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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会被埋在高台之下,应是因他原本就藏在里面。
这白玉高台原本就是个棺椁,安葬死者,没有将尸身放在棺材盖上的道理,却是有人将贺沅的尸首从馆内移了出来,又将一个人藏进了棺材中。
现下那人是谁,他们也都从七修子的神色中猜了出来。
旁人或许还不能从半只手,还有碎石间残余的灵力猜出来这人是谁,七修子却不会认不出自己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徒弟。
李靳看七修子已没什么余力,就施法将那人身上的石块一一移开,露出其下被砸得满身是血的身躯。
既然身为修士,哪怕法力再低弱,也不会被石块砸死,那人之所以血流了满身,却是方才高台上法力纵横交织之时,他正处在漩涡之中。
四个金丹修士法力全开之下的威力,岂是他这样的修士能够抵挡的,自然全身数处血管爆裂,奄奄一息。
那人虽大半已经无救,但他们却还是有许多事要问他,顾清岚轻咳了声,对路铭心说:“扶我起身。”
路铭心忙揽着他的腰将他扶得坐起了些,顾清岚顺着她力道站起身,缓了一缓走到姜晔身前,就看他将手上凝聚的柔和绿色光芒,打入了那人身上。
虽被血糊了一脸,但这人确实是姜晔,被接上了这股法力,他原本就要断绝的气息也缓了过来,大喘了口气睁开了眼。
他散乱的目光先从身前这几人脸上扫过,然后就望向了稍远的七修子,反倒“哈哈”笑了声:“师尊,你瞧我还是一事无成……落得如此下场。”
七修子看着他,唇齿动了又动,才说出一句:“你将师兄弟们藏在了何处?”
姜晔不在意地一笑,他其实相貌生得甚好,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哪怕血流披面,这么一笑也有几分英俊倜傥的味道:“师尊难道还想着他们能活命?自然全都杀了,填了阵眼。”
七修子情知徒弟们凶多吉少,听到此处也不由潸然流下了两行眼泪:“晔儿,我知你不是如此心狠的人,你告诉我你将师兄弟们藏在哪里了?”
姜晔直直望着七修子,却又“哈哈”笑了几声:“师尊,我既然能做下此等欺师灭祖的事,你又为何不信我能对同门下手呢?”
七修子再无言以对,竟是默默流泪,他已四百多岁,马上就要到了,这几百年来收的徒儿,当然也有先他而去的,但如今剩下来的徒弟们,却是有几个能有望冲击金丹,继承他衣钵。
告诉他徒弟们都被杀害,就是告诉他一生心血栽培尽数付诸东流,如同凡人老年丧子,再悲哀凄凉不过的事情。
顾清岚那股真力也不能让姜晔撑上多久,他说了几句话,气息就重新微弱了下来,目光带些散乱,却还是紧盯着七修子,说道:“若师尊的徒弟只剩下我一人,师尊会不会将衣钵传给我?”
七修子流着泪摇头:“你心胸狭窄,难以支撑起宗门,若是只剩你一人,就是我千琮门合该覆灭,是我无能。”
姜晔听到这里却又“呵呵”笑了,道:“果然如此……”
他一面说着,一面口鼻中又重新涌出血来,不再去看七修子,仰面望着天:“师兄弟们被锁在后面寝殿下的密室里,师尊若要救他们……需得快些。”
李靳看他就要断气,忙追问了句:“迷仙阵不是你一人之力,同你一起犯下此案的人是谁?”
