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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含英咀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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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醒了,主子醒过来了……”一个年轻的宫女兴冲冲地从屋内跑出来,与门口的来人撞了个满怀。看到她急急忙忙地赔礼,面上掩盖不住一丝喜色,萧世谦却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看着在床上安然躺着的女子,迟疑了一会儿才走过去。起先不过是一场风寒而已,却久久不见好。尽管此时林淑仪的面色好看了一些,还吃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向萧世谦示意。一整夜断断续续的昏迷,预示着她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谦儿,我尽力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而清冷。时值盛夏,整个英华殿却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秋霜。萧世谦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在最后的日子里,无论是病,还是恩宠,她都努力过了。

    林淑仪却没看到似的,摇摇头继续往下说,“你是七月而生,比不得其他皇子。我只希望你一生平平安安的。”因为久病和激动,她的面目多少显得有些狰狞。

    这句话萧世谦从小不知听了多少次,此时却觉得格外刺耳。他不耐烦地转过身去,“你既已经答应替孤在父皇面前陈情,为何还要说这些?若不是你拒人于千里,陈曼霜怎么会这么嚣张,孤又怎么么会是如今这番境地……”

    明明是来看病的,却还是忍不住说出这番话来。身世,永远是他心中不能触及的痛。从她将一切和盘托出时起,萧世谦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七月而生又怎么样,只要他愿意,萧世谦只会是当朝的二皇子、豫章王。

    一阵咳嗽声传来,林淑仪的胸膛随之剧烈地起伏着。没歇息多久的太医又被请了进来,几乎在是看到病人的时刻就摇了摇头。他的表情,让萧世谦的心里突然想到了“回天乏术”这个词。而先前的那个宫女,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在太医边上无力地垂下了头。

    无需吩咐,底下的人已经把英华殿的消息传向了各处。赶往御书房的萧彻也半路折回,没过多久就到了。他丝毫不理会众人的跪拜,径直走向床边。“萱儿,朕来看你了。”他握住林淑仪的手,脸上没有了应对朝臣的威严。萧彻这几日踏进英华殿的次数,比以往十数年都要多。

    听到那个浑厚温柔的声音,林淑仪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陛下,妾终于要去见先帝了。”她的面上浮现出一丝释然,随即又皱起眉来,紧紧抓住萧彻的手,“你说他会不会怪我?”

    “母妃病糊涂了,哪有什么先帝。”萧世谦急忙打断她。当年萧彻先是逼迫先帝禅位,再是强纳了林淑仪在内的妃嫔。萧世谦知道如果再让她说下去,先前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你说的对,现在该称旸候了。”林淑仪把头别过去,不顾萧彻额头跳动的青筋。她突然提高了音量,“谦儿……”

    这声叫唤让床边的两人都是一怔,忽略了她前面的话。萧世谦战战兢兢地靠过去,林淑仪却只是把萧彻的手和他的摆在一起,“陛下,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唯有谦儿让妾放心不下。”说着向萧彻投去祈求的目光。

    “你放心。”萧彻抚摸着她的额头,怀念起曾经的美好容颜来。“你才真正开始接受朕,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朕会一直照顾你们母子。”看到她终于肯闭上双眼休息,萧彻安心而无奈叹了一口气。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细微的哭泣声,萧彻面含愠色地转过头去,却发现那人是姈儿。她立在门口,红着一双眼睛说:“父皇恕罪,姈儿只是想起了母亲。”萧彻感到心一沉,然后无尽的悲凉蔓延开来。

    姈儿小心地说出“母亲”二字,见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马上生气,于是继续说:“看着皇兄和林淑仪,姈儿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来了。”她悄悄使了一个眼色,身旁的流萤随即慨叹道:“这病症怎么来得这么凑巧,听说都是在议立新后之时?可怜公主殿下早早地没了母亲。”

    此话一出,不只是萧彻,连萧世谦也不解地看了过来。一阵沉默之后,“这宫里的奴才越发不懂规矩了,竟敢传布流言、污蔑贵嫔。”萧世谦的训斥让流萤怯怯地低下了头。

    尽管没有立即表态,萧彻的眼里闪过的那抹怀疑足矣。拭泪行礼,姈儿起身告退。颜靖臣说得对,此时对萧彻来说,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萧彻和萧世谦在英华殿陪了半日,终于看到林淑仪平静地睡下了。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日是她最后一次的清醒。此后她昏昏沉沉地躺了两日,说着些听不清楚的胡话,永远地睡了过去。“旸候,先帝。”萧世谦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随着身后那扇门的关闭,那个秘密也将长埋于地下。

    然而在姈儿看来,一切才刚刚开始。随着林淑仪被追封为贵姬,陈曼霜连续多日受到冷落,她离苦苦追寻的真相又近了一步。丧事已经进行地差不多了,出宫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含章殿前,陈曼霜居高临下的一眼让她久久不能忘怀。宫中女子的一生如同春花般短暂而绚丽,她站在枝叶繁茂的樱树前踌躇不定。

    “姈儿,你怎么突然回宫来了,这些日子过得好么?”萧世谦身着孝服,声音里面充满疲惫。这些话他早在英华殿就想问了,却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说。

    姈儿转身对他展开一个微笑,答非所问地说:“皇兄,你还有姈儿啊。” 最有效的安慰不过感同身受,她张开双手送上一个拥抱。“对了,流岚还好吗?”她想起流岚之前奇怪的举动。

    听上去只是无意间的提及,却让萧世谦有一刻的忡怔。许久,他终于点了点头,自嘲似的一笑,“看来你真的快把我这个皇兄给忘了,现在的地位居然都比不上一个宫女了。”

    姈儿不语,只是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这个动作一如从前,萧世谦的脑海里面突然浮现出关于她的无数个片段来。

    回到公主府时已经入了夜,姈儿一推开门便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太累了,此刻她真想立即扑进柳宴的怀里面,偏偏卧房和花园到处都不见他。她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但是小万子的一席话还是让她在一瞬间就心灰意冷。

    柳家在城南的别院,离这里有几十里的路,柳宴今天是不准备回来了。更重要的是,许紫烟就住在那里。如果他口中的处理方式就是这样……姈儿不愿再想下去。但是他大可不必将这些告诉小万子,这说明他并无意些隐瞒什么。

    流萤早已神神秘秘地跑到后院去了,现在这个时候也应该休息了。姈儿就这么趴在书案上,自言自语地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直到面前的蜡烛烧得越来越短,直到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