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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易清显然也猜到了,不感兴趣地侧了身子,准备过去。
“咦?她是谁?”君宜卉才注意到他身后的爱羊,她全身都被裹住,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在外,身材娇小,很明显就是一名女子。
君宜卉很不高兴:“易清哥哥又从哪里找来的女子,这么没规矩,见了我和哥哥也不知道行礼!”
爱羊松开君易清拉着自己的手,走到前面,恭敬地纳了个万福。
胡思孝看着她的眼神闪了闪,爱羊便知他认出了自己。
她留了刘海,眉间那颗引人注目的胭脂痣也被遮住了,一般人很难认出她,却不知胡思孝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君宜卉只觉她那双眼睛似曾相识,但也没想起来是爱羊,她冷哼一声,又对君易清说道:“听说太后把李府的那个庶女封为‘第一女匠人’了,易清哥哥知不知道?”
她幸灾乐祸的笑容很是刺眼。
君易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冷声:“让开!”
从毫无温度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心绪不佳。
君宜卉到底是怕他的,心虚地往一旁移了移身子。
君易锦儒雅的面庞在盯着爱羊的那一刻闪着奇异的光芒,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笑着对君易清说道:“这么稀奇,能在这里见到你!”
君易清淡淡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有些忙!”
君易锦当然知道他很忙,一天两三次往宫里跑,甚至还惹恼了最疼爱他的太后!
他眼中隐有深意,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你这会子在宫中。”
君易清皱着眉,简短地点点头,便作了一揖:“先告辞了!”
君易锦彬彬有礼地侧过身子。
身后的胡思孝也向君易清拱拱手。让出路来,让他们先行过去。
爱羊安静地跟在君易清身后。
但是当他们下了楼梯时,又遇到了一拨人。
爱羊直呼倒霉。怎么今天出门没看弘历,尽碰到些不想见的人。
欧阳仁哲、欧阳澜与王初珍三人款款走了进来。
欧阳澜今日穿的是一袭湖蓝色绣白玉兰花的大袖衣。眉眼温婉如云,全身散发着淡淡的清贵光芒,初进店里,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相比之下,一向云淡风轻的欧阳仁哲就没有那么令人瞩目了额,他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一般,脸上微有愁容。嘴角的那抹淡笑愈加浅了,一幅忧郁公子的模样。
二人身后跟着的王初珍上着姜黄色缎面小袄,下穿缕金挑线纱裙,她容颜妍丽。个子高挑,全身又有那么一股子磊磊大方的韵味,倒是也别具一番美丽。
爱羊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日的王初珍看着比以前漂亮多了,而且也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君宜卉自二楼欢快地叫道:“阿澜你们来了!”
原来是约好的啊!
欧阳澜回以一笑。
“参见明南王世子!”欧阳仁哲看到了君易清三人,便过来行礼。
君易清“嗯”了一声,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
这时,王初珍却突然叫道:“这不是李府的爱羊妹妹吗。怎么把脸蒙着,出了什么事吗?”
欧阳澜也惊讶道:“五妹妹怎么在这儿,我刚还说要去贵府探望你呢,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她没有说下去,但其语气中的愧疚与隐含的深意却让在座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爱羊垂着首,似乎没有听见。
此时刚至午时,酒楼里生意兴隆,客人很多,而且多半是达官显贵或者是很有声望的人,人人多半都听说了今早太后颁发的懿旨,不由好奇地向爱羊看去,想知道到底是个怎样不堪的女子竟然让太后亲自封为“女匠人”?
当然他们都没看清楚爱羊。
但这也够尴尬的,松烟忙上前帮着挡住那些看向爱羊的视线。
欧阳仁哲道:“明南王世子不知吃过了没?不如和我们一起吧?”
“对啊。”欧阳澜也接口道:“去上面雅座里吧,这一楼人太多了!”她又看向爱羊:“还望五妹妹能答应,我想趁此机会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君易清冷声道:“我们已经吃过了!”
这是拒绝了。
欧阳澜微有些失望,却又对爱羊说:“这样啊,那好吧!等改日我找个机会再专程去李府道歉,好吗?”
爱羊烦躁地咬了咬唇,声音清冷:“这本就是与你无关的事,欧阳姑娘不必自寻烦恼,再说让您亲自致歉我更承担不起!臣女累了,这就先告辞了,还请恕罪!”
没等任何人回答,她便径自向门外走去。
欧阳澜看着似是愣住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君宜卉不满的声音传来:“喂,李爱羊,你那是什么态度?”她快速跑下楼来,挡在爱羊身前,恨声:“只不过是一个五品官家的笑笑庶女罢了,也敢这样嚣张,就连侯府嫡女也被你踩在脚下,我看这京城就快容不下你了!”
早就知道种下恶因必有后果!听听君宜卉这话,哪句不是讽刺爱羊在半雪庄拿刀子威胁她的那一幕!
