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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是死的,没法打开,门也有好几重,而且不能擅自跨出,何寻心里像有一头困兽要挣脱出来,她不顾一切地按响了床头的求助铃。
但是院方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她出院的请求,何寻急了:“我又没病,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当班的是个年轻的医生,被她反复追问得也急躁起来:“好吧我告诉你,这不是小病!南美那面已经有好几例死亡病例,那个孩子的爷爷也处于心力衰竭中,现在我们需要对你进行密切的观察,如果你这个时候出去,不管对你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极端不负责任的表现!”
何寻像被一道霹雳击中:“那么……严重!”
医生这才仓皇地改口:“当然,这个病主要是唾液传播的,你只跟孩子接触过一次,被感染的概率还是非常低的,放心,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就没事了……”
可是何寻的恐惧却快要让她窒息:那个孩子曾经吐在她的身上,因为太忙,她只草草地收拾了一下,正是在那之后,她出现了感冒的症状,而且似乎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来得严重……
最可怕的是,她与方湛乔的距离,极有可能不再是那道医院的大门,而是,生与死的界限!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人生的无常,但是,她也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不甘心,她才刚刚知道方湛乔真正的心意,她还没有帮他释放出压在心底的迷雾,她还没有把自己的意愿坚定地告诉他,难道,就要被永远地和他阻隔?
她没法不胡思乱想,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窗边,怔怔地看着他的那辆车,夜色越来越深,边上的车一辆一辆开走,最后,只剩了孤零零的一辆。
这个时候,仿佛与世隔绝般的一个人,马上要面对决定生死的审判,何寻真的是怕,所有的安慰,全部都系在那辆属于他的车子上,因为她知道,他在那里,虽然她的视线触不到他,可是他在陪她一起,度过这个有生以来最漫长最难熬的夜。
在起风的夜里,树影起伏如暗涌的波涛,他的车子就像一条船,一条可以渡着她越过所有人生劫难的,唯一的船。
可是时间慢慢推移,她又觉得不忍,不忍他就在那个窄小的空间里,捱过那么长的夜。
她对着那辆车说话,仿佛他就在眼前:
“湛乔,回去吧,我没事的。”
“都半夜了,你这样没法睡,回去吧。”
“怎么还不回去,都催了你那么多遍了,你怎么比我还要固执!”
“湛乔,谢谢你,不管我还能不能走出来,我都觉得,满足了。”
第二天她是趴在窗台边醒过来的,一睁开眼她就跳起来往窗外看,他没有走,离开最后她命运揭晓的时间,还有半天,她有预感,他会一直在那里。
揭晓的时间比预期的还晚,还是上次那个中年女医生,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检测报告,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笑:“何寻,各项报告都显示你并没有感染病毒,你马上可以出院了。”
何寻想笑,可是劫后余生一般的感觉,让她的泪先流了出来。
那个女医生上来轻轻拍拍她:“门口的那位先生,是你爱人吧,他等了你很久呢,你真幸福。”
何寻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医院门口,而另一个人,也用最快的速度迎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的热度,犹如温暖的湖水,将何寻温柔包围。
很久以后他才松开,却还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小寻,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
何寻抬头,黎念远的眼神在清晨的阳光里,温和而明亮:“我们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何寻从他的身侧望向马路对面:那辆她在病房理东西时还刻意瞥了一眼的跑车,似乎,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她以为可能是自己把方位判断错误了,不管三七二十就要往马路对面跑,早晨来来往往的车子已经川流不息,黎念远抓住她:“小寻?你要去哪里?”
她左左右右看了很久,那辆车,真的已经不再那里。
何寻心里兀地一空。
她几乎一夜没睡,支撑着全部的力量,就是要向着那辆车奔去,现在那股力量完全松掉,她脚下不由自主地一软。
黎念远连忙撑住她:“小寻,怎么了?”
“他……”何寻几乎脱口问出,但是看到黎念远另一只手还吃力地拖着一只行李箱,蓦地打住:“我……没什么。”
“先回去吧。”黎念远直接招了一辆出租车。
在车上稍微缓过来一点,她才问黎念远:“远哥哥,你不是在台湾作交流吗?怎么回来了?”
“我在台湾的新闻里看到这个消息,这种病毒非常可怕……里面提到了孩子曾到中医堂就诊,打你电话又没人接,只好联系了路佳音……”黎念远明显还心有余悸,语气里难得地带了点埋怨,“小寻,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想到那么严重,对不起,远哥哥……”
黎念远立刻打断她:“不用道歉,小寻,没事就好!”
“你……一回来就在医院门口等我?”
