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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恩威并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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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菊接过东西,犹豫了会儿,才心疼地说:“这些还是您上次受伤时大太太给的,究竟没舍得用多少,这会儿给她送去……”

    爱羊不在意地挥挥手:“东西重要人重要!况且也不是什么上好的,她家还不知能不能看得上呢!你不用多说,去罢!”

    画菊只好屈屈膝,退了出去!

    这年头外面卖的人参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搀匀了卖,吃了效用大打折扣!五姑娘这儿的虽只簪挺细,离手指头粗细的还差的远,到底是纯的,用来补身子也算好的了!

    画梅眼红地看着屉子里还剩下的两根人参,想起家中体弱多病的母亲,寻思了会儿,到底不敢直接把话说出口,只笑着奉承爱羊:“姑娘您真真是心善!体恤咱们下人!”

    爱羊并不知她的打算,只随口吩咐道:“到午时了再叫我!我去隔壁绣点东西。”说着,便掀了帘子出去。

    画梅的话堵在喉头,愣了半晌才“哦”了一声。

    爱羊来到绣房,转过屏风,在里面的十锦格子架上翻出那个放着颜料的小匣子,一个个打开看了看闻了闻,这才皱着眉放了回去。

    至午时,画菊便回来了,先是简单说了一下石纹的情况:“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了,说虽没伤着筋骨,但毕竟天热,女孩家又娇气,怎么也得养上两个月才会无碍!”又转述了石纹一家人的道谢:“石绣当时就哭了,直说那是姑娘您仅有的东西,给了她姐姐用太浪费了,推着不要!还是石纹爹接了过去,说谢谢您和四姑娘的恩情,来日必还等等……”

    说到这里,画菊偷眼看了一下爱羊的脸色,见她并没有不高兴的神情,便又说:“石纹娘送了些自己腌制的小黄瓜片和咸萝卜干儿,说您胃口不好,吃了这个开胃!奴婢看了都是极新鲜干净的,便把它们放在小茶房里,等您吃饭时挑上一小碟尝尝!”

    爱羊便点点头:“辛苦了,今天就让画梅服侍我用饭,你下去休息会儿吧!”

    画菊道了声“不辛苦”,便施礼下去了。

    爱羊歪在炕上,冷笑,既然有闲情送腌制的小菜,那石纹必定伤得不重!他们说“要养上两个月才会好”,那一定是不想摊这趟浑水了……也或许是太忙,石纹没来得及转告自己的话……

    下午,爱羊便让画菊进绣房帮忙,先是在小粗白碟子内调了几种颜色,才让画菊把宣纸铺在平日画花样子用的小桌上,蘸了墨,在纸上勾勾画画起来。

    画菊在旁看着,只觉不大一会儿纸上便出现了一支极美的颜色古朴的簪子,簪头上方是一只立在一片荷叶上的开屏孔雀,口中衔着宝葫芦;下方则是另一片荷叶,上怒放着一朵芙蓉,孔雀的一只腿正好下伸到芙蓉花蕊上;簪挺上有着细致的荷叶花纹,整个看着颜色亮丽,栩栩如生,非常漂亮。

    画菊看了看爱羊的脸色,在一旁叹道:“姑娘的画工真好!这簪子造型也这么别致,看着孔雀似是从荷花心里飞出来似的,奴婢可从未见过!”

    爱羊小心地给孔雀润色,笑而不语。前世为了能赶上君易清的雕工,她在画稿上可没少下功夫,每日勾勾画画的不知画坏了多少支笔,为此还挨过父亲的训呢……

    思及此,爱羊只觉心口一阵酸楚,不能再想了!她甩甩头,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深舒了一口气,重新聚精会神地画着图稿。

    画菊见她神情突然变得隐晦不明,便不敢打扰,只在旁帮着递笔递墨。爱羊完全画好后,她才大着胆子问:“姑娘,您画这么个簪子是要做什么呀?难道是要定制首饰……”

    爱羊放下画笔,这么一大会儿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活动了一下已经发麻的双臂和脖子,笑道:“傻丫头,你家姑娘哪有银钱买首饰呀!”说着她又细看了看图样,满意地点头:“到底练了大半年,还好手没有生疏!”

