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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终于驶进了近郊的一幢庄园别墅,门卫远远地看见江怀溪的车,就打开了大门,微笑着点头朝着江怀溪致意。入了门后,车子又行了数十米才驶进车库,车库里还停放数十辆车,大多都是传统的黑色,银灰色,与江家的大宅比起来,倒是难得的低调。
陆子筝下了车随着江怀溪往外走,望着眼前一片开阔的草坪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江怀溪自嘲道:“我这陆姥姥倒也进了一会大观园,途中若有什么少见多怪的失礼举动,还请江小姐不要见笑。”
江怀溪轻笑一声道:“虽然大学的时候和你去居州你的态度让我十分不满意,但我这人向来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计较。我肯定不会和你一样,一定会尽职尽责给你当好导游的。”
陆子筝叹一口气,摇头道:“你何必自欺欺人,要真有雅量,你就不会一直记着这事,念叨到现在。”
江怀溪帮着陆子筝领了两个袋子,领着陆子筝往主宅走去,挑了挑眉,才说道:“那是我第一次离开临州,去到别的城市,自然印象深刻。”
江怀溪说的轻描淡写,陆子筝却听得万分惊诧。她以为,像江怀溪这样出身的人,自小开始,旅游度假应当是家常便饭,国内国外景点名胜更当是如数家珍,随她去居州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对居州的好奇也不过是建立在为难自己的基础上。只是没有料想到,江怀溪那年竟是第一次出游。这么想来,那年那样不愉快的经历和不周到的招待,倒是让陆子筝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陆子筝略微踌躇了一下,才开口邀请到:“那你要什么时候有兴趣,我再带你玩一次居州?”
江怀溪却不过转头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一个地方玩两次有什么意思。”最初她不知陆子筝心结所在,只想着能够多了解一点陆子筝。这些年里,她逐渐明白了,居州虽是陆子筝的故乡,留给陆子筝的回忆,却是痛苦多过快乐。如果说第一次是无意地冒犯,那她怎么会给自己第二次伤害陆子筝的机会。
陆子筝不知道江怀溪这样百转千回的心思,听到她那样斩钉截铁地拒绝自己的好意,顿时气结,轻哼一声皱眉道:“不去就不去,当我没说过刚刚那话。”江怀溪简直没一点人文情怀和情调!居州并不算旅游热点城市,但是,那里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故乡,纪念性大于玩乐性啊。
江怀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就当你欠我一次旅游,等过段时间方便了,我们一起去丰州玩。”她记得大学她和陆子筝在校园电台工作时,陆子筝写稿,她播音,陆子筝屡次三番写到过丰州的风景与风土人情,对丰州的向往,可见一斑。
陆子筝还在不高兴江怀溪刚才冷硬的拒绝,套用江怀溪拒绝的格式,嘴硬回道:“不去,那边陲小镇有什么意思。”
江怀溪也蹙眉淡声模仿道:“哦?好,那就不去吧,当我没说过刚刚那话。”
陆子筝咬了咬唇,更不开心了:“不去就不去。”这下赌气的意味倒是明显了,脚下走的急了,几步倒跨到了江怀溪的前面。
江怀溪勾了勾唇角无声地笑了,悠哉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拐了个弯,踏上通往主宅的小径,远远地,陆子筝就能看见别墅大门开的大大的,门前站着一个高挑雍容华贵的妇人,正灼灼地看着她和江怀溪。
江怀溪淡淡地介绍道:“那是我妈妈。”
陆子筝应了一声“哦”,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把步子放缓了。
江怀溪有所察觉,皱了皱眉认真地提醒:“你都看到我妈妈了,还故意走这么慢,恩,我妈妈可能会觉得你不懂礼貌。”
陆子筝瞬间加快了脚步。
江怀溪又道:“我妈妈觉得女孩子要温柔娴淑,走路婀娜多姿,莲步轻挪,你走这么快,我妈妈可能不喜欢这样的姿态。”
陆子筝脚下步子马上放缓,左脚放慢,右脚太急收不住,一个不慎就要往前跌去。
江怀溪手疾眼快,伸出手稳住了她,满脸皆是陆子筝熟悉的捉弄的笑意。
陆子筝狠狠地拍了一下江怀溪的手,怒道:“你是故意的!”
