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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爱羊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迷糊的双眼,看向四周,天色还暗着,一旁的窗户没有关好,不时有阴冷的风吹进来。爱羊一开始以为是这股风把自己弄醒的,但紧接着她就看到了床边站着一个模糊黑暗的身影,吓得一声尖叫,那人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巴,她只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爱羊定睛一看,那人高马大的身影原来是阿十,立刻没好气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吓我一跳!”
外面传来石绣迷迷糊糊的声音:“姑娘,怎么了?”听她的声音明显是睡意正浓。
爱羊忙道:“没事,你睡吧。”她又瞪向阿十:“说吧,怎么回事?”
窗外昏暗的光线照射进来,爱羊这才发现阿十脸上满是疲倦之色,就好像一个晚上都没休息好似的,不由奇怪:“你这是怎么了?顶着两个黑眼圈,昨晚没睡好?”
阿十比她更没好气,气咻咻地瞪了爱羊一眼,但紧接着她又兴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更加有吸引力有趣的事盖过了她对爱羊的恼怒,她压低声音道:“姑娘猜我刚从哪里回来?”
爱羊仍处于刚睡醒的呆滞状态,大脑很不灵光,闻言恹恹地说道:“难道不是刚从被窝里起来吗?”
阿十发出很不耐烦的龇牙声,看起来很生气:“姑娘,我辛苦奔波一个晚上,可都是为你做事的,你不想听拉倒!”她直起身子就想离开。
脑海中一道灵光一闪,爱羊激动地急忙拉住她:“你是说大太太那边有动静了?”
阿十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凑到爱羊耳边悄声说:“昨天夜半时分,都快要宵禁了,那个周妈妈鬼鬼祟祟地抱着一个大包袱出去,我便跟着她。姑娘你猜她去了哪里?”
爱羊迷茫地摇摇头。
阿十很不耐烦地砸着嘴:“可不就是去了城西一家的小药店里……”
爱羊翻了个白眼:“是啊,多么明显啊,我怎么不知道她是去了药店……”她的话被阿十更高的声音给压住了:“那里有个卖药的婆子。她们在一起唧唧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一大早我就发现那婆子匆忙收拾了行李出城去了!”
爱羊皱了眉:“然后呢?”
阿十不解:“然后?然后我就赶紧回来向你禀告啊!”
爱羊焦急地问:“你怎么没抓住那个婆子。她可是关键,大太太为什么要命令下人将杨姨娘推下亭台,黄嬷嬷为什么要瞒着我一些事……那个婆子是最最关键的人物,你怎么能放她走呢?”
她声音又高了起来,惊醒了睡梦中的石绣,她猛然坐了起来:“姑娘,出什么事了?”她揉揉迷糊的双眼。定睛望向阿十:“阿十,你在这里做什么?天还早的吧?”她扭头看向阴沉的天色:“呀,要下雨了!”
爱羊与阿十都呆呆地望着她,没有一个说话。
长久的静默之后。阿十再次瞪了爱羊一眼:“你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那么重要的人我会让她离京?”她站直身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内室。
石绣微微张大嘴巴:“她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谁惹着她了?”
惹着她的人正在那里打哈欠呢,爱羊掀开被子下床:“不睡了,石绣来帮我穿衣。”
她这一早起的结果是满院子的人都赶紧争先恐后地起来了。所以在片刻之后,爱羊站在门口,眼睛中看到就是一个个打着哈欠、萎靡不振的模样。她皱了眉,问石绣:“天色还早着,怎么都起来了?”
石绣看她一眼。小声嘟囔着:“主子都起来了,下人怎么能再睡懒觉!”
爱羊叹了口气:“你去让她们接着睡去,不用管我。”她又向屋内走去,却又停下脚步:“你去阿十屋里,不许她睡着,让她立马来见我。”
石绣不解地应了,自去办事不提。
不顾一会儿,阿十就掀帘子走了进来,粗厚的唇仍然撅着,显然还在生气。
说实话,她这幅怯娇的样子实在不怎么好看。
爱羊忍住想笑的冲动,道着歉:“好了,是我太心急了,倒误会你了。你把那婆子藏到哪儿去了,她可说了什么?”她身子微微前倾,一幅急不可耐的样子。
阿十这次倒没再卖什么关子,径直说道:“自然是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婆子说她去年腊月里曾卖给周妈妈一幅堕胎药,她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紧接着她就听到风声说您自亭台上跌了下去,昏迷不醒,便有些害怕起来,周妈妈又多给她一些银子,这才定下心来。可没想到,昨日周妈妈忽然跟她说那件事就要暴露了,让她赶紧回老家躲躲,她做惯这类勾当了,也害怕报应,便飞也似的逃跑了……”
爱羊低头沉思:“堕胎药?莫非姨娘她怀孕了?”
