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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寻什么也吃不下,一直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她没有去想过去,也不奢望将来,她只要看到他睁开眼睛安然无恙,其他什么都已经无所谓。
一直到天黑了,方母才推着方牧原走了出来,看见何寻,脸上立刻充满戒备:“你还在这里?”
“阿姨,我,不放心……”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死心!”方母厉声质问,狠狠吸了口气才控制住自己,“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在我儿子的面前!”
“阿姨,我只是想等着他醒过来。”何寻也看得出方母已经疲倦至极,但是她挪不开步子。
方母见识过她的固执,眼中漫开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奈:“湛乔早就醒了,一直没醒的,是你。”
她闭闭眼睛,声音变成一种虚浮的平静:“我把他爸爸先送回去,我们谈一谈。”
方母回来的时候换了身衣服,妆容也整理了一下,虽然苍老不少,但脸部轮廓依旧精致秀丽,似乎又恢复成当年那个优雅端庄的女医生,她带着何寻走进了一间安静的小会议室。
一坐下,她就看着何寻的眼睛问:“你忘不了湛乔,对吗?”
不仅忘不了,而且,仍旧深爱,何寻无言以对。
方母叹口气:“早知道这样,我真不该叫湛乔回来,湛乔爸爸的样子,你应该也看到了。”
何寻想起刚刚方牧原的样子:“方伯伯他……”
“是帕金森氏病,几年了……我们一起回到了乡下的老房子,现在他还能稍微种种菜养养鸡,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
何寻有些歉疚:“我不知道方伯伯会这样,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很想看看他……”
方母打断了她,语气急促:“现在你方伯伯他再也受不起什么打击了,今年开始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经常忘事,脾气又坏,湛乔挂念着他爸,所以不顾一切地回来了,可是我没有想到,他回来没多久,就出了这样让人担心受怕的事……”
这件事是根本无法预料的意外,但是何寻没有辩解,因为她也认定是自己的错,就像方湛乔当年被伤到的那一刀,因她而起,就是罪不可恕。
尽管,看他受苦,她的心,像被活剐一样的痛。
“阿姨,对不起,让你和方伯伯这么担心,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下一次?难道你还打算纠缠着湛乔不放?”方母冷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湛乔他这几年一个人在国外过的什么日子?那年胃出血,他一个人晕倒在公寓里,差点就……八年多了,我们一家三口现在好不容易才能团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怎么还经得起你这样的搅和!”
原来当年方湛乔那么决绝地离开,受折磨的不仅是留在原地无路可走的她,何寻更觉得不应该让一切继续不明不白:“阿姨,我知道这些年大家都过得不容易,那是因为我们心里都有一个结,您不觉得只有把一起都说清楚了,我们才能把那个结打开……”
方母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不想再去提以前的事!湛乔已经从那件事里走出来了!他现在过得很好,他本来就是个有天分的孩子,自己又努力,我开始还担心当年的事会对他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可是这几年,看着他越来越成功,我就知道,这孩子不会被儿女情长牵绊,他这一走,走得对!我们老了,别无所求,只希望湛乔能继续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不要再被那些不愉快的过去打扰!”
何寻想起方湛乔的话:“这些年,我过得很充实,甚至,可以说是成功,所以,何寻,我从来没有为当初的离开后悔过。”
她不是耿耿于怀的人,但是当年的事从来没有人给她一个交代,她的感情,不应该这样理所当然地被牺牲。
她说得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沉:“阿姨,当年湛乔为什么会走,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方母蓦地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你当年不检点,湛乔怎么会走!”
何寻没有避让,因为这么多年的不平和委屈,她的脸涨红了,声音也发颤:“我从来没有不检点!那个人,是我外公的助手,是我最可信赖的朋友,现在他还在我身边,但是就像是亲人一样,我从来没有做过一点对不起湛乔的事,绝对没有!”
方母也激动起来:“那是我的儿子,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做出伤害我儿子的事,如果我要铁了心要拆散你们,当年就不会默许你们在一起!”
何寻想不出还有谁会做出那样居心叵测的事:“阿姨,您和方伯伯照顾我那么多年,我真的很感激,但是,在您的心里,我是个囚犯的女儿,哪怕我爸爸过世了,这个印记,也永远无法抹杀,对吗?”
提到何寻的父亲,方母的眼里闪出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她避开何寻的眼神:“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所以,您永远都不会接受您的儿子和我在一起,在您看来,这,也是您保护湛乔的一种方式,对吗?”
