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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时,虽然有那根拐杖帮忙,周辙仍然走得十分吃力,锦哥不得不当了他另一侧的拐杖。
而比起那根粗糙的树枝,这少年(或是少女)的身高竟出奇的合适,既不高又不矮,正好可以让他撑得很顺手。
撑着锦哥的肩,周辙小心观察着她的神情。如果他真是“她”,一个姑娘家被一个陌生男人这么搂抱着,怎么也会脸红窘迫吧。
而眼前的少年却是一片坦然。周辙不禁一阵动摇。
也许,这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
可转眼间,他又想起她处理那五具尸体时的冷静。即便是个普通的少年,面对五具血淋淋的尸体,应该也不可能有那样的冷静。
“为什么要把那些尸体全都扔下山沟?”他问锦哥。
锦哥两眼看着前方,生硬地道:“才不要他们跟我爹和我太太做邻居呢。”
前方,无忧一点儿都没受到刚才那血腥场面的影响,正一边蹦蹦跳跳地走着,一边学着周辙刚才的模样,将手中的断箫当宝剑挥舞着。
“你太太?”
“我祖母。”锦哥瞥了他一眼,“老家那边叫祖母为‘太太’。”
又一个相同点。周辙暗想着。沉默片刻,他又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死人吗?又不是我杀的,我干嘛要害怕。”顿了顿,她低声咕哝道:“我杀的那个我都没怕过。”
确实,当年她杀的那个,她都没怕过。除了那经常会在梦里重复的、被人袭击的惊恐。
周辙低头看看她。
锦哥立刻防卫一瞪眼:“你可是杀了五个呢!”
“是他们先想杀我的。”周辙道。
锦哥没吱声,只是冲他挑衅地一眯眼。
“好吧。”周辙妥协地笑笑,算是在这个问题上向她道歉了,却又问道:“那墓碑上,怎么没刻你父亲的名字?”
锦哥脸色一沉,冷声道:“你的问题真多。”顿了顿,又不甘心地反击:“你呢?为什么被这些人追杀?”
周辙沉默片刻,低声道:“大概是我挡了某些人的路。”
“某些?”锦哥瞥向周辙,“看来,你的仇家不止一个。”
周辙不由又看了她一眼,点头道:“确实,不止一个。”
当年,淮左大营兵变,其中最为精锐的一支水军叛出大营后,便在这鄱阳湖上集结为匪。这些年,熙景帝一直悄悄关注着这支“水贼”,如今朝中风向渐转,时机成熟,他便给了周辙一道密旨,令他前来招安。
虽说是密旨,可也不能保证这秘密能保持多久。一旦被人知道他这次南下的使命,想要阻止他的大有人在。何况,就他所知,水寨里也不是人人都那么相信朝廷的。甚至,还有他家那些一直觉得他碍眼的人……
想着竟有那么多人想他死,周辙不禁一阵苦笑。
锦哥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抬头问道:“那些人不会追杀过来吧?!”
周辙垂眼看看她,诚实地道:“难说。”
锦哥的脚下顿时站住。
“也许你不该管我。”望着她,周辙建议道。
锦哥皱着眉头想了想,冷哼一声,“确实,我不该管你。”说着,又扬声叫回无忧,吩咐道:“你去杂货铺叫三哥驾着骡车过来帮个忙。”
无忧点点头,转身就跑。锦哥忙又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小心点,看到可疑的人记得躲开!”
望着无忧跑远,周辙问:“他多大了?”
“九岁。”
“看上去没那么大。”周辙顿了顿,又道:“你放心?”
“不然怎么办?真把你扔在这里喂狼?!”锦哥恨恨地道,“还说遇到我倒霉,遇到你我才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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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到朱成福的骡车,锦哥这才从路边的小树林里冲出来,朝他挥挥手。
“你这是怎么了?”
见锦哥一身血污,朱成福不由吃了一惊,忙跳下车向她跑过去。
锦哥却摇摇手,回身指着树林道:“遇到一个被人追杀的倒霉鬼,这会儿晕过去了。”
朱成福跟着锦哥进了树林,见地上躺着个半裸的受伤男子,不由一皱眉:“他是什么人?”
锦哥一愣,她竟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问周辙这个问题。
耳畔,似乎又响起玉哥的嘲弄:“你这人,总是这么抓不住重点!”
“只知道他叫周辙。”锦哥有些发窘。
看着地上的人,朱成福不由一摇头:“你不该管这个闲事。这两天因着高家的事,镇上正盘查得紧呢。”
“我知道。”锦哥皱眉道,“可是,总不能把他扔在这里不管吧!”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她摸着耳朵咕哝道:“真是麻烦!”