他一句话说完,姜晔却已缓慢合上了双目,身子也瘫软下来断了气。
七修子到这时才悲戚出声,他也不顾自己无力,就翻身爬起来,冲往后面寝殿里。
李靳当然紧跟在他身后,七修子冲进去后,就不管不顾,拿法力将里面桌椅床榻轰了个干净。
李靳倒是比他冷静得多,先用法力仔细查探了下,觉察到脚下却有些灵力痕迹存在,却是太过微弱,以至方才他们第一次进去时都没能发觉。
他是青池山掌教,崇光殿中自然也建着密室,而密室建造之法数百年来大同小异,他略一思索,就找到房中墙壁上一处暗门机关。
这里已经几百年没有主人,密室机关自然也没有了法力防御,很快松动开来,地板上几块金砖转动,露出了通往密室的暗门和台阶。
七修子和李靳走下去,只见下面密室中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千琮门的修士,都被摆在地上画着的一个阵法之中,阵法中央,则有一块正发出淡绿色光芒的镜子。
此镜通体透明,两面皆能透过光线,正悬空在阵法之中,流转着淡淡光华。
李靳身后传来顾清岚淡淡的声音:“琉璃镜。”
顾清岚也跟在他们身后,和路铭心还有夜无印一起,进到了密室中,他脸色仍是略显苍白,却挺直着脊背,拒绝了路铭心的搀扶,轻声说:“这就是迷仙阵的阵眼。”
原来这里设下的迷仙阵,阵眼并不是姜晔,而是以琉璃镜吸纳魂魄法力的属性,集合了千琮门弟子之力作为阵眼。
既然琉璃镜就是阵眼,却不需杀了阵眼,只需让琉璃镜沉寂下来,迷仙阵自然就会破解。
顾清岚说着,手上已凝聚了法力,将数道咒符打入了地上的阵法之中,携裹着冰系法力的咒符打入到阵型之中,琉璃镜发出的淡绿光芒也荡起了层层波纹,逐渐黯淡下来,“叮当”一声脆响,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而哪怕身处地宫,身侧也一直缭绕着的那层极淡的雾气,也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
众人也都觉得身体一轻,那股一直压在他们身上的莫名之力,也突然不见。不需解释,他们就都知道,迷仙阵已经破了。
他们想要尽快破除迷仙阵,为得就是拯救千琮门诸人,如今看来也幸亏姜晔最后关头吐露实情,若不然他们可能还会耽误些时间,来不及在这些弟子们法力耗尽丧命之前,找到这个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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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琮门的那些弟子虽然已经得救,但都因法力消耗过多,还处在昏迷之中。
李靳看七修子望着躺了一地的门人,神色惨然,还带着些悲戚,就轻叹了声:“前辈,教导徒弟,尽心即可,这世间人人不同,或善或恶难有定数,不能强求。”
他说着,又想到这些天来见过的净是师徒反目的恩怨,有感而发,还多说了句话宽慰他:“前辈看我下山来散心,那帮孽徒不是连一个都不想带?”
就他们此刻身在地宫的这几人里,还正有一个孽徒,正抱着她师尊不肯撒手,不管旁人在场,就一个劲儿地往他怀中钻。
七修子满心五味陈杂、滋味难辨,一眼看到路铭心这样,也忍不住“呵”一声苦笑了出来,心道幸亏他没情劫,也没什么女徒弟。
路铭心还紧抱着顾清岚,生怕他一转眼就不见了一般,用脸颊贴过去,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低声说:“师尊,你可还是哪里不好?要心儿做些什么?”
这情形还真是万般缱绻柔情,鸳鸯交颈芙蓉并蒂,七修子想起这对男女还是师徒,就忙转开了眼非礼勿视,长叹了声说:“这孽徒……这孽徒竟被奸人所诱,为祸师门,当真是大逆不道。”
他话虽这么说着,也还是做不到断然绝情,颤巍巍对李靳行了一礼:“这孽徒自是罪该万死,老朽还是不能将他弃至此处,还望李道尊助我将他尸身收敛。”
李靳自然答应下来,顾清岚也把黏在自己身上的路铭心推开了些,抬手施了个悬空取物的小法术,将阵眼中心沉寂下来的琉璃镜收到手中。
七修子或许不知,但李靳和他都知道,这琉璃镜却是和顾清岚还有有着偌大因缘,当年青帝身死后魔帝为其重塑血肉,正是借助了这面琉璃镜。
李靳看顾清岚将琉璃镜不动声色地收入了储物戒中,就开口说:“顾师弟受了些伤,路丫头你还是快带你师尊回大殿里找原小哥治伤,别让他再强撑。”
至于夜无印是谁,七修子一眼认了出来,但李靳不给他引荐,他也识趣地没提。
路铭心就等这句话,忙答应下来,就要去抱顾清岚,却又被顾清岚挡开了,说了句:“没事,我还能行动。”
他们要从地宫里出去,当然不能走先前那条被地蛇震塌了的路,好在姜晔和他同谋的那人既然能进来,这里自然还有第二条路。
他们也很快在大殿外发现了一个密道,蜿蜒而上,出去后正通到距离千琮门不远的一个山岭。
从那密道修葺的整齐程度而言,这条才应该是当年出入地宫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