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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妈妈终于有惊无险地出了急救室,但这次,医生的头已经摇不动了,在陆子筝抓着他的手急切地询问他病情时,只沉重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样用最委婉地话告知她残酷的实情,只好无力说道:“我们尽力了……”
陆子筝紧攥着他白色袖子的手,无力地耷拉了下去,面如死灰……
陆妈妈半夜醒的时候,陆子筝正坐在她的床边,睁着红肿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看见陆妈妈醒了,陆子筝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陆妈妈,扶着她半坐起身子喝下。
陆妈妈喝了口水,干哑疼痛的嗓子感觉好受了一点,她的声音嘶哑无力,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挪揄陆子筝道:“一直看着妈妈做什么,能在我脸上看出一朵花吗?”
陆子筝眨了眨眼睛,苦笑着答道:“我怕我一闭上眼睛,再睁开,你就不见了……”
陆妈妈的笑渐渐凝固在了唇边,久久,才低低地叹了一句:“傻孩子……”
陆子筝突然趴下了身子,伏在了陆妈妈的身上,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无力又绝望,肩膀不停地在抖动着,她哽咽地哀求着:“妈妈,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陆妈妈也滚下泪来,抬起无力的手,轻轻地拍着陆子筝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她,这一次,她不敢再承诺陆子筝“不要怕,有妈妈在”了。
陆子筝哭声渐渐止住了,陆妈妈还在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沉默了许久,才和陆子筝商量着:“筝筝,明天出院好吗?妈妈想回居州,想爸爸,想舅舅他们了。”
陆子筝抬起沉重的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陆妈妈,头摇得像波浪一样。她知道,离开了医院,意味着什么。
陆妈妈却双眸带了恳切,恳求陆子筝道:“筝筝乖,让妈妈回家,好不好……”
陆子筝双手捂着脸,呜咽了好久,才哽咽着断断续续挤出了一句“妈妈,好,我们回家。”
陆妈妈伸出手,无力地帮陆子筝擦拭着不断溢出的泪水,轻轻喃喃道:“好孩子,妈妈的好孩子……”
第二天早上,江怀溪便在陆子筝的请求帮陆妈妈办理了出院了手续,而后,不顾陆子筝的婉拒,开了车接陆妈妈出院,随着陆子筝和陆妈妈,送她们一起回到了居州。
陆子筝的舅舅一家人闻讯也赶到了陆子筝家,陆子筝舅舅一个大男人,见到倒在床上已经无力起身的陆妈妈,一瞬间就潸然泪下。
陆妈妈让陆子筝把她扶起来,而后勉强笑着打趣道:“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一定是被风迷了眼对不对?”
陆子筝舅舅擦干了眼泪,眼睛红红的,一声不吭地坐在陆妈妈的床边,憋泪憋的面色通红。
陆妈妈转过头,拉过了站在一旁的江怀溪的手,对着陆子筝舅舅介绍道:“哥,这是我认得女儿,她叫江怀溪,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陆子筝舅舅疑惑地看了江怀溪一眼,又顺着陆妈妈的眼神,看到了目光跟着陆妈妈锁在江怀溪身上的陆子筝,一瞬间了然。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又坚定地回陆妈妈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陆妈妈点了点头,释怀地笑了。
回居州的第三天,从早上开始,天就阴沉沉的,午后,就下起了蒙蒙细雨。陆妈妈看着窗外蒙蒙的细雨,恍惚中,好像看见陆子筝爸爸朝着他走来,笑容宛如初见那般灿烂,撑着一把墨色的伞,笑意盈然道:“阿妤,我来接你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她回过头,看着床边紧挨在一起的陆子筝和江怀溪,笑意渐渐爬上脸庞,伸出了手,拉住了陆子筝爸爸递过来的那双大手……
陆子筝在陆妈妈离开的一瞬间,哭得泣不成声,紧紧抱着陆妈妈,不愿意离开,直到最后,情绪波动过大,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再醒来之后,陆子筝忽然反常地不哭不闹了,跟着舅舅和江怀溪有条不紊地忙前忙后操办着陆妈妈的后事。
只有江怀溪住在陆子筝家里,知道她冷静的外表下,那一刻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白日里,陆子筝就像提线的木偶人一般,面无表情,而夜里,江怀溪夜夜都能够听见从陆子筝卧室里传来的隐隐的哭声。
送走陆妈妈的第二天,陆子筝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墙上挂着的陆妈妈陆爸爸的遗照,怔怔地出神。
江怀溪煮了饭,从厨房里出来,手上拿了一颗苹果,在陆子筝身旁坐下,一点一点地削着皮。
陆子筝侧过脸看江怀溪,这两三周下来,江怀溪也跟着瘦了一圈,她心中苦涩又心疼。她摇了摇头,淡声地送客道:“怀溪,我没事了,你回临州吧,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与照顾,等我把事情都处理完了,再好好谢你。”
江怀溪动作一顿,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走。”
陆子筝淡淡问她:“你是要在这里陪我吗?”