朱成福看看她,忽然伸手一揉她的头,笑道:“你啊,还是这个老样子,表面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骨子里却看不得任何人受罪。要是换作我,管他死活。”说着,他伸脚踢了踢周辙。
“喂,他可是受伤了!”锦哥闪开他摸向她头顶的手,又一把推开他,不让他踢周辙。顿了顿,撇着嘴道:“你当我真那么好心啊,还不是看在他救了无忧……”她忽然一顿,眯着眼不悦地道:“仔细想想,其实这场血光之灾还是他惹来的呢!”说着,她也心有不甘地踢了周辙一下。
其实,朱成福的声音刚一响起,周辙就被惊醒了。但出于警觉,他一直在装昏睡,却不想连续被这两人踢了两脚。打小就养尊处优的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欺辱,忍不住睁眼瞪向锦哥。
锦哥没想到她这一脚竟踢醒了周辙,不由一阵尴尬,忙转开视线对周辙道:“镇上这两天正盘查得紧,你这模样定会被人怀疑是歹人。你可有同伴?”
她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音,这才扭头看向周辙。
却只见周辙那隐在一把大胡子下的眼睛正闪着灼灼的光芒,似是生气了的模样。她先是心里一虚,紧接着,又皱眉怒道:“瞪我干嘛?!我说错了吗?那些杀手本来就是你引来的!”
朱成福则甩着衣摆往周辙身旁一蹲,歪头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被人追杀?追杀你的又是什么人?”
那提甩衣摆的动作明显带着行伍之风,周辙的眼不由微微一眯。
他撑着手臂缓缓从地上坐起,抬头打量着朱成福。眼前的青年年纪应该比他略大一些,却也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此人生着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一双虎目看人时的神情很直接,一看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家伙。
而与此同时,周辙也发现,他见过此人。就在两天前,在林岳峰初次试探着与水寨的人接触的时候。
当时,此人是一身的渔夫打扮。
见周辙只是打量着他不开口,朱成福只得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周辙按着胸口挣扎着缓缓起身,“谁知道呢?好像我的仇家挺多。”
朱成福皱起眉,一边伸手扶住他,一边道:“那,可有人能证明你的身份吗?眼下这时机可不妙,县衙正在拼命抓人顶罪呢,你这模样被他们发现,少说也要受一场牢狱之灾。”
站直身体,周辙倚靠在树上喘息了片刻,道:“放心,他们还不敢为难我。这里应该靠近石桥镇吧?麻烦你们把我送到石桥镇,我的属下若是找不着我,应该会去那里。”
“属下?!”朱成福忽然一缩手,后退一步,扬眉打量着周辙。半晌,他将胳膊往锦哥肩上一搁,歪头瞅着周辙嘲道:“哟,锦哥,你好像救了位官爷呢。”
锦哥皱眉。
周辙却蓦然瞪大眼,抬头望着锦哥,那冷冽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眩目的光芒。
锦哥不禁被他看得一怔。
朱成福却是没注意到周辙眼神的异样,又嘲道:“我说官爷,您老人家出行,不是应该打伞敲锣,前呼后拥的吗?怎么会沦落得如此狼狈?”
“官爷?”周辙摇摇头,从锦哥脸上收回视线,“我可不是什么官爷。”
确实,他并没有说谎,就目前而言,他的身上确实没有任何的官职。
“你要去石桥镇干嘛?”锦哥问。
“我有产业在那儿。”顿了顿,周辙又道:“我是石桥镇清风茶楼的少东家。”
锦哥一愣,不禁和朱成福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树林外的小径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周辙侧耳听了听,道:“好像是我的人。”说着,将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呼哨。
那原本就十分齐整的马蹄声嘎然一止,七八匹马竟同时站住。
朱成福和锦哥不由又对视一眼。
只眨眼间,便有几个黑衣人从树林外窜了起来。
锦哥今天已经吃够了黑衣人的苦,乍然一见这些人,吓得立马后退一步,伸手握紧腰间的匕首。
忽然,一只大手沉沉落在她的肩头。“别怕,是我的人。”周辙道。
那领头的黑衣人看到周辙如此狼狈,不由大惊,“大公子,你这是?!”
“一点小伤。”周辙捂着伤口,又问:“小五他们呢?”
“小五命大,只断了条胳膊,其他人……”那黑衣人一阵沉默。
周辙的眼不由跟着沉了沉。
此时,只听锦哥道:“既然你的人来了,我们就不多事了。三哥,走。”说着,一拉朱成福,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侍卫长侯二这才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我也很想知道。”初升的朝阳下,周辙的眼眸幽深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