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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更声四起。十三阿哥胤祥回到府上,合身躺在床塌之上,眼前不断回放着采薇嘤嘤哭泣的神情。胤祥心里不是滋味,起身刚要去前厅寻酒,却被匆匆赶来的管家告知,正在德州行宫养病的太子托人捎来两篓川蜀贡橘,说是要给四贝勒。胤祥觉得诧异,难不成太子病糊涂了,给四贝勒的东西送自己府上?没心情细想,胤祥要管家去拿酒,管家刚走不久,门童复又进来,禀告十三阿哥四贝勒有请。
“呵,今晚这是怎么了?”胤祥苦笑一声回身拿过狐皮大氅披在身上,低头看见那两篓橘子,心想太子爷真会挑时候,又一手拎一篓橘子朝着四爷府飞马奔去。
进了四爷府,出乎胤祥的预料,下人们引着胤祥绕过前厅,直奔四爷礼佛的佛堂去了。提着橘子绕了老远,胤祥这才见到胤禎和黄粱,一人一个垫子在地上打坐。
“这就是四爷府上的待客之礼啊?啧啧啧”,胤祥把橘子顺手扔地上,拉过一个软垫蹲坐下去,见低矮的榆木桌子上只摆了几盘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寻遍佛堂不见那好酒的踪影,胤祥心情有些失落,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你提这两篓橘子做什么?”胤禎不理会胤祥酸不溜丢的言语,指着那些橘子问道。
“嗨,太子爷着府上的人送来的,说是给四哥你的,四哥你说太子是不是烧坏了脑子,这大半夜的给你送橘子,还送到我府上,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呢。”胤祥不耐烦的嘟噜着,四贝勒听罢冷笑一声,不屑一顾的解释道:“十三弟你错了,太子精明的很呢,这大半夜送是为了掩人耳目,送你府上是怕我脾气上来给他扔出去,让他这个主子的脸面下不来台!”
胤禎恨恨的说,胤祥不明所以,来回看着胤禎和黄粱法师,大和尚呵呵笑着,却不急着作答。
“十三弟你这道行还浅的很呐,太子爷还不是猜测皇阿玛让我查他的案子,提前给我打招呼来了!太子爷这两篓橘子可价值连城,他值十三条人命!他这叫什么?叫不打自招!”胤禎越说越气愤,呼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橘框旁边使劲儿揣了两脚,篓子里的橘子哗啦一下全滚了出来,见那两筐橘子里还有几个已经烂透长毛的,胤禎脸上表情更加狰狞,他不禁联想到这太子爷不仅昏聩到了极点,甚至连内心都如这两篓橘子一般烂了心儿。
胤祥一琢磨也是这回事,于是失落的问:“那咱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现在就像那秋后的蚂蚱,不仅蹦跶不了几天了,还被太子爷架在火炉子上烤。帮呗,咱不给他擦这屁股还能指望谁给他擦,谁让他是咱的主子呢?”胤禎无奈到了极点,有气无力的说。胤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话,他清楚的感受到内心想对四贝勒说,咱为什么不能换位主子,为太子这样昏聩无能的主子鞍前马后到底值是不值。但话到嘴边胤祥竟生生咽了回去,八哥他们对太子的不满已经大白于天下,如果自己和四哥也参与进去,兄弟间岂不是再无安宁之日?
“十三爷,那起灭门惨案您已查了一整天,可有何发现?”黄粱法师见胤祥发呆,徐徐开口问道。
“哦,说到这事,今天我还真查出些蹊跷,戏园子里有位头牌花旦叫丁巧儿,那丁巧儿竟是被灭门的孟家未进门的儿媳妇,虽说这丁巧儿人还没嫁就死了丈夫,如今她丈夫头七未过,丁巧儿不仅复出登了台,还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你们说这怪不怪?”胤祥细细的说,害怕是自己想的不正确,故意把内心的猜测隐去不提。
胤禎一听立马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孩子有可能是太子爷的?太子爷为了跟孟家抢媳妇杀了他们一家?”
“也可能是孟家发现丁巧儿已有身孕,甚至已经发现丁巧儿与太子另有奸情也说不定呢。”胤祥见四贝勒与自己的猜测一致,这才放开胆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荒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胤禎怒不可遏,挥袖将桌上三两个杯盏盘子掀到了地上。
“嗯,除此之外,十三爷还发现了什么?”黄粱听罢脸色也黯淡下来,太子无能是小,将来配一群能臣志士辅佐总不会出太大的乱子,但品德败坏却是难以弥补的。康熙帝雄才大略,勤政爱民,如此千古一帝真的会把这朗朗乾坤交付给这样的太子吗?