    画菊疑惑:“莫非姑娘是要做绣花样子?”

    爱羊只笑着坐在椅子上,也不解释:“等晾干了,把它收起来!明个儿我用!”

    画菊忙应了一声,转身为她端了一盏茶过来:“姑娘您累了这么大会儿了,喝钟茶润润嗓子吧!”

    爱羊接过,也不喝,只望着碧色的茶汤幽幽出神,突又想起什么,便正色对画菊说:“如今你也算我的人了,我也不瞒你,这图样我有大用!你千万不能让旁人看见了!记住了,这可是你我二人今后的立身根本!”

    画菊不知一幅画能给她们立什么足,但姑娘郑重其事的样子由不得她不重视,忙点头道:“姑娘您放心,奴婢定藏好了,不让别人瞧见!”

    爱羊点点头:“这两天还好点,石纹石绣不在,屋子里能去的只你和画梅二人!你多提防她一下就是!”

    画菊应了是,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姑娘,要不这样!奴婢就把它放在您平日画的花样子里头,您画了那么多,谅谁也没那个耐性去翻!”

    爱羊笑眯眯地看着画菊:“好主意!就依你!画菊越来越聪明了!”

    画菊只抿嘴一笑,见爱羊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爱羊叹口气,对画菊说:“你想说什么便说吧!”自从早上请安回来,她就发现画菊有些异样,心知是为了什么,但画菊不提,她便只做不见。有些事情得自己想明白才行,尤其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宅!

    “姑娘,”画菊一咬牙,问出了徘徊在嘴边一天的话:“今天您早就看到老爷来了……是不是?”

    爱羊抬眼望她,少女的神情已是惶恐不堪,她“嗤”的一声笑:“画菊,在后宅要想好好活下去,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

    画菊的唇蠕动着,结结巴巴地说:“可,姑娘……要不是……四姑娘……石纹……石纹她肯定……”

    爱羊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记着,在后宅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无论主子还是下人!你最好收起你的同情心,我需要的是一个会按着主子意愿去做事的心腹,而不是同情心泛滥、时时质疑主子的下人!”

    画菊一个激灵,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一定什么都听姑娘的!”

    爱羊看了她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起来吧!记住你今日的话!”

    画菊惨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你去把放银钱的小匣子拿来!”爱羊吩咐道。

    画菊忙应了声“是”,起身出去,不大会儿拿来一个红漆匣子。

    爱羊接过,随手翻了翻,便从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她:“既是我的人了,以后你的月例除了府里的,另从我这儿支一两!”

    画菊受惊地抬头:“姑娘……”

    爱羊笑笑:“现下你姑娘我穷的很,等以后手头宽绰了,还给你涨月钱!”

    画菊不是个笨的,见爱羊这意思分明是把她当成日后的贴身大丫头了,而且她现在只是个三等的,每月只有三百钱,石妈妈还要扣去一大半,最后到自己手里的连一百都不到!而五姑娘一出手就是一月一两,完全是府里一等大丫头的待遇。

    时下米价一两白银就能购得两石,够一人吃上好几个月了,不可谓不多!

    思及此,画菊忙着推辞:“姑娘,您现下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不用再给奴婢月钱!”

    爱羊笑着:“难道省钱是从丫头们的月例上省下来的?”她将银子塞给画菊:“拿着,不必推辞,这是你应得的!”

    画菊接过去,心知即使发月钱也是月末了,姑娘这是怜惜自己手中无钱,特意提前给的。她含着哭腔福了福身:“奴婢谢姑娘体恤!这钱奴婢收下了,但这月已领了,姑娘月末不要再发了!”

    爱羊点头:“依你!”她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苦笑,恩威并济,恩威并济!连身边唯一一个最信任的丫头也要时时耍着心计,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一想到画菊身上牵连的全哥儿的乳娘石妈妈,她又是一阵头痛!

    不急,不急!李爱羊,一切终会好起来的!

    次日早去请安的时候,在芜菁院门口,爱羊碰巧遇见也来请安的爱兰。

    她心里一突,忙恭敬地纳个万福:“爱羊见过四姐姐!”