想必她已憋了很久了吧?
爱羊暗叹一口气,思考着是要让她好好羞自己辱一番散了怒气,还是反唇相讥、再教训她一顿?
见爱羊久久不回答,君宜卉气极反笑:“也是,现在你被太后封为第一女匠人,连我们这些天潢贵胄也不放在眼里了!那么,”她得意地抱起双臂:“女匠人你何时给本郡主雕个簪子呢,让本郡主也去太后面前讨个彩头?”
她实在是被恼恨冲昏了头脑,没有看到一旁君易清的脸色早就铁青无比,话音刚刚落下。他就从薄薄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滚开!”
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若不是君宜卉是个女子,他一定会先上去揍上两拳!
君易清的脾气是人人都害怕的。那股冰冷与血腥之气远远的就能侵入到你的五脏六腑,让之冻结。
他这是真的发怒了!
君宜卉的小肚子打了个颤。哆哆嗦嗦地往一旁移了移。
君易锦也赶紧下来,把她带到一边。他不满地看向君易清,眼中满是责怪!
四周也都寂静下来,原先没有注意到楼梯口这群人的客官也都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一个个探头晃脑地往这边看过来。
君易清没有注意到任何人,只是拉过爱羊的手臂,大跨步向外走去。直到坐上马车上,他依旧是脸色铁青的模样。
松烟也忙跟过来,让车夫赶紧驾着马车离开。
见终于离了宝和斋,爱羊舒了一口气。看向君易清,后者冰冷的神情仍然没有消融的迹象。
想了想,她一边接下脸上的帕子,一边道:“你不用生气,我是真的不在意她们说的那些话的!”
君易清极黑的眸瞅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真的!”爱羊握住他指尖带有薄茧的大手,轻声:“我喜欢女匠人这个称号!”
君易清怀疑地眯起了眼睛。
爱羊笑了,语气轻松:“你瞧,我喜欢木雕,喜欢雕一切东西。不管是首饰、用品,还是家具,我喜欢看着那一块块厚重的木头在我的手下变成精致的可供人观赏惊叹的物品,甚至还会作为传家宝一代代地流传下去,那种欣喜我想你也知道,因为你也一定感受过!”她专注地望着君易清的双眸:“所以,我是真的不在意!当然了,可能这个木工女匠人的称呼确实让有些事情变得困难,但我们终会解决的,是不是?”她小心翼翼地问。
君易清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微笑:“那是自然的!”他把爱羊的小手握在掌心,沉声:“如果他们真的以这样的理由拒绝我纳你入府,那我也只好跟你一样了!”
爱羊困惑地望着他:“什么和我一样?”
君易清难得调皮地挑了挑左眉,那一瞬间,以前那个性情怪异、爱捉弄人的大男孩似乎又回来了。
爱羊愣住,半晌才笑着道:“告诉我啊,什么一样?”
君易清做了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伸出食指轻按住她粉色的唇,柔声:“以后再告诉你!”
爱羊觉得嘴唇上有一种战栗的麻麻的感觉闪过。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全身僵硬,但心脏却疯狂地跳着,似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那扑通扑通的声音一定很大,因为在一片寂静中,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她的脸立即红了,像只熟透的苹果,红扑扑的,看着倍显柔弱,惹人怜爱。
君易清只觉嘴干舌燥,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
爱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定定地望着他。
车厢内飘荡着一股旖旎的气氛。
这时,松烟忽在窗外问:“爷,是去郊外的吗?”
他声音清亮,很快就打断了屋内二人的注视,爱羊忙扯过被君易清握在手心的手,向旁挪了挪,视线看着别处。
君易清的耳朵有些发红,轻咳一声,淡淡地说:“今早不是吩咐你了吗?去郊外!”
松烟恭敬地应了,又向车夫说了句什么,马车便又加快速度向前奔驰着。
车内的气氛变得很尴尬,爱羊想了想,开口问:“这是去……”但没想到君易清也在同一时刻问:“你怎么……”
二人望了望对方,又尴尬地停下来。
静默了片刻,还是君易清又开口说:“你怎么不问问我胡思礼的事?”
在这样的情形下,大脑一团浆糊的爱羊甚至忘了胡思孝是谁,她愣了愣才恍然大悟,脸色立即变了,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
“你已经知道了吧?”君易清问,语气肯定。
爱羊点点头:“昨天刚听说的!”
君易清沉默。
“是你……是你派人做的吗?”爱羊小心翼翼地问。
君易清嘴角浮起一个嘲弄的笑容,讥诮地看了她一眼。
爱羊便立即明白了。低声:“我希望这件事不要给你带来麻烦!”
毕竟胡思孝仍是伯爵府的公子,不管这个伯爵府现下是多么的落魄,若被人发现君易清是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那太冒失太大胆了!