江怀溪吃痛收手,倒吸一口凉气道:“这下我妈妈真的看到了,不高兴了。”
陆子筝端正姿态,自如地微笑,淡定地踱步,冷静地回她:“看到就看到了,你妈妈要是知道你在做什么,肯定也会觉得你该打。”
江怀溪揉了揉手背,满眼笑意,呵,看来是不紧张忐忑了。
两人走到大门前刚跨上台阶,江妈妈就又往前进了几步,笑意盈盈地看着陆子筝和江怀溪。
陆子筝抬起头乖巧得体地对着江妈妈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江妈妈,等着江怀溪介绍后问好。
江妈妈看上去不过四十,五官与江怀溪有些神似,但整体气质较江怀溪要温婉上许多,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该是一个众人追捧的大美女。
江怀溪神色淡淡地喊了一声“妈妈”,而后介绍道:“妈妈,这就是子筝。子筝,这是我妈妈。”
陆子筝便得体地问候道:“阿姨好。”
话音刚落,江怀溪便帮着递上了陆子筝买的礼物,说道:“这是子筝给大家带的礼物,她不知道大家都喜欢些什么,为挑选这些礼物还费了一番心思。”
陆子筝也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双手奉上了自己手上拎着的袋子。
江妈妈笑着接过,对着陆子筝客气道:“来就来,还带礼物做什么,让你破费了。”又侧了身子让了道往里面走“来来,快进来。”
两人便都随着她往里面走,边走江妈妈边关切地问江怀溪:“中午吃饭了吗?”
江怀溪淡声道:“还没有。。”
江妈妈便有些不悦,微微皱眉道:“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好好照顾着些吗?哪里能这样不舒服不爱吃就不吃饭。”
江怀溪只是淡淡地听着,也不应话。
三人在客厅靠窗的沙发上坐定,江妈妈还在挂记着江怀溪还没吃午饭,又放柔了声劝江怀溪道:“现在离晚饭还差些时间,我先让周姨给你下点面垫垫肚子好吗?”
江怀溪冷淡地拒绝道:“不用麻烦了。”
江妈妈叹了一口气,终于想起陆子筝,笑问道:“子筝你饿了吗,要先吃点什么吗?”
陆子筝本是不好意思,出于礼貌也肯定会拒绝的,但又知她若是同意了,江怀溪肯定也会跟着吃点,合了江妈妈的心意。她正犹豫着要答应下来的时候,江怀溪替她拒绝道:“妈,你不必费心了。”
江妈妈无计可施,皱了皱眉,神色不豫地看着江怀溪。
比起江妈妈的关切和体贴,江怀溪的冷淡显而易见。陆子筝觉得有些惊诧,她本以为以江怀溪对妈妈的态度来看,江怀溪在家里和自己妈妈也该是相处身为融洽,其乐融融的模样。陆妈妈也几番赞许道,谁家的女儿要有江怀溪这般懂事有礼貌是难得的福气呢。哪里能想到,江怀溪和自己妈妈之间,倒像是一副暗波汹涌的模样。
正在这时,一个佣人进了客厅,对着江怀溪说道:“小姐,老夫人让你去她房间一趟。”
江怀溪闻言微微蹙眉,有些不放心地看了陆子筝一眼。
陆子筝对她抿唇一笑,示意她放心,江怀溪才起了身出去。
客厅只剩下了江妈妈和陆子筝,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瞬间气氛安静地有些可怕。江妈妈率先打破了沉寂,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解释道:“阿姨刚刚急着怀溪的事情,也忘了说一下怀溪爸爸和弟弟都在公司还没有回来,所以也没有出来接待,子筝你别见怪。”又说道:“子筝昨天晚上去年会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胃疼了一个晚上,早上就没吃饭了,中午在外面跑也没吃饭,哎,一点都不让人放心。”