    出乎意料的,爱兰竟含笑着亲自扶她起来:“自家姐妹,你看你还施什么礼,这不拿我当我外人嘛!”

    爱羊纳罕,想起昨天珍珠的态度,便知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心里如此想着,表面上却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礼不可废,爱羊不敢不守规矩!”

    爱兰的笑容僵了一下,立即笑道:“听妹妹这话,竟是还为前个的事生着我的气呢!那日姐姐不过说了你两句,也是为你好,妹妹可莫要使性子……”

    话未说完,爱羊便忙惊恐地摇头:“爱羊不敢,请四姐姐明鉴!姐姐的教导我一直铭记在心,万不敢忘的,怎会心生怨言呢!四姐姐你千万要相信我,我……”说着泪已快流下来。

    爱兰腻歪地看着她一幅要哭不哭的样子:“好了,我又没说你什么,你看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爱羊忙不迭地点着头:“是我不对!四姐姐别生气!”一边又抹去眼泪。

    爱兰不耐烦地挥挥手,一错眼看见爱羊身后的画梅,想起一件事来,便笑着问:“听说五妹妹昨个儿来给石纹那丫头求情来了?”

    爱羊好像刚想起来似的,适时露出感激的笑容:“多亏了四姐姐昨日救了石纹,不然等我来,怕是一百个也不中用……”

    “这算什么!”爱兰摆摆手:“总归是妹妹房里的贴身丫头,难道真要看她被卖出去不成,说出去你这名声也不好!”

    什么名声?难道我名声坏了你就能独善其身了吗?爱羊权当没听见最后一句话,只陪着笑:“虽如此说,但到底是四姐姐疼我!等改日石纹好了,我让她们两姐妹给您磕头,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这算什么,小事一桩而已!”爱兰故作不耐烦,在面对庶女时的那种高高在上与优越又回来了!

    爱羊只羞怯地低着头:“不管怎样,这是四姐姐您的心意!昨日老爷盛怒,只有您敢为石纹说句话,若是我,怕是连门都不敢进就吓回来了!”

    “五妹妹可千万别这么说,”爱兰用帕子捂住嘴,娇笑道:“那只是老爷疼我,才容我如此放肆!若是在别家,见姑娘家竟插手这种事,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爱羊忙奉承道:“怎么会!四姐姐您是家里唯一的嫡女,分量最重,在外又有着贤惠端庄的名声,人人夸您还来不及,怎会说小人话呢!姐姐多虑了!”她适时地露出羡慕的眼光。

    爱兰似乎挺满意她的上道,又见她一直毕恭毕敬的,便携着她的手:“走吧,该去给太太请安了!”

    爱羊受宠若惊地笑了,跟着她往里走,心里却在盘算着李爱兰这样示好的用意。

    进了正房,大太太一反常态地让爱羊坐在自己的身旁,取代了爱善的位置。

    爱善眼里的凶光大盛,恶狠狠地瞪着爱羊,仿佛要生吞了她一般。一旁侍立着的吴姨娘没有爱善那般不知城府,只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爱羊,表情深思,不知在想什么。

    爱羊只作未见,聚精会神地听着大太太的讲话。

    “昨儿个我与老爷商量了,虽说木雕也是木工的一种,但到底比寻常的高雅,且能修身养性!不说前朝,单说现在就有明南王府里的世子最爱木雕,原是恪靖侯嫡长女的欧阳仁姗也最喜木雕……”

    话未说完,爱兰便不满地打断她的话:“太太,您又提那个反贼,她是哪门子的侯府千金,不过是个充了官做了妓女的死人罢了……提她多晦气啊!”她一直记着那天姑妈将爱羊比作京城第一美女欧阳仁珊的情景,对此耿耿于怀。

    妓女!想到前世收监后的日子,爱羊心里一紧,恨意顿生,她死死握着双拳,害怕一个不注意就会冲到李爱兰面前,狠狠地揍着那张洋洋得意、骄傲自大的脸。

    大太太完全没有注意这些,只是爱怜地摩挲着爱兰的脖颈:“好孩子,不提她!她算哪根葱,提了还污了我儿的耳朵呢!我们只说木雕好不好?”

    爱兰矜持地点点头,勉强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