江怀溪沉默地没有回答她。
陆子筝却苦笑了一声,诘问她:“怀溪,你又能陪我多久?是一天,两天,还是一周,两周?”她目光紧锁着江怀溪,双眸里含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希冀。
江怀溪凝视着陆子筝,看见了陆子筝眼里晶亮的期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却也只是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陆子筝,默不作声。
她看见陆子筝隐含期待的双眸,逐渐地黯淡了下去,听见她喃喃自答道:“是吧,谁也不能够真的,永远陪着谁的……”
她伸手接过江怀溪的苹果,轻轻地咬了一口,双眸一直紧锁着墙上陆爸爸陆妈妈的照片,若有所思,突然开口道:“怀溪,我有些饿了……”
江怀溪一瞬间有些欣喜若狂,这些天来,陆子筝每餐都不过只喝一点点地米汤,她都不知道,陆子筝是怎么撑下来的。江怀溪立时站起了身子,说道:“我在厨房里熬了你喜欢吃的皮蛋廋肉粥,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陆子筝却摇了摇头,低落道:“我想吃妈妈的味道……”
江怀溪脚下一顿,鼻子有些酸了。
陆子筝抬头看着她,双眸晶亮:“城隍街有一家正宗皮蛋粥,我吃过一次那里的皮蛋粥,味道和妈妈的好像,你去帮我买一碗好吗?”
江怀溪哪里舍得有半刻犹豫,外套都来不及穿上,立马就转了身出去,边走边说道:“好,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陆子筝双眸却一直紧紧锁着江怀溪匆忙离去的背影,无限地眷恋与哀伤。
怀溪,对不起,我爱你。
她好怕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她想爸爸宽厚的肩膀,妈妈温暖的怀抱了。
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牵挂与眷恋,只有江怀溪了。可总有一天,怀溪她也会离开的。
是不是,只有寂灭才能得以永恒?如果时间就在这一刻停下来了,江怀溪是不是就永远不会给她离去的背影,永远都是那一刻温柔待她的模样?
陆子筝认真地想,大概是这样的。
她的唇角,渐渐露出了笑容……
城隍街距离陆子筝家有十几条街的距离,江怀溪开了车出门。出了门,她就觉得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这种感觉,一直折磨着她。她不停地回想着刚刚陆子筝目送她出门的神情,回放了一次又一次,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心慌。
她赶忙掉了头回去,一边开车一边快速拨打了许柏晗的电话。当时许柏晗来参加陆妈妈葬礼的时候,给她留了电话,让她有什么需要的话打她电话。电话一接通,江怀溪劈头盖脸的就是:“许姐,你能不能马上让你爸爸医院派一辆急救车来子筝家,我担心她要做傻事,现在正在往回赶。”
许柏晗心下一惊,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偏偏去的时候还好,回去的时候前面的路段竟该死地堵车了。江怀溪来不及多想,下了车甩上车门就迈开了步子就往陆子筝家里跑。
这一辈子,江怀溪只跑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陆子筝在体育课上晕倒了,第二次,就是现在。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快的像是要跳出胸膛,却一刻也不敢停下脚步。
江怀溪几乎是用踹着打开了陆子筝的家门,而后来不及关上门,就冲进了客厅,那一刻,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惊恐占据满了她的心扉。
她看见,陆子筝正颤颤巍巍地从阳台台墩上站起身子……
江怀溪几乎是惊叫着喊出了陆子筝的名字:“子筝,你下来……”
陆子筝闻声,转过头,对着她淡淡一笑,没有血色的双唇,无声地一张一合着……
江怀溪隐约中分辨出,是“我爱你,对不起”……
她慌乱急了,却又不敢贸然冲过去,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客厅上刚刚削苹果的水果刀。她不假思索地就抓起抵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冷声对着陆子筝道:“子筝,如果你真的执意要走,那么,我陪着你。”
她看见陆子筝的脸上的笑容有过微微一滞,而后,竟还是欲意转回头去。那一瞬间,江怀溪再没有任何犹豫,右手狠狠一用力,就划破了自己的手腕的静脉,鲜血,顿时就在陆子筝的眼前,喷洒了出来……
陆子筝的呼吸像是在一瞬间静止了一般,下一个瞬间,她就像疯了一般从阳台连摔带滚地跳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江怀溪的身边,慌乱地要去按江怀溪手腕的出血口。可是鲜血却还是顺着她强力按着的指缝中不停地流下。陆子筝慌张地哭着问江怀溪:“怎么办,怀溪,怎么办,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这么傻……”
江怀溪却虚弱地抬起染血的手,轻轻柔柔地抚过陆子筝的面颊,温柔哄她道:“子筝,不要做傻事……”
她说“子筝,我早就疯了……”从第一眼在舞台上看到陆子筝,从爱上陆子筝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疯了……
许柏晗带着急救车到陆子筝家的时候,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让她一瞬间软了身子。
江怀溪倒在了血泊中,了无生息,陆子筝正用手按着江怀溪用布条紧绑着的胳膊,满身满脸都是鲜红的血。看见穿着白大褂的进入的医生,陆子筝跪在地上像失了灵魂一般,只拉着他们的大褂不住求他们:“求你们,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喃喃念叨中,陆子筝也倒了下去……
江忘因不放心江怀溪的身体,又受到了江妈妈的委托,刚下了班,就打电话给江怀溪,想询问她感冒痊愈了没有,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可电话响了许久,都没有人接起,就在她准备挂断,准备重新拨打的时候,电话忽然就被接起了。
电话那端传来了一个温润悦耳的女生,略带慌乱和歉意说道:“你好,我是许柏晗,怀溪在居州出事了,现在正在医院急救,你是她家人吗……”
后面,许柏晗说了什么,江忘都没有听见……她握着手机,靠在墙壁上,半响后,挂断了电话。
许柏晗……
她以为,她真的忘记了……
原来,自欺欺人的梦,终究还是会有醒来的那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