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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磊面容就缓和了许多:“还需两日罢,这个你不用担心,过几天还要把割好的麦子拉到麦场去轧麦子......”
不过村子里就只有一个石碾子,往年他一个人过的时候,为了方便,是没有种过小麦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有了月娘就不同了,但是要是用村子里的那个石碾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等得到,还是买一个回来罢,这样以后用着也方便。--
现如今家里的钱都是月娘收着的,林大磊要买石碾子,自然得向自家娘子报备:“......虽说村子里除了公用的那一个石碾子,也有几家是自己做的,或是花钱请人做的,镇上也是有卖这个的,我寻思着,排队等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们自己买一个,以后用着都方便一些。”
月娘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立时取了钱交给林大磊,还关心道:“这些够不够,要不要再添一些?”
林大磊垫了垫手里沉甸甸的小碎银,笑道:“娘子就不怕我胡乱花了?”
月娘听着就瞪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你能胡乱花了哪去?就算是你要买些什么东西,也只随你去,说的好像我多小气似的......”
林大磊就笑了笑,月娘又道:“虽说你割麦子我帮不上什么忙,但轧麦子的时候总能帮上一二吧,那日我同你一起去。”
林大磊就有些犹豫,麦场到时一定会有很多家在此轧麦子,脏且不说,月娘的皮肤那么嫩,介时草屑弄得身上痒痒的,很是难受。但是望着月娘一脸期待的表情,又不忍心拒绝她,这几日她在家里帮不上什么忙,心里一定十分内疚,如此让她心安也好,等到那天让她站在树下乘凉便好了。
第二日,林大磊就去集市弄了一个石碾子回来,因实在太重,少不得花了几个钱,雇了人和牛车送回家来的,月娘见这头牛肥健,就想把它留下来,遇到什么累活时,也能帮帮林大磊。
林大磊听了月娘的话,觉得是个好主意,况且过两日就要轧麦子了,村子里有牛和驴的人很少,就算是有,也不见得舍得借出去,他本来是要靠自己的蛮力的,倒不如自己买一头回来好了,以后总是有用处的。
那人见林大磊是个爽快人,也不讲些虚的,只来回让了两次,就爽快的连牛带车的卖给了林大磊。林大磊见他把牛卖给了自己,却只能两只脚回家,于是多给了些钱,倒也算是两家欢喜。
待轧麦子那日时,又是艳阳高照,可麦场里的人却都是热火朝天的,东西两头,排着长长的队等着石碾子用的人都呲牙咧嘴,拿着树叶亦或是衣服上下扇着,太阳照在身上像是火烤的一般,却也不敢擅自离队,生怕一离开,就要重新排队,那这麦子什么时候才能轧好。
月娘坐在前两日买的牛车上面,穿着薄衫,都已觉得十分热,前方林大磊正撸了袖子,一手牵扯牛,一手擦着脸色不停滑落的汗水,两人心中都十分庆幸自己买了牛车与石碾子回来,不用站在太阳底下受那等罪。
待他们两人出现在众人眼中时,均是一副呆怔住了的表情,又是惊又是奇,这林大磊向来都是打猎为生,很少鼓捣他的那些地,尤其是现在突然现身在麦场上,真的稀罕的紧!
而且,还不是一人,身后还带着他那娇嫩如花的妻子,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家不知何时买了一头牛回来,不是听说之前他并没有受县令的赏赐么?如今过的这般好了,或者,想是娶了妻子,变得十分勤奋能干,他的妻子也是个会挣钱的,所以,近来过的愈来愈好了?
这还不是最令人吃惊的,待他们看见月娘从牛车上下来,上面赫然是他们心心念念的石碾子,心中自是百般滋味。买了牛车还不算,这石碾子都能弄到手,说县令没有给他们好处,谁信呢!
要说石碾子为何这般难得,村子里只有两个,光说碾盘就是一整块浑圆的大青石,厚度已然接近五十公分,直径约有二米左右,碾盘表面被碾磨得如镜面般光滑,直发深青色,碾盘中心竖立着一根木棒做成的轴,用来固定碾框,大石碾子也是一块光滑浑圆的大青石,平整晒场时用的辘碡,将粗圆的槐木杠子截成四节,凿出榫卯套在一起做架子,石碾子便可以围绕着钢轴在碾盘上转了。
林大磊把石碾子拉到自己已经晒干的麦堆旁,寻了个有树的阴凉处,便开始把石碾子往下卸,这石碾子实在太重,但好歹林大磊是个力气极大的人,纵然如此,仍是费了好一番的力气。
他们二人的地本身就不多,麦子也只种了几块地,山下的那块只种了平时吃的蔬菜瓜果,于是很快就轧好了麦子。
月娘本来是想帮忙才过来的,见林大磊一人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了,便有些悻悻然,待把轧好的麦子装到车上,却见头顶着一块深兰色汗巾的王婶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她先是绕着石碾子走了两圈,还伸手摸了摸,口中啧啧赞道:“大磊可真有能耐,这石碾子可稀罕着呢,村里就那两个,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月娘心中了然,她回头看向林大磊,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便与他商量着:“......反正我们弄回去也麻烦,不如就借给王婶用用罢,这么沉,也不会有人偷到自己家去,反倒能给大家伙图个方便了......”