陆子筝闻言也皱紧了眉头,确实是一点都不让人放心。她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确定昨晚看烟火的时候没有发现江怀溪有异常,难道是看完烟火之后的事?冷不丁地,她想到了江怀溪发给她的那张彩信上面一扫而空的饺子……
陆子筝不免懊恼,江怀溪这个傻瓜。
她出神的时候目光无意识地锁定在窗外的桑树上,江妈妈见她久久地看着,以为她是好奇在大片的梅林中突然出现了一颗桑树,便善解人意解释道:“那是怀溪和怀川小时候种的,小时候怀川上幼儿园,小朋友送了他两只蚕,他就带回来和怀溪一起养,没有桑叶给蚕吃,怀川就要每天求着送的那个小朋友给他点桑叶,或者用玩具交换,或者答应他一些条件,怀川再不情愿,为了蚕也都答应了。怀溪就不高兴了,和怀川说,有求于人,就会受制于人,要自力更生,自给自足,两个人闹着就自己种了一棵桑树了。”江妈妈想起往事,满眼里皆是慈爱的神色,陆子筝看的分明,只觉得更加诧异江怀溪对待江妈妈的态度。
江妈妈提议道:“子筝要去后面看看?怀溪小时候就都是在梅林后面的那一栋房子里学习的,直到她后来离开家。”
陆子筝自是点头附和。
出了门,绕到客厅后面的那一片梅林,在树木的隐绰中便能看见后面一栋白色的小洋房,走过铺着鹅软石的小路,就到了小洋房的前面。
江妈妈指着小洋房的窗户笑说道:“怀川小时候特别喜欢黏着怀溪,他幼儿园早下课,一下课就要跑来找怀溪,怀溪上课的时候,这里的大门就是关闭着的,怀川进不去,就远远地从客厅搬张椅子到这里来,踩在椅子上,趴在窗户上给怀溪打招呼。”
陆子筝想象着那样的画面,也觉得友爱,笑道:“他们感情真好……”
江妈妈却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慢慢地唇角的笑意变得有些苦涩,轻声重复道:“是啊,那时候他们感情真好……”
她像是突然回了神,指了指小洋房旁的小山丘道:“那里埋着的是怀溪从四岁开始养的一只小狗,在怀溪十岁的时候病死了。怀溪把它埋在了她最经常呆的地方旁边,怕它会孤单,夜里哭了一个晚上,一直趴在窗户看着这里不肯睡觉。”
陆子筝有点难想象江怀溪小时候这样动情的时刻,她突然有些遗憾,没有机会参与江怀溪的过去。
江妈妈又接着说道:“我那时候便想,女孩子这样重情,怕以后会在爱情上吃亏。”说完,她顿了一顿,眼含深意地看了陆子筝一眼:“子筝啊,为人父母的对子女所求其实并不多,我对怀溪从小到大的要求,也不过是求她平平安安,以后找一个知冷知热的好人,如果她愿意的话,在生一两个孩子,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阿姨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吧?”
那一眼,让陆子筝觉得如坠冰窖。
江妈妈笑意盈然地看着她,神色满是深意,目光灼灼:“子筝,你能满足阿姨这样简单的心愿吗?”
那一刻,陆子筝在江妈妈的目光注视下,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觊觎着别人家稀世珍宝的窃贼,羞愧地无地自容。
她本不该如此羞愧慌张,她本一直与怀溪行着朋友之分,未有过界之事。可如今这一刻,她在江妈妈的软刀子下,才这样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多么自欺欺人。
因为有些非分之想,才会这样羞愧无地自容。就像初中的时候,初恋周方凡的妈妈指着妈妈的鼻子骂道“管好你家孩子,不要带坏别人”的时候,妈妈的牙齿咬地咯咯响,却无力辩驳。
那时候周方凡妈妈的唾沫飞溅在自己的脸上,眼睛上,自己忍着不敢擦,那种感觉,她记了好久好久。
就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