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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如玉有些哽咽,有许多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肉至亲,她犹记得那场硝烟里的兵荒马乱,颠沛流离。父母的惨死,自己与大哥备受辱虐,仿佛如暗夜冬日里的风雪,丝丝地从脑海深处钻出来,令她彻底惊醒,唤起心底最深的回忆。
如玉颤抖着拥上白钟,牙关不停地发颤,这细微的声音隐没在他肩头的白衣里。十多年的分离,谁能了解其中的悲痛?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就连本该互相扶持的彼此也被残忍地剥离。
“大哥……大哥……”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似乎这样就能舒缓心中的伤痛。
白钟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嗓音恍若泉溪:“我在这里,大哥在这里,你是我的命,谁再敢伤你,我绝不放过他!”
话到最后竟有些许扭曲,他想到她手心的刀痕,手腕处的剑伤,手臂上的狰狞,心下就不由得一阵紧缩。他看得分明,手腕的伤痕是被人挑断筋脉而留下的,手臂的疤痕是被人用利器刺入形成的。如若不是心很歹毒之人,怎么会在一个女子身上下此毒手?他大力喘了一口气,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小玉儿,对你我下手的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你告诉我,你身子上的这些伤是不是那景谈纾留下的?”
那日追杀他的几个黑衣人身手皆不凡,只是直到最后将这几人擒获,他们却仍不肯说出幕后之人,并且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刎。他翻看了他们的随身之物,只在头领的衣襟内找到了一张明黄的方牌,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一字。
景。
普天之下,无人不知这姓氏所蕴含的深意。皇族之人,才得准有此姓。再一思量,他与皇室素无来往,若真要说有何联系,那便是小玉儿的心上人,恰好是位景氏皇子。
只是那人当真如此绝情,会这样残忍薄心?
如玉一僵,将头抬起极力自持,半晌才勉力说道:“不是他。”
白钟舒了一口气,若当真是景谈纾做的,小玉儿的心岂非早已如碎如离?他动了动眉角,沉下眸子问道:“还有谁会对你下此杀手?”
如玉泱泱地抬头,长叹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追究。”
那个人是景谈纾的弟弟,是当朝十一皇子,倘若大哥冲动行事,与谁都不利。
白钟拉着她在炕沿坐下,话里带了不容驳斥的执拗:“你我同气连枝,又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受了委屈,我比谁都痛,你知道吗?”
如玉愣愣地点点头,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顿了顿,方才嘈嘈切切地将自己是如何遇害,又如何被百里青修所救,一一道了出来。
白钟搁在膝头上的双手不停地紧紧攥紧,面上却一派宁静祥和。
“景谈佑?景谈纾的弟弟?”听了良久,白钟终于启口问道。
如玉垂下眼点了点头,她不愿将景谈佑的心思说出。弟弟爱恋着自己的哥哥,这是多么天理难容的难堪事!她不愿害人,更不愿意伤到景谈纾。
白钟将左手的拇指与食指一合,不断地上下摩挲,又拿右手摸上如玉的发顶,轻声道:“我心里有数,不论他为了什么伤了你,我都会为你一一讨回来。”
如玉惨白了脸,紧了紧攥住他衣袖的手:“你不要去,他已经回了皇城,从此我们相隔两方,不再相见,又何必顶着脑袋去硬撞呢?”她说得急了,低喘一声又道:“我只要你平平安安,这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白钟抿唇不语,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陡然一软:“我不是一个记仇的人,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谁叫我如此忿恨,看来这景谈佑我是要在心里记恨一辈子了。”
听出这话里的妥协,如玉这才破涕为笑,舒展了面容。
兄妹两人喋喋不休地说起这些年的际遇,他在边关是怎样忍辱负重,挣扎度日,她又是怎样得幸跟随谷下寒,进入竹古,这番一来,一晃竟到了日暮之时。
不知不觉,话题便说到了余莲。
白钟扯了扯嘴角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余姑娘的性子倒是随性豁达。”
如玉笑弯了眉眼,附和道:“不错,她从穆国而来,给我说了一些穆国趣事,当真有意思得紧。”
他倒是不以为然,只一个人喃喃道:“穆国?余莲……余莲……”
倏地眸子一亮,目光灼灼地轻笑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看她不简单,果然不出我所料!”