阿十给了她一个显而易见的目光。
“但是,但是姨娘她对老爷那么憎恨……”爱羊站起身向外面走去:“单我一个就让她又是恼怒又是怨恨,又怎么会再次怀孕呢?”她很不解。虽然此前她有过类似的猜测,但从来都不认为这是正确的。她一直在试图用另外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解释黄嬷嬷与大太太的不合理之处!
但突然的,在踏出主屋的时候,一个激灵,她想到了什么。
她冷吸一口气,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双眼睁得大大的,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黄嬷嬷正好迎面过来,见状着急地问:“怎么了,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爱羊艰难而缓慢地望着她。
她一时忘记了,不,是她太疏忽大意了,在猜测出那样的原因之后,她竟然会疏忽了杨姨娘的身体。
“嬷嬷,你和我说实话,姨娘她身子怎么样?”她喃喃地问,表情张皇失措,声音却轻忽无比,像是从远处飘来的。
黄嬷嬷吃了一惊,惊慌地望着爱羊,不知该怎么回答。
但爱羊已经从她脸上的表情得到了答案。
一些景象飞快地自她脑海中闪过,每次黄嬷嬷提到杨姨娘时那犹豫的神情,胡思孝说他会安排杨姨娘时脸上那奇特而悲伤的表情……
原来他们都知道杨氏得了重病,而她的病已重到不适宜跟着爱羊去过漂泊不定的生活,已重到也不会再在爱羊悄无声息地离京后牵连到她了……
一行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自眼眶流下,那出乎意料的热度让爱羊吃了一惊,她冷声道:“我要见姨娘。”但紧接着她吃了一惊。
自重生以来,她从来没有这样肯定过,刚促使她说出这句话的是本尊的情绪!
“我要见她。”这次她的声音更加坚定起来。
黄嬷嬷的表情已经镇定下来,悲伤地望着爱羊:“姑娘……”
爱羊迷茫而缓慢地望着她。
黄嬷嬷犹豫了下,终于低声道:“但杨姨娘不愿意见你。”
一种无法描述的剧痛在爱羊心底重重撞击着,她大口呼吸了一下,就像是一条即将于陆地上干涸面临死亡的鱼。她艰难地问:“姨娘仍不愿意见我?”
黄嬷嬷点头,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悲伤:“杨姨娘说哪怕是你得知了她病得很重的时候,她也不想见你!”
有一种于天气无关的寒冷自爱羊的心底吹到五脏六腑里来,远远的,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像是石绣,那个清脆爽朗的声音在喊:“下雨了!”
她凝眉望去,果然面前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急雨。一振凉风吹过,爱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姑娘,外面冷,进屋吧。”黄嬷嬷担忧地望着她。
爱羊一声轻笑,喃喃地问:“难道她恨我已经恨到这种地步了吗?临死也不肯再见我一面?”
黄嬷嬷立即连呸数声:“呸呸呸!姑娘瞎说什么,杨姨娘只是身子骨不好,需要卧床休息,哪里就到了死的地步!以后可千万不许这么说!”
但回应她的只是爱羊的一声冷笑,那一整天,她都没再提起杨姨娘的事。
她的态度很不寻常,黄嬷嬷无端感到担忧起来,她几次三番想要询问爱羊此时的想法,但每当看到爱羊波澜不惊、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平静的脸,又打起了退堂鼓。
阿十也有些后悔告诉爱羊那婆子的事,不时忧虑地朝她投去一瞥。
爱羊没有在意屋子里不同寻常的气氛,她只是安静地上完徐师傅的课,又到了老太太那里请了安,下午在绣房里雕刻了一会儿东西,晚上吃过饭,很早便去睡了。
在睡觉之前,她很平静地对黄嬷嬷说:“今晚她不想让人在外值夜,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但黄嬷嬷却被她平静的态度吓坏了,不肯同意,阿十给她悄悄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勉强同意了。
爱羊冷眼瞅了一下阿十,静静地说道:“阿十,我希望你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监视我,我可以原谅你一次,但不会有第二次。”
她的声音那么冰冷无情,丝毫不像在危言耸听,阿十想到上次的下药,心虚地别开眼睛,点点头:“姑娘放心。”
“都出去吧。”爱羊冷声道,坚决不看向黄嬷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