“还有一事现在想来应与这事脱不了干系,听南北商行的洛掌柜说,四方胡同的龙威镖局突然关了门,如此看来,怕是太子指使龙威镖局干了这件勾当,至于龙威镖局与太子的干系,这会儿却无从知晓了。”胤祥的分析合情合理,听到胤祥提起洛奇风,胤禎心里咯噔了一下。这洛奇风十有八九已经背叛了胤祥,如此血性之人,胤祥一下子能接受吗?
黄粱和尚恐怕也有此顾虑,他与胤禎对视了一眼,旋即点了点头,胤禎虽是无奈,但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给胤祥挑明了说开。
“十三弟,你可知洛奇风与八贝勒私下有所走动?今日我府上的管家见洛奇风从八爷府里出来,神形甚是诡异……”没等四贝勒说完,胤祥满不在乎的匆匆打断他。
“嗨,这事四哥多虑了,今儿个九哥打着八嫂过生日的旗号非请洛奇风去八哥府上,我就在奇风铺子里听的真真切切,还是我让奇风去八哥府上打探消息的呢,奇风总不能……”胤祥说着说着,一下子没了声音,洛奇风是他十三阿哥派去八贝勒府上的奸细,既是奸细,洛奇风会不会被八贝勒收买而叛变自己呢?
“四哥,你的意思是……奇风会背叛我?”胤祥不敢相信,额头上的青筋汩汩跳动。
“十三爷,洛奇风现在到底是谁的人,咱们这会儿不好说。但如果洛奇风已经投靠了八贝勒,那八爷他们指定已经知道了丁巧儿的存在,十三爷明天见了洛掌柜,不妨这样试试他,就说从丁巧儿那里没查出什么,但丁巧儿已有归乡之意。十三爷把这些话告诉洛奇风,我们再密切观望八爷府上的动向,如果八爷那边没什么反应,自是开脱了洛奇风通敌之嫌,如果八爷着人秘密寻找丁巧儿,那就做实了洛奇风叛变的罪名,十三爷,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胤祥听着黄粱巧妙的安排,大脑已不能思考的他忽然感觉浑身无力,坐在垫子上摇摇欲坠,甚至就要瘫倒在地上。
胤禎看在眼里自是心痛不已,斟了满满一杯烈酒递给胤祥,胤祥仰头一口闷下去,一时嗓子被甘洌的酒水烧的火辣辣生疼。
“狗*日的洛奇风,他要是背叛了老子,老子要了他的狗命。”胤祥恶狠狠说着,通红的眼里却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四爷,十三爷,无论洛奇风叛没叛变,这丁巧儿都留不得了。趁着八爷还没动手,”大和尚比划了个砍的动作,胤禎冷冷看着黄粱,丝毫没从黄粱身上感觉到出家人应有的仁慈和宽爱。
“四爷,事不宜迟,万一丁巧儿落到八爷他们手上,后果不堪设想。”黄粱见四贝勒胤禎迟迟没有反应,又多劝了几句。胤禎重重呼了口气,大喊一声叫来了管家阿楚辉。
“年羹尧刚从杭州来京述职,你速去西厢房将他唤来,就说四爷我有急事找他。”阿楚辉跑着离开,不一会儿,年羹尧急匆匆赶来,身上的大褂还没来得及系上扣子。
“亮工,四爷让你去杀个人,不要问为什么,你找几个生面孔去,此事要做的不留痕迹,干净利落。”胤禎冷静吩咐。
“奴才领命。”年羹尧磕头离去,四贝勒忽然想到什么,又匆匆追了出去。
“亮工,你还是找几个人连夜将那丁巧儿送出京去,就先藏在我京郊的园子里,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有第三人知道,爷要了你的狗头。”胤禎冷声说道,年羹尧心里甚是疑惑,嘴上仍恭恭敬敬说了遵命,连夜赶着办差去了。
佛堂灯下,黄粱见胤禎起身追去,眼睛一亮忽然呵呵笑个不停。胤祥心里仍惦记着洛奇风到底有没有背叛自己,这会儿却想是丢了魂一般怔怔地发着呆。名利场事冗,林泉下心冲。几人心思各异不多言语,就这样静静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