“没有这样的事!”方母把脸整个调转过去,何寻只看得到她肩上波浪状的卷发在不断地起伏,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又转过头来看着何寻:“不管你怎么怀疑,我也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那些照片,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意思了,……”
她脸上绽开一抹突兀的微笑:“湛乔,在美国已经有未婚妻了。”
何寻像被一个霹雳击中,她不是没有设想过那些残酷的可能,时间流转,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被凝固在一个不变的结界,他或许早已忘了她,恋爱、结婚、生子……如同两颗背道而驰的星球,在茫茫宇宙中消失了彼此的踪影。
但是当她知道他们的轨道真的永无交汇的可能,无尽的空茫绝望一下子吞噬了神志,心口深埋的熔浆无处喷发,滚滚地火烫地窜进她的血管,全身仿佛瞬间蒸腾气化。
方母的声音如同隔空而来:“如果不是这次湛乔先回了国,他们,应该已经在筹备婚礼了。”
何寻死死咬着唇,抑制住全身的颤抖。
“那孩子啊,就是心软……”方母对着何寻,眼里渗出无奈和怜悯,仿佛看着一个垂死挣扎的病人,“我早就让他告诉你了,可是他总是不忍心,怕伤你太深,怕你接受不了,可就是这样,才让你一直不肯死心,他也没有办法彻底摆脱,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我今天告诉你,也是希望你不要再沉迷下去,这样苦的,是你自己!”
她放软了声调:“孩子,我知道,我们女人,认准了一个人就不肯放手,可是,男人不一样,男人永远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驻足不前,他们心里永远知道自己真正要追求的是什么!那个女孩和他在一个媒体机构工作,上次在国际上获奖的那个纪录片,就是他们一起制作的,无论生活上还是工作上,他们都可以互相扶持,虽然她现在还在美国,但是为了湛乔她愿意放弃在美国的工作,可能不久,她就要到N市来了。当然,说不定,将来湛乔也有可能再回美国……”
方母特地顿了顿,语气非常肯定:“湛乔说了,他们很快,就会结婚。”
七月流火的大热天,何寻觉得自己就像一堆熄灭了所有希望的冰冷灰烬。
这里没有再留一秒的理由,她只能在病房楼下的对着楼上的窗口张望,所有的窗口都灯火通明,可是她已经找不到,他在哪一扇窗子里。
走到医院门口她就已经没了力气,夏夜的街头热闹非凡,不断有自行车在她眼前窜过,她一个不留神,被经过的一辆车一擦,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那辆车却只是龙头晃了几下,没有停下来,反倒加快了速度飞驰而去。
那是个穿着赛车服带着头盔的少年,他眼里有更远的方向,因此丝毫没有顾忌眼前造成的伤害。
或许就如当年的方湛乔,毫无留恋地绝尘而去,挥洒自如地继续自己的前路,根本不会再去留恋,被扔在原地的,那个人和那些过往。
电话已经响了无数次,一开始淹没在城市呼啸而过的嘈杂里,等她到了路佳音的宿舍,还是魂不守舍地像是暂时失聪。
路佳音已经回来了,看到何寻的样子一把把她拉进房间:“怎么了呀你这是?快接电话呀!”
何寻知道是谁,这个时候,那么焦虑地牵挂着她的,只有黎念远,只是她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直接把电话递给路佳音:“帮我接一下,就说,我们在一起。”
路佳音看看她的脸色,按下接听键:“哟,远哥哥查岗哪,我们今天逛街太Hi了,刚刚没听到,小寻啊,她上洗手间去了,要不要让她回来跟你汇报一下?对了,她今天就住我这儿啦,你放心吧……”
何寻接回手机的时候指节有点发抖,路佳音担忧:“何寻,没事吧。”
何寻脸色惨白地摇头。
路佳音迟疑了一下:“那个人,你们认识多久了?”
从最初到现在都算上,已经超过十年。
可是当何寻说出那个数字时,自己都觉得诧异,那十年多,有八年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真空,但一瞬间脑海里纷涌而至的,却只有最初那几年,有他在身旁的画面。
路佳音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父母,反对你们在一起?”
“不,是他……已经有爱人了。”
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何寻觉得全身的骨节都在被一节一节地折断。
“你……还爱他?”
“没有办法……不爱。”
路佳音低低地骂了一句,突然拉起她:“不就是个男人吗!有什么了不起,走,咱们自己找乐子去!去喝酒怎么样?不醉不归!”
何寻把手抽了回来,穷途末路一样地惨笑:“不行,醉了……我会看到他……”
其实不管是醒是醉,她都会看到他,他早就刻在她脑海的每一个回路里,时间对她而言,从来不是把曾经的印迹冲刷抚平的潮水,而是一滴一滴微小而粘稠的汁液,把她瞬间凝固,而后,层层包裹,重重加固,要让她,变成永无出头之日的化石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