“你在担心我吗?”君易清忽问,他抬起她的下巴。犀利的双眸细细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
爱羊很早以前就发现,他似乎总是在不确定的她想法或者不信任她的时候就会这样子来观察她的表情!
她说不上自己对此是不是很反感,但她却无法反抗就是了。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躲避他的视线。
“你在担心我吗?”他又问了一遍,这一次语气稍微强硬了一些。
爱羊看了他一眼,眼神迅速移到一旁,低声:“是……”
她的脸颊自然而然地染起了两抹红晕。
君易清笑了。在她耳边低声道:“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发现的!”
他看着心情很好,脸上有着愉快的笑容。
爱羊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大太太对我的态度很不寻常。似乎是在怀疑你!”
君易清皱皱眉,然后道:“没关系,让她去猜吧!”
爱羊点点头,虽心中有股隐忧,但也知道大太太是不会为一个不得宠的庶子而去得罪君易清的!
她不是傻子!
“咱们去哪儿?”她问。
君易清道:“带你去散散心!”
爱羊笑着:“郊外啊。晚上能赶回来了吗?”
“赶不回来就住在别院里。”君易清道:“想必你现在也不想回到李府吧?”
他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对爱羊来说那是一个陌生的府邸,没有任何感情。
他现在是越来越了解自己了!爱羊想。
她深有同感地点点头:“的确不太想回去!”她不愿意现在就和李益闹僵,以后要想在李府平安生活还得得他的庇护,但是一想到今早的那个耳光,她就又无法冷静。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
君易清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摸摸她的头发,保证似的说:“以后会好起来的!”
爱羊点点头。
一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爱羊好奇地掀开窗帘,看向外面,不由愣住了!
这是前世她与君易清经常来的地方,高大的树木如巨人一般排排树立,树叶浓密茂盛,在夏季是一个很好的乘凉之地,树林的尽头,是一处自山上倾泻而下的瀑布所形成的深潭,幽深寂静。躲在那里,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这还是小时候他们两个无意中发现的,以后就经常喜欢来这里游玩。
但现下已是秋日,曾是繁盛的树林都已经凋零了,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树叶,树枝光秃秃的,映入视线的便是满目的荒凉。
可是爱羊知道最终目的并不是这里。
君易清把她扶下车,向树林中走去。
松烟与车夫安静地在原地等候。
他们来到树林的尽头,一处深潭便展现在二人眼前,高大的似白练的瀑布自巍峨雄伟的高山上倾泻而下,在深潭的水面上激起层层的水花,带来一片凉意。
君易清忽道:“我在李府似乎看见这么一副绣图?”
爱羊的心下意识地揪紧,她竭力不露出什么异样来,好奇地说:“可不是,这同我绣的那幅灼华图很相似,不过我绣的可没这天然的瀑布有鬼斧神工之巧!我应该在绣之前就来看看的!”
她很是惋惜的样子。
君易清笑笑:“我应该带你早点过来!”
爱羊失笑,连连点头:“对啊!”
“小心一点!”君易清踏上碧潭的边缘,坚实有力的双臂稳稳握住爱羊的胳膊,让她也踩了上去。
爱羊让自己显得很茫然:“这是要干什么?”
君易清笑而不答,只是拉着她往高山的方向走。
碧潭的边缘长年溅着水,又长着青草,爱羊精致小巧的绣花鞋踩在上面必须要小心翼翼,不然很容易会滑倒。
她紧紧抓着君易清的手,随即又为自己感到羞愧。
她的身体变了以后,心境似乎也变了,以前玩这种冒险游戏会非常开心兴奋的她现在竟然忐忑不安,生恐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深潭——深潭的底可是有无数被淤泥覆盖住的漩涡,掉进去就出不来了!
君易清察觉到她的紧张,轻声安慰:“不用害怕,我紧紧抓着你呢!”
爱羊咬了咬唇,没吭声。
到了深潭的尽头,瀑布就在他们的左方肆虐而下,澎溅的水花把二人的衣服都打湿了。
君易清擦了擦脸上的水,笑道:“忘记让你穿上披风了,待会儿被冷风一吹又该感冒了!”
爱羊下车的时候把披风落在马车上。
她摇头:“没关系,哪有那般娇弱!到了吗?”她问。
君易清指着山前长着丛丛的似是蕨草一样藤很高的植物——一道天然的屏障:“在那里!”
他上前一步,扒开那些藤与草,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来。
“要钻进去吗?”爱羊小心地问。
“来,跟在我身后!”君易清拉着她钻入了长满苔藓的石洞中。
爱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月牙色衣衫,叹口气,也弯腰跟了上去。
刚进入的时候洞内很黑,几乎不见五指,但适应了之后,就能看到前方隐隐约约渗进来的日光。
走了大概有一息的功夫,才终于到了洞口,君易清与她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即使早就猜到会看到什么,但爱羊仍是惊讶地欢呼一声,满眼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