黎念远还有点遗憾:“飞机误点,否则,我还能更早。”
何寻这才看清黎念远的脸色,刚刚因为兴奋而生光的眼睛,其实泛着疲倦的红血丝,眼睛下面也有点发青。
“你等了多久了?”
黎念远没有正面回答:“只要能够等到你就好。”
一回到中医堂,何寻就跑到厨房给黎念远做早饭,她知道黎念远并不需要她的歉疚,但这个时候,她特别想为他做点什么,似乎是因为什么也不能给他,就必须徒劳地为他做点补偿,心里才会安心一些。
走进厨房看到料理台上那个保温桶,她旋开盖子,浓重的药味扑了出来,而液体已经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而所有的一切,在她的心里,已经又腾腾地热了起来,热得就像从来都不曾冷却。
她熬好了一锅粥,又做了几个小菜,等放温了才端到桌上,刚刚她让黎念远先回自己家里休息,可是从厨房出来,却发现黎念远已经坐在桌边,有些无聊地翻着她的中药书。
“怎么不多睡儿?”她给黎念远端了一碗粥。
“睡不着了。”黎念远好像有点心神不定。
“你一夜没睡吧,又赶飞机又赶车的最伤精神了,吃好早饭再好好睡会儿吧。”
“小寻……”何寻回厨房端菜,黎念远突然从身后叫住她。
“怎么了远哥哥?”她看得出黎念远有话要说。
他犹豫着,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一个东西,是一个老式的小首饰盒,深色的木质雕刻着精美花纹。
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那个盒子朝着何寻打开:红色丝绒的底子上,嵌着一枚戒指,好像是有些年头了,微微发暗的金色指环上,缀着一颗晶莹透亮的绿色翡翠。
何寻的气息停滞了几秒:“远哥哥,这是什么?”
黎念远不太确定地笑笑:“好像……有点仓促啊,时间太久了,应该先把它擦亮的。”
何寻怔在了原地:“什么……有点仓促?”
黎念远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举着戒指的手在微微发颤:“我知道很突然,但是从凌晨到现在,我考虑了很久,小寻,你知道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慌过,我怕万一检查结果是……那样的话,我可能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你了,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如果你能够出来,我,要把这个交给你,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她临终时说,希望我能够把它,戴到我最爱的人的手上……何寻,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觉到,我有多么的爱你,所以,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今天,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全部地交给你。”
“不……”何寻直觉地说了一句,立刻捂着嘴哽咽。
“我知道,小寻,”黎念远仿佛早有所料,“我只是想表明我的心意,并不是要你必须接受,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一个忘不了的人,可既然已经无可挽回了,就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或许,我不能给你那种充满热情和活力的生活,也不能让你再有铭心刻骨的感觉,可是,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照顾你,呵护你,给你稳妥安定的生活,或许,你会发现,那也是一种幸福……”
“我知道,我知道……”何寻一直觉得,黎念远的温静与细致,是任何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归属,可是,就像他说的,她对方湛乔的爱,已经铭在心底,而且现在她也可以确定,方湛乔对她,也早已刻进骨髓,从未淡去。所以,这一枚系着黎念远心意的沉甸甸的戒指,她不能,也没有资格接受。
“远哥哥,现在折磨自己的,不是我,而是他……”
要说的话并不多,也不长,可是黎念远沉默了许久,直到,桌上那碗粥的热气也散尽。
“那么,你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做?”
何寻的喉头还哽着:“他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
黎念远皱眉:“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原因,肯定与你有关,说不定,会对你造成莫大的伤害,否则,他不会这么一再地把你推开……”
“我想过。”泪痕还没有擦干,但是何寻说这句话的时候出奇地平静,“可是,从我知道他还爱着我的那一刻起,我觉得,没有任何理由,能把我们再分开。”
黎念远把一声长长的叹息压回了胸腔里:“小寻,你已经想好了,你……要去找他?”
何寻点头:“我们已经浪费了八年多的时间,这一次,我一定要牢牢地抓住他。”
“你反复地研究胃肠调理,也是为了他?”
何寻看到他手里的那本书,正好翻到她折了一个角的地方,那上面都是她的圈点勾画,这厚厚的一本,她反反复复看的,只有这几页。
“他的胃,一直不好,这些年,更厉害了。”她低声喃喃。
黎念远把书合了起来:“你外公在的时候,给过我一个专门调理胃病的偏方,比这个书上的肯定更管用,我马上写给你。”
他一声不响地把那个首饰盒收了回去,绿色的莹光一闪就被遮住了,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似乎有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被自己残忍地埋葬了,何寻心里不忍到发痛:“远哥哥,对不起……它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适合的人。”
黎念远笑笑,眼圈下的青黑愈发地明显:“小寻,如果他是你唯一的幸福,我希望,你可以抓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