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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睡眠,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提前练习死亡。
幸运的人,醒过来了,依然拥有一个鸟语花香的清晨,某些无法醒过来的人,也未必不幸,大概是因摆脱了轮回的苦。
生命不息,永无止境。
窗外,一树粉白的花朵在秋风中凋零,飘散,入土仍香。
男人黑长的睫毛动了动,随后睁开,那双幽深的眸子仿佛藏了一袭浓雾,渐渐恢复清明,对着怀里的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枕了他一只手,脸颊亲昵地埋在他的颈窝,舒缓的呼吸徐徐呵在他敏感的皮肤上,这还不止,她的双手还搂着他的腰,双腿缠着他的腿,好在她身子纤柔,把无尾熊的霸道缠绕成小鸟依人的亲密姿态。
似乎怀孕以来,她格外地黏着他。
莫淮北的大手轻轻抚上那微微凸起的小腹,想到这里正孕育着他和她的孩子,他心中又软又暖,摸到她圆润的肚脐,想到这是生命的脐带,他又眷恋不已。
随着他的动作,乔雪桐轻轻皱了皱眉,感觉身体的某个地方有点痒,但又奇异的很舒服,周围尽然是令她安心的清冽气息,她的呼吸慢慢地缓和下来。
主卧外,佣人已经等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却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指示她又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在走廊外徘徊。
莫淮北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离上班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此刻他却不怎么想起身。
罢了,他皱着眉想,难得的机会,不如陪她赖一会儿床吧。
眉心愉悦地舒展开,这种清冷的秋日早晨,最适合抱着老婆睡觉了。
怕惊扰怀里的人的清梦,莫淮北给陆续发了一条简单的短信,“身体抱恙,今天不去公司了。”
陆续很快就有了回应——一个痛苦万分的表情,莫淮北怀里搂着温香软玉,垂眸心想,这个特助忙于工作,至今依然单身,是不是考虑该给他加薪了?
作为一个商人,从来都以“利益至上”为原则的他,什么时候也开始为别人着想了?惊讶于自己的改变,莫淮北幽幽然重新闭上眸子。
答案,已经很明显。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了,怀中的人依然酣睡,没有醒来的迹象,莫淮北低头一看,眸色逐渐加深。
女孩子胸前的扣子开了,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两团绵软若隐若现,莫淮北的喉结重重动了动,大手早已情不自禁地覆了上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一手已经难以掌握……
呼吸突然被堵住,乔雪桐低低嘤咛一声,然后慢慢醒了过来,黑发黑眸,晨间的肌肤白皙轻软,尤其是那两片不点而红的唇瓣,因为某种原因微微肿了起来。
“唔!”她喟叹了一声,眉色难掩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随后覆上他的额头,轻松一笑,“烧退了!”
特殊时期,莫淮北也只能浅尝辄止,不轻不重咬了咬她的下唇,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斩断那清甜气息的诱惑,他深吸一口气翻身躺到旁边,侧着头看她,嗓音低哑,“早。”
乔雪桐摸了摸被他的气息灼热的绯红脸颊,“早呀!”她掩口打了个呵欠,“你不去上班吗?”
男人的头发微乱,几缕碎发随意垂在额前,平添了一丝温和而居家的气息,声音也带了些许的温软,“偶尔偷懒一天,无妨。”
此刻,忙得焦头烂额的陆续,猛不防地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通红的鼻子,灌了一大杯温水,又继续投入到紧张而密集的工作中。
其实,某处早已撕心裂肺地吼开,打工仔就是命苦哇!
凭什么他家Boss生病了就有老婆贴身照顾,嘘寒问暖,一条短信,万千工作事不关己,而他偏偏就这么苦逼?
心里有一个声音弱弱提醒,因为他是Boss,他发你薪水啊!
喉咙有点痒,陆续咳了几下,又灌了水下去,继续向秘书交待待会儿的开会细节……
乔雪桐点头,“你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莫淮北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嗯,听你的。”
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乔雪桐脸一红,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缠得更紧,捧着他的脸,毫无章法地乱蹭了几下,男人下巴处冒出的青色胡茬撩得她心里痒痒的。
温柔侵犯过后,乔雪桐微喘着准备鸣金收兵了,但莫淮北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人,他勾起她的下巴,把先前被占去的便宜一点一滴地讨回来……
“哎!”下一刻乔雪桐又羞又气地按住钻进被子里的男人的头,“你要做什么呀?”
被子里传来男人沉闷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有那么一点儿无辜,“我在和我家孩子道早安呢。”
原来是这样。
乔雪桐松了一口气,她……她还以为他要像那天晚上在山顶那样……唔,羞死人了!
感觉有暖暖的东西贴上自己的小腹,乔雪桐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腰却被轻轻扣住,然后她听到了一道柔和得不可思议的嗓音,“宝宝,今天距离你见到爸爸妈妈还有六个月零十二天……”
原来,幸福早已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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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动作可真够快的啊!”
