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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木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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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太太便慈爱地笑笑,接着说:“所以我和老爷的意思,是等侧妃娘送来的木雕师傅到了,再让她统一教你们几个,也磨磨你们的性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人对自己这般友善,那木雕师傅李氏只说是送给自己的!爱羊冷笑,这胡氏和李益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不着调,为了世子侧妃的那个虚位,竟连里子面子都不要了,要让全府里的姑娘都学木工!

    不过依着胡氏的为人,必定希望只自己的亲生女儿能有这样的机会,剩余的庶女,巴不得滚的越远越好!

    那这就是李益的主意了!

    爱羊正思索着,忽听爱善的娇笑声:“太太,您要木雕师傅教我们木雕,女儿自不会有意见,可这师傅是姑妈特意给五妹妹送来的,还不知道五妹妹愿不愿割爱呢?”

    爱羊抬眼望向爱善挑衅的目光,微微一笑,她要这个木雕师傅只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罢了,好为以后雕的物品做借口,有什么舍不得的!

    大太太似是才想起来这一节似的,只笑吟吟地看向爱羊:“爱羊,你说呢?”

    爱羊忙起身恭敬地施礼:“回太太的话,侧妃娘娘只是见女儿对木雕感兴趣才送来个木雕师傅,岂是专为我送来的?今诸位姐姐妹妹都有兴致,我多了伴儿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作那小气之人……”她笑看了爱善一眼:“二姐姐太多虑了!”

    爱善愤怒地瞪了爱羊一眼。

    大太太对她这番回答很满意:“可不是!娘娘只是为了关爱你们的一片心,哪有厚此薄彼的!”她嘴角含着笑意:“那就说定了,等木雕师傅过来,你们几个都一起学着!”

    这几天府里发生的事,几个姐妹都有耳闻,自是知道侧妃娘娘让学木雕是做什么,哪个会傻乎乎的拒绝,全都一起应了。只爱羊看见爱羡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飘忽,似乎不太愿意的样子。

    她心里忽来了兴趣,这个备受宠爱、生母地位高、却一直默默无闻的庶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回到居然院,正吃早饭的时候,画梅进来禀告说:“石绣回来了!”

    爱羊便笑着让她进来。

    石绣一进屋子,便先给爱羊磕了个响头:“奴婢谢谢五姑娘昨日的赠药之恩!”

    别人不知道,一直近身服侍的她非常清楚,昨日送去的那金疮药还是半年前爱羊自亭台跌下后大太太特意送来的,仅一小瓶,说是从南国进贡的,治外伤效果非常好,很是珍贵!但五姑娘二话不说就赏赐给了姐姐,其中意味自然非同一般。

    但想起昨晚父亲的话,她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父亲觉得姑娘心机深,又急功心切,偏没有一点实权与助力,石家一大家子不能冒然压在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身上!

    爱羊坐在那里,自然将她神情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已猜出了大概,面上却不动声色:“快起来吧,不必谢我!再怎么说石纹也服侍我了半年,送她瓶药是应该的!”她笑着问:“你姐姐怎么样了?”

    石绣道了谢,站起身屈了屈膝:“回姑娘,姐姐她已大好了!没伤着筋骨,大夫说将养几个月就行了!”

    爱羊点头:“这样就好!姑娘家的这伤耽误不得!若是需要什么你尽管和我说,我能办到的定不推辞!”

    石绣含泪点点头。

    爱羊寻思了会儿,道:“你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肯定没吃饭吧,不如你先下去填饱肚子再过来伺候!”

    石绣抬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只沉默地退了下去。

    屋里只剩下画菊和爱羊,眼见没人,画菊便愤愤地说:“姑娘,石绣……”

    她声音稍高了些,爱羊一个眼神瞥过去,吓得她忙把话又咽了下去,忙低头为爱羊夹菜。

    爱羊这才缓声道:“你也下去吃吧,今个儿还有大事要忙呢!”

    画菊咬咬唇,退了下去。

    爱羊这才叹了一口气,放下碗筷幽幽出神。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吃罢早饭,画菊进屋来,好奇地看着姑娘在十锦屉里翻来翻去,不知在找什么。

    爱羊头也不抬,只闷闷地说:“那个紫檀木梳妆匣子我明明见是放在这里的,怎么没了?”

