讳什么吗?”
琨儿红着一双眼睛,迷茫的望向秦宝珂。姐姐生的真是好看,笑起来尤其好看。
秦宝珂伸出一根手指,先是点了点他的肚子:“男孩子啊,最忌讳腹中无墨……”又点点脑袋:“脑中无货。”面露遗憾:“这样的男孩子长大了,就是被捆在莲池里被人砸泥巴,还不敢反抗的废、物。”最后两个字,秦宝珂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咬的格外的清晰,冰凉的指尖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琨儿看着姐姐,那一瞬间竟有一种震惊的情绪,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一般,痴迷若信徒。
秦宝珂直接将琨儿抱在自己的腿上,捡起了他的课本,慢条斯理的翻着:“用心做事,用最短的时间做最多的事情,只有自己有真本事了,将这本书摔在不会教书的先生脸上,才比较有底气,可若没本事还要硬撑,到头来,先生叫你去外面罚站,就会比较有底气了。我可不要一个总是被先生惩罚的废物弟弟。”
阿绵惊呆了:“姐姐……”你不要教坏琨儿啊!
已经被成功洗脑的琨儿忽然就面露严肃,抓起课本,窝在秦宝珂的怀里认真的看书,还不忘记抬手抹抹眼泪,红着小鼻子道:“琨儿一定会好好念书!琨儿不要做废物!”
阿绵目瞪口呆的看着弟弟的改变,有些敬畏的望向秦宝珂:“姐姐……”
秦宝珂抬眸望向她:“我的话你听清了么!?”
阿绵还沉浸在秦宝珂的教育方式带来的震惊中:“我……”
秦宝珂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是个什么状态,轻叹一声,不再说什么。
马车很快到了江城秦府,听闻儿女们回来,秦毅之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口,一左一右站着杨氏和杨秀梅。马车停下,秦毅之已经忍不住迎了上去:“阿宝!”
马车帘子撩起,秦宝珂一袭红衣出现在秦毅之的眼前,秦毅之顿时就有些老泪纵横:“怎么瘦了这么多。”
随后出来的是琨儿和阿绵,琨儿虎着一张脸抱着一本书,口中念念有词,见到秦毅之后,恭恭敬敬的叫了爹,转而又开始认真背书,相比之下,阿绵更加警惕的望向了杨秀梅。可是杨秀梅极会做人,这个时候根本不抢风头,老老实实的站在后面,全无存在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很是和蔼,阿绵原本警惕的神色都因此松懈了一些。
杨氏看到儿女,又见阿宝气势依旧,早已经有底气许多,上前来看孩子。琨儿认真的背着书,看到母亲也不禁动容,扑进了母亲的怀里,阿绵也很想母亲,一时间母子三人都哭了起来。秦毅之看着这场面,纵然心中感触,却不如看到心肝宝贝来得触动,目光望向阿宝,这可是他心头肉啊!
秦宝珂瞥了秦毅之一眼,忽然指着秦毅之勒令:“停!”
秦毅之一怔,盈满眼眶的眼泪都凝住了,傻乎乎的愣在那里,秦宝珂皱眉,扭头就走:“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的……”
于是,应该温馨的团聚场面,杨氏母子三人尴尬的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下去,正准备哭的秦毅之在风中凌乱,觉得今日的阿宝……有点凶。
一边的杨秀梅看着洒脱进府的秦大小姐,心中渐渐有了判断。
这个秦宝珂,看起来不像个普通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