陪乔雪桐做完检查出来,金津津忍不住戏谑道,“我这才一来一回,你就有了。”
年前金津津参加了一个全球绿色志愿者活动,经常要在各个国家飞来飞去,刚好莫淮北因为有重要会议脱不开身,她便自告奋勇地揽下这个任务。
乔雪桐低头羞怯一笑,“也不会太快啦,我们已经结婚差不多小半年了,有段时间又没有刻意避孕,所以……”
“哎呦!”金津津夸张地抱了抱手臂,向后退了几步,“瞧你这掉进蜜罐里的甜蜜模样,真是酸死人了!”
她们之间有着最真挚的友谊,几乎无话不说,曾有过一段时间相依为命,如果这份感情真的要清算,大概也只有“亲情”二字承载得起。
算上路帅,这是三人默契藏起的秘密,那片纯净的天地,别人闯不进来。
“别老说我了,”柔光从树缝里倾斜而下,把乔雪桐的侧脸打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你呢,你和佟弘怎么样了?”
金津津沉默了一会儿,慢慢伸出左手,指间光芒熠熠,乔雪桐忍不住惊呼一声,“哇!”
“他跟你求婚啦!”想不到那愣头青的手脚竟然这么快,连向来不相信爱情的好友都被打动了,而且还答应了他的求婚,乔雪桐感觉特别的不可思议。
原以为这场爱情,至少要经历三年以上的长跑。
金津津笑容浅淡羞怯,“嗯。我爸爸也同意了,婚礼定在明年春天。”她懊恼地抓了抓长发,“哎,其实他早就选好了三个月后的某个好日子,但是你知道那人性子,哪里敢反驳我爸啊?”
佟弘给人的感觉永远是温和可亲,一直对自己的女友也是呵护有加,交往以来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对她说,而金津津虽然自小生活在那种环境里,但鲜少沾染上流千金的某些恶习,她值得这样的好男人的疼惜。乔雪桐乐见其成他们的结合。
“津津,”乔雪桐郑重地握住好友的手,眸中写满欢喜,“相信我,你一定会幸福的!”
金津津看向不远处,一树不知名的花儿仍枝头留香,她微微一笑,“会的!”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乔雪桐不经意瞥见树下某个熟悉的身影,“津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乔雪桐缓步向前,轻唤了一声,“大姐。”
坐在石椅上的正是任小明的母亲张巧,她看见是乔雪桐,连忙用袖口擦了擦眼泪,然后站起来,“乔小姐,怎么是你?”
看着这朴实的中年女人泛红的眼睛,乔雪桐心生不忍,声音也染了淡淡的苦涩,“只有你一个人吗?明明呢?”
有的悲伤可以轻易看见,却不容易抚慰。
“在那边玩儿呢。”张巧的语调稍低,略微有些哽咽,“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他出来玩玩……”
实际上,医生说,如果再找不到匹配的脊髓,明明的病情只会进一步恶化,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到外面来了。
他们以前住的地方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热情的阳光,没有人比张巧更清楚,她的孩子有多么热爱这种东西,一张小脸总是晒得黝黑黝黑的……
乔雪桐看过去,一群穿着病服的孩子里,明明明显高出一个头来,似乎察觉到注视的眼光,他也看了过来,绽放一朵大大的笑颜,迅速跑过来。
“漂亮姐姐,”明明的声音满是喜悦,“你怎么来了?”
乔雪桐看着眼前这个瘦削不少的男孩子,眸色黯淡了几分,他的皮肤开始呈现出一种苍白的颜色,连那双灵动的双眸也失去了几分生动之气,手骨凸了出来,手背上显而易见布满针孔……
“明明。”乔雪桐不知道该说什么,叫出这个名字已然耗费她太多的力气。
“你们先聊。”张巧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医生,站了起来,“我先走开一会儿。”
乔雪桐也看到了,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心里却无比沉重,“大姐,您先去忙。”
明明仰着一张小脸,去承接树间细碎的阳光,突然间,他转过头,因为消瘦而显得十分突出的眼眶里裹着一双写满哀伤的眼睛,“姐姐,你说,这个世界上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爸爸吗?”
乔雪桐摸着他的头,声音艰涩不已,“不会的。没有一个爸爸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哦。”不知道听懂了多少,明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哪怕沐浴在阳光下,这个孩子稚嫩的眉头镌刻了一层不属于这个美好年华的悲哀,生命无法承受之重,对他来说,还太早太陌生。
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渡的劫,劫数降临之际,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只能远远观望。
打针吃药的时候到了,护士过来带走了明明,乔雪桐正准备起身离开,见张巧一脸凝重地走过来,她稍微示意金津津再多等一会儿。
“大姐,明明他爸爸,还是不肯答应吗?”