    她刚来到这具身体里的时候,闲得无聊,便把屋内所有的角落柜子都翻了遍,意外发现这个不受宠的庶女竟然有一个名贵的梳妆匣子。当时她心里便隐隐有个计划,一直策划了半年,事情才按着自己的想象往前发展,但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匣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画菊微一迟疑,便说:“姑娘找的是杨姨娘给您的那个匣子吧?”

    “对啊?你见了,在哪里?”爱羊忙问,这匣子确实是杨姨娘留给本尊的,据说是杨氏的陪嫁!

    画菊转身从床前的柜子里掏出个物什来,递给爱羊:“姑娘,是这个不?”

    爱羊笑眯眯地接过去:“可不是它!”又问:“你把它放那里做什么?”

    画菊瞅了瞅门外,这才低声:“早先时候我见画梅看着这个匣子的眼神不对,姑娘您又对这些不在意,奴婢便自作主张换了个地方……”她有些忐忑地看着爱羊:“姑娘您别生气!”

    爱羊便叹口气:“算了,这事以后别提了!屋子里的事你多经点心就是!”

    这个画梅确实手脚有点不干净,又贪财,一些爱羊不大用的东西她便偷偷顺走了,爱羊没有功夫理会这些事,便一直未作声,单看几个丫头的反应。她就不信同是这屋子里的,少了些什么其他几个会不知道!

    石纹就不说了,石绣告诉了自己几回,还借故和画梅吵了几场,但没想到一直不吭声的画菊竟采用这种方法……或许把她作为心腹是正确的吧,心地善良、骨子里却有一股子的狠劲,正是自己目前最最需要的……

    “姑娘,您用这个匣子做什么?”画菊问。

    爱羊笑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她亲自拿着匣子,往隔壁的绣房走去:“你告诉外面一声,我要琢磨琢磨木雕,让她们无事不要来打扰!”

    画菊恍惚中明白了什么,干脆地应了一声,去外面说了姑娘的吩咐,这才踏进绣房。

    爱羊已将那日画梅买来的物件一溜地摆在小桌子上,见画菊进来,便随口吩咐:“去把昨个的那图样拿来!”

    画菊忙去里间翻了出来,在爱羊面前铺好。

    爱羊拿起匣子比划了两下,又看了看厚度,便苦笑着摇头。这匣子上下两层,是鸡血紫檀木做成的,颜色深紫带红,质地细腻,纹理极细,呈绞丝状分布,当初做匣子的手工者并未做任何雕饰,甚至连漆也没上,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珍品!偏偏自己画的图稿上需要上下两片荷叶,又各自托着一物,若如此雕刻这匣子就显得薄了些!

    她沉思不语,该怎样才能将自己想要表达的全雕刻出来呢?

    “姑娘,怎么了?”画菊见她愁眉不展,便小心翼翼地问。

    爱羊无意识地指着图样,问:“画菊,你说,这匣子厚度不够,该怎样才能让这孔雀和芙蓉合在一起,减少厚度呢?”

    画菊奇怪:“莫非姑娘想用这个梳妆匣刻成簪子?”

    爱羊点点头。

    画菊欲言又止,想了想,便细看了那簪子一眼,皱眉道:“要不就把孔雀下方的荷叶去掉,只让它站在荷花心里算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爱羊眼睛一亮,热切地看着那只孔雀,思索了一会儿,便吩咐画菊:“快,帮我把昨个用的颜色调出来,我要改改!”

    画菊本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姑娘竟然要将这好好的画儿给改了,忙劝道:“姑娘,您可别听奴婢瞎说!这簪子万万改不得!这么好的一幅画别让奴婢给毁了!”

    爱羊笑眯眯地让她赶紧把颜料拿出来:“好丫头,莫多话,姑娘我改了让你看看更美的簪子!”

    画菊无法,只好懊恼地调了颜色,便在旁紧紧守着,生怕爱羊改坏了!

    爱羊另铺了一张雪浪纸,勾勾画画起来。

    画菊见不是在原稿上改,心里松了口气,那般美的簪子若毁了她可就难辞其咎了!