林大磊对月娘的话向来没有意义,他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见别人如此辛苦的站在日头下晒太阳,也有些不忍。
王婶在旁时刻注意着两人的举动,见林大磊夫妇竟要把石碾子借给自己家用,又惊又喜,谢了又谢,而后呼喊着自己丈夫和两个儿子过来一同向两人道谢,在旁观看的人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虽说把石碾子借给他们使,但牛却不忍心一同借给他们,他们家人多地也多,麦子自然也就多,倒不是他小气,实在是不忍自己的牛如此受累。好在他们也借到了别家的驴子,倒也是方便了许多。
有的人在旁看着,就有些跃跃欲试,想那林大磊不过是性情冷淡,心眼并不坏的,借个东西罢了,况且自己也没有得罪过他,本身也是想和他多多走动的,此番倒也是个机会。
那两边排在前头的人倒还好,排在后面的人,就逐渐的散开了来,慢慢地向林大磊这边的方向靠拢来。
王婶一家乐呵呵的用着石碾子,月娘与林大磊收拾好准备回家,见蔡氏也正满头大汗的排在东边那个队的中间位置,怎能忍心,就上前唤了一声,道:“......若是不嫌弃,待王婶家里的麦子轧好了,就用我家的罢,这天气实在太热,这么多人,即便是等到天黑了,也不一定轮得到,实在是辛苦又耽误时间......”
蔡氏自然连连道谢,这么热的天气,能有如此行方便的事,谁会往外推呢,更何况她看月娘向来都是自己人,也就不客气了。
有人见月娘这般好说话,温温柔柔的,声音又像含了糖似得,听的人心里都甜滋滋的,又是这般的美人。这么热的天气,人家都是满身的大汗,只有她因为太阳的光照,显得皮肤愈发的白皙,像是透明一般,还可以见额上嫩生生的小绒毛,比那小孩子还要稚嫩几分似得。
便上前趁机搭了话:“......因为天气实在太热,看这样子,明后天的怕是要下雨,若不赶紧把麦子轧好了,但不知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家里的粮食都快见底了,实在是等着这麦子来过以后的日子呢......”
月娘抬眼看向来人,三十多岁左右的年纪,穿着灰布衫,面容憔悴,身形消瘦,看样子,家里应该是挺穷的。
月娘心就软了下来,自然道好。那人自是感激万分,像是遇到了大恩人一般。其他有着同等心思的人就再也搁不住了,纷纷上前恳求月娘也能帮他们一帮,许多人将月娘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从未经过这种事的月娘不免心慌不已,好在林大磊看着不妙,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挤进去把她护在身后。众人向来惧怕林大磊,如今见他黑着脸,满脸不悦的盯着众人,便不敢再有所动作了,连声音都渐渐低了下来。
月娘见氛围如此僵冷,不想拉林大磊被人怨恨,便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自己没有受到伤害,让他安心。
林大磊定了定心神,望着或是惧怕,或是祈求,或是担忧的一些神情,他自是不会拒绝大家,只道这石碾子可与村中的石碾子一般,大家想用便用就是了,不用这般小心谨慎。
众人听了均是震惊,之后又是感动的道谢,又是承诺以后有什么能帮的忙的,皆是义不容辞,还有的道要分一些轧好的麦子给林大磊家里送去。
林大磊一一婉拒了,拉着月娘望牛车的方向走去,待她上了车,也不和众人打招呼,就拉着车子往家去了。
车上的月娘就柔柔的朝大家笑着,于是在村里人的眼中,这林大磊家两口子已不再是之前那般不好相与的了,众人皆起了交好之心,这村中的石碾子每年都是先等林大磊家里用过之后方才使用,关系愈发的融洽,此乃后话。
月娘就坐在牛车的前头,前面的林大磊不动声色,但眼看着就要到家门口了,她还是一直盯着自己瞧,即使脸皮再厚,也架不住她这等火热的盯着。
微微侧了头,林大磊就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对?”
月娘悬在空中的两条腿就晃了晃,笑嘻嘻的讨好道:“我知道我家大磊是个心善的,可今儿才知我原先都是鼠目寸光罢了,原来我家大磊的心底,比我这个妇道人家还要慈几分......”
林大磊知道月娘是在故意抬举自己,哄了他高兴的,也就顺着她的话道:“如此,你可是开了眼界了,难为我一八尺的汉子,竟要理会那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要体谅着他人的情绪......”
月娘就捂了嘴:“你少在那装委屈,那么多人站在太阳底下晒着,你就能忍心?反正也少不了你一块肉,还做了这一等一的好人,人家心里可都拿你作大菩萨看待呢。”
林大磊就回头淡淡的瞥了月娘一眼,月娘立马噤了声,但等他回过头去了,又忍不住捂嘴偷偷的笑了起来。想到刚才他被众人围着道谢时僵硬不自在的模样,又偏要做出毫不在意的神情来,实在是可爱的紧!如此这般下去,过不了多久,她家三石就有可能再次融到村子里面去,这样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