如玉听得糊涂,愣愣地问:“什么如你所料?”
白钟好容易才忍住笑意,对上如玉的眼睛:“遇难的凤凰逃离了牢笼,真不知是喜是忧。”说罢,他轻咳一声,转开话头道:“小玉儿,你想一直待在这里,还是另有打算?”
“我不会再留在这里。”如玉笑了笑:“余莲救了我,我自是感激,但我若继续在这里,只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欠她的,日后倘若有机会,一定会出手相助。”
白钟含笑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如玉停了停,眼神铁一般地坚定:“我要回竹古,师姐失踪,师傅一定很着急,也不知二师兄现在身处何地。”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想他们,那里是我的家。”
白钟深深地看着她,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却也有种称心满意的欣慰。
外头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油灯照亮了整个屋子,落得一地斑驳。
余莲给白钟安排了一间寝屋,几人一起用完晚膳后如玉便收拾安寝了。这是这么些天来,如玉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在睡梦里,她和白钟一道生活在无山,和师兄师傅度着寝食无忧的日子。
如此满足,以至于到了辰时初,她都不愿醒来。
一束明媚的阳光透过糊纸悠悠洒在床铺上,准确地照在如玉阖上的双眼,这样的暖意使如玉惬意地轻叹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她施施走到窗边向外看,一阵阵秋风吹来,大杨树上摇摇欲坠的黄叶发出簌簌的音响;屋檐上,枯黄的狗尾巴草不断颤栗着,飘下一股股浮尘,白钟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印在她眼中。真像梦境一般,如此美好,左右不过一日的功夫,她便有了一个胞兄,实实在在的血肉至亲。
白钟为人活络,三两下就与余莲几人说笑开了。
说是几人,其实也只有余莲一人而已。
他漫不经心地与余莲打着趣,不知是没瞧到燕跃的脸色愈来愈黑,还是的确说到了兴头上,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
眼角瞥见如玉出了屋子,话头猛地顿住,迎了上去:“小玉儿,昨夜睡得可还好吗?”
如玉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道:“就是因为睡得太好了,这才起得迟了。”
白钟听了大笑,和她一齐并肩向余莲走去:“我已经和他们道了别,有缘再见罢。”
“如玉。”余莲嘴角汲笑,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过我倒是希望咱们再也不会相见。”她面上晃过一丝苦涩,转而又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颜如玉,余莲就此告别!”
如玉窒了窒,眉角微微向上扬起,正了面容在胸前抱拳,很是英气。
白钟若有似无地扫过余莲身后几人,沉声道:“在此拜别,还望余姑娘一帆风顺。”
余莲给了他们两匹骏马,均高大壮硕,两人驾着马一路下山,如履平地。
出了山林,如玉的心情没来由地低落了下来。她抬头去看天边迟归的雁群,紧贴着向南方飞去,最后的那只努力地扑扇着翅膀,却仍与前方拉开了距离。
她思忖良久,迟疑地向白钟说道:“大哥,余莲为何希望不再与我相见?莫不是我惹她烦心了?”
白钟一愣,失笑道:“胡思乱想,她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如玉低叹一声,也不搭话。
“她是个有故事的人。”白钟缓缓说道:“不希望与你相见,或许正是为了不连累你罢。”
如玉怔了怔,连累?这又是什么话?
她愣愣地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余莲之前有说过,她惹上了一身腥,这才藏匿在了山林之中。
“大哥,我放心不下,她救了我,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你且放宽心。”白钟晃了晃脑袋,神情深晦地说道:“她的身边尽是能人之士,先不看那位给你医治的梅子漪,单单她身后的黑衣男子,武功就不可小觑。”
如玉回想起那几人的言谈举止,皆有素月光华之姿:“这样说来,似乎的确如此。”
白钟不愿再谈此事,微微拉紧了缰绳,伸出右手指向不远处,那里隐约可见几户农家,被柔和的阳光映照出清晰的轮廓:“看,小玉儿,我们且在前面歇息片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