    由于第二次画,爱羊手熟得很,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便画好了!她放下笔,看着图画,满意地点点头。

    她将原本簪子的布局稍稍改变了些,去掉了一片荷叶,只让簪头承载着一只荷叶,上盛开着一朵出水芙蓉,花蕊上站立着孔雀的一条腿;孔雀原是面朝簪头方向,但这次爱羊将它反个方向,面朝簪尾,整体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孔雀的尾巴高高展起,一只腿蜷缩着,一只腿踮立在花心里,好像正在从花心里飞出来……

    画菊连连惊叹:“姑娘,这才是真的从花心里飞出来的!真好看!”

    爱羊笑而不语。

    她细看了两回,稍改了两处,便拿着锯子开始锯着梳妆匣。

    画菊惋惜地看着那只漂亮的匣子,觉得虽然姑娘画工好,能画出那么美丽的簪子,但她完全没有接触过木工,怎么能雕出来呢?这紫檀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爱羊不理她,只是选择一个方向后,便卖力地锯着。本尊身体柔弱,锯了不大一会儿,她便觉手腕酸得厉害,不由苦笑:这匣子还是薄的,就这般困难,以后若是遇见原木料,她岂不是只能呆看着……

    画菊见她锯得困难,便提议:“要不让奴婢来?奴婢力气大……”

    爱羊摇摇头,笑道:“我也想啊!不过你不行!”要想雕成孔雀簪子,只需木匣的侧面即可,她换了个方向,继续说:“这个都是经过训练的,不然力度、方向把握不好!光有力气是不行的!而且这种木料上都有分布规则的细纹,若是一个不对,就破坏整体的美感了!”

    “哦……”画菊有些窘迫地低下头,也是,这么名贵的木料一不小心让自己给弄坏了怎么办?卖了她都赔不起!

    她看着爱羊娴熟的动作,有些疑惑:“姑娘您怎么知道这么多?”即使有侧妃娘娘讲解,也不可能这么专业啊!

    爱羊微微笑着:“以前学过!”她抬头看了画菊一眼:“府里的人基本不知道,你可别说出去!”

    画菊隐隐觉得不对,但又不知哪里不对,便笑着应承:“姑娘您放心,画菊不是大嘴巴!”

    爱羊点点头,不再言语,专心锯着木料。

    不大会儿,便将木匣的侧面完整锯了下来,她看了看有六寸长,三四寸高的木片,感慨:“这匣子必定是姨娘家里自己做的,一点漆都没上,也没有雕任何花纹!”

    画菊不太懂,疑惑地看向爱羊。

    爱羊便解释道:“你看,这木匣里里外外全是紫檀木原本的颜色和样子,根本没有手工者对其雕饰、上色!”这说明对于匣子最初的主人来说,是极其珍贵的,舍不得改一点点!杨氏的母亲,其实是疼爱她的吧……不然为何会把这般珍惜的物品赠予……但为什么又舍得让她做妾呢?

    画菊点点头:“可能是太珍贵了,怕雕不好,毁了这木料吧……”

    爱羊笑着:“其实世人皆觉得用珍贵的木料做饰品或把玩之物,最好的便是顺其天然,利用自然美做成物件,不喜多添颜色和花纹!殊不知只要雕工精湛,上漆熟练,木制品完全可以同金玉媲美,甚至还凌驾于上!”

    画菊皱着眉:“可是奴婢常听人说,木质家具珍贵之处就在它的稳重贵气,简单大方……”

    爱羊嗤笑:“那是他们没见过真正的木雕,而且木与金玉相比又多了一层天然之香,又是极珍贵的药材,若雕刻得好了,价值千金!”

    画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爱羊便不再说话,拿着毛笔蘸了墨汁在木片上勾勒出簪子的形状,然后用圆刀相配着锤子凿出粗坯,尤其是荷叶与荷花层层开放的花瓣都需要圆刀的雕琢;直到初步有了外形和轮廓,才开始凿细坯,这是很关键的一步:因为不仅要为之后的修光留余地,还要从整体着眼,调整布局,将孔雀、荷叶、芙蓉等落实到具体形态,一不小心这多一点,那少一点,就会将整个作品毁了!

    画菊惊异地看着爱养娴熟的动作,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相处已半年的主子一点也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