张巧叹了一口气,眉头打成结,“唉,我再去试试吧。”
当初她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样铁石心肠又没有担当的男人?想到自己被病魔折腾得不成人样的儿子,张巧心里的怒气转为悲哀的轻叹。
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一定不会放弃!
“大姐,”乔雪桐握住那双清瘦而微凉的手,恳切地说,“只要您需要,我们会尽一切努力……”
没有人愿意亲眼看着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凋零,何况,他救下了她,他们之间有缘分,或许是前世结下的因。
张巧的声音被泪水堵在喉咙,她只能重重点头,“嗯!”
“老公,这么丰厚的条件,你为什么不答应?”
院里堆满了回收的废品,被深秋的阳光蒙了一层金色,屋子里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半躺在长椅子上,随意把话梅核吐在地上,“哎!你怎么收拾起东西来了?”
任天明忙得满头大汗,也懒得搭话,继续把稍微贵重一点的东西收进行李箱里。
“我跟你说话呢!”那个孕妇撑着庞大的肚子坐起来,满脸的肉随着她的动作颤动了几下,“你要去哪里!?你这没良心的该不会想丢下我一个人跑路吧?老娘这都快生了,哎呦喂……”
医生说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可这男人抠得要死,非得要等到生的那天才去医院。
“你他妈给我闭嘴!”任天明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叉着腰,“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你!”那女人也不是好惹的主,不然当初也不会千方百计缠上任天明,甚至让他和原配离婚了,她冷笑道,“现在翅膀硬了,说话也有底气了是吧?老娘就不怕丢脸,”她捋起袖子,往外大嚷,“你让大家评评理,我辛辛苦苦为你生孩子,你呢,每□□我大吼大叫,你还有理了!”
“我不管,你的那丁点儿脊髓就能换来十万块钱,这种天大的好事你偏偏往外推,你说你纠结什么呢?你这是存心让我们母子以后过苦日子是不是?”说着说着,那个女人竟然抹起泪来,“你这窝囊废……”
“砰”一声,任天明把脚下的小板凳踢飞了,刚好撞上墙壁,应声碎成几片,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你懂什么?再嚷嚷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了?”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这女人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大嚷大叫,任天明的耐心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我呸!”那孕妇激动地站起来,往他身上啐了一口,“你割,你来割啊!这日子实在没有办法过下去了!”
任天明的头开始“嗡嗡嗡”作响,他揉了揉太阳穴,“都火烧眉毛了,你就别在这儿给我添乱行么?”
他顺手把一个老旧的月饼盒塞进箱子里,“你可知道,这A市我们不能待下去了!”
“这住得好好的,怎么不能待了?”
任天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清楚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这女人会一直喋喋不休下去,“还记得那天找上门来的小姑娘吗?她爸爸当年就是被我间接害死的,你说,这A市还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积压在心里十几年的秘密,一吐为快胸口都轻松了不少。
“啊!”那女人长大嘴巴,不敢相信还有这茬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说!”
“我也是一时见财起意,就答应了那个人的要求,后来我根据他给的地点找到了那辆车,并按照他的意思在刹车线上做了手脚,并伪造出一切正常的表象……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原来死的那人竟然是A市政界鼎鼎大名的乔振东……再后来,我得到了一大笔钱,也就离开A市了……”
“你说,要是他的女儿知道了这件事……”
“你说得对!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那女人也是胆小怕事的主,一听说当年的事立刻被吓得软了脚。
门外,把屋里的对话一字不漏听进耳里的张巧猛地瞪大了眼睛,她捂着嘴巴往后退,不小心踩到了一个易拉罐,发出细微而沉闷的声响。
“谁在外面!”
任天明警觉性极强,一下子意识到不对劲,向外嚷了一声。
张巧吓得心都快停止了跳动,愣愣地待在原地,脚怎么也迈不出一步。
任天明很快走了出来,看到院中脸色煞白的女人,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他面露冷色,大跨步走过去。
这时,从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啊!我快生了!羊水破了……啊啊……任天明你这杀千刀的,还不快过来救我……”
那凄厉的哭喊声不绝于耳,任天明心里早已慌乱不堪,用眼神警告了张巧一番,怒甩手跑进屋里去了。
张巧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唉!快扶我起来啊,你拿刀干嘛?啊,痛死我了……”
心被一阵阵恐惧密密实实地攫获住,在任天明出来“杀人灭口”之前,张巧艰难地挪动着步子往外“跑”,才刚跑出门口,双脚一软再也支撑不住。
脚步声越来越近,张巧倒在地上,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黑影笼罩过来,她“啊”地叫了一声。
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视线里,张巧勉强仰起头,恍惚间看到一张不算陌生的俊脸,“莫先生!”
随后人倒了下去,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