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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好,几个轿夫听到此话也顾不上其他,转过身撒开腿便朝队伍后边跑去。
颜几重看准了时机,上前撩起矫帘便将安红缨迷晕,两位香主上前将她和轿外一侍女背在身上。瞧着差不多了,颜几重便朝如玉看了一眼,如玉见状便解下衣袍帽纱并带上了红盖巾,和月认混入了人群。
颜几重瞧着一切顺利,低声给其他人下令:“撤!”
众人领命,几个功夫便都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的功夫,喜娘和轿夫哭丧着脸跑了回来,喜娘担心地拉着如玉直嚷嚷:“这可叫什么事!哪里来的恶徒!要是误了时辰可怎么才好?我这可怎么给老爷夫人交代!”
如玉被嚷得心烦,挣脱了手便径直上了轿。喜娘被此一举愣住了,又瞧了瞧身旁的丫头,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大娘,可不能误了时候!”月认在旁边看得心下着急,不禁冷冷说道。
喜娘回过了神,与轿夫一同算了算同行的嫁妆,发现并无有差,只是再是心存疑惑也总耽搁不得,连忙召集了轿夫和迎亲队,这才又继续吹锣打鼓,恢复了方才喜庆的景象。
迎亲队伍好容易到了耿府门前,耿府大门却紧紧掩着,丝毫看不出来有任何喜庆的迹象。
喜娘尴尬地搓了搓手,走到轿旁问道:“小姐,耿府大门关了,要不奴婢去上门问问吧?”
如玉愣住了,大喜的日子哪有新郎府上不开门迎接的道理?此番情景她从未所闻,便只得出声应了。
半晌,便听见喜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轿旁停住。只听喜娘的声音更加生硬:“小姐,他们下人说耿少有吩咐,若是安家小姐到了便请走后门……”
这事愈来愈奇,如玉拧着眉头不语。
喜娘在轿旁不安地绞着手帕,只怕小姐受不了这般耻辱而做出过激之事,轿夫和迎亲队伍也不明就里地开始窃窃私语。正当喜娘准备开口再问的时候,只听到从轿中传出清冽的女声:“起轿,走后门。”
四人抬的轿辇仍是让人坐得不甚舒服,如玉随着轿夫的步伐轻轻摇晃着,火红的喜帕遮挡住了她前方的视线。如玉低下头,看向手中握着的红苹果,微微使了使劲,又骤然松开手。
“小姐,该下轿了。”喜娘在外面轻声道。
如玉听闻不悦地皱了皱眉,大喜的日子被拒之大门之外已经足够荒谬,现下连喜娘都要刻意地压低嗓音,完全没有平常嫁娶的热闹喜庆。
这般想着,便起身握着那苹果出了轿辇。身边的月认上前虚扶了一把,两人便跟随喜娘向前走去。
“喜娘,府上没有迎宾吗?”如玉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问问清楚。
方才一路走来,竟没有听到一丝觥筹交错之声,完全不似大喜之日应该有的热闹,反而带着浓重的萧瑟之感。如玉甚至可以感觉到小厮婢女们与他们离得很远,这种距离带着明显刻意的疏离。
喜娘被此一问倒搪塞起来,支支吾吾的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如玉见此也不再追问,船逢桥头自然直,且走一步算一步罢。
一行人经过弯曲的长廊,又穿过几扇垂花门。如玉抬起头,透过半透明的喜帕看向前方朦朦胧胧弯曲的小径,眼眸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容易停在一座偏房前,喜娘小声在如玉耳边道:“小姐,暂且委屈您住这儿,管事说这也是耿少的安排,不过小姐大可放心,依靠小姐的身世,耿少很快会宠爱您的。”
如玉上了台阶站定,笔直的立在云纹隔心门前。朦胧的光线打在六团喜相逢缎褂上,折射出乌沉沉的光晕。
她就那样挺着背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周身似环绕重重孤寂,又仿佛毫不在意。
卢栩心里一动,心下有些不忍,便轻着嗓子说道:“小姐莫难过,爷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还请小姐耐些心。”
如玉握在衣袖里的手紧了紧,片刻之后又松开,转过身只道:“有劳管事。”
卢栩看不清盖巾下的面容,也不好猜测这位小姐又怎样的心思,只得弯了弯腰,从容地转身离开。喜娘瞧连管事都不上心,了了叮嘱了几句后也匆匆而去。
如玉垂下眼睑,转身推开了房门。
明晃晃的烛花在房里轻轻摇曳,在满屋火红的装饰下更显喜庆。门上挂的八仙彩,扇隔上缠绕的喜幛,就连应该在拜堂之时用的金炮炷香都被放在了红木方角镜台之上。
月认板着脸将喜房扫了一圈,面色阴沉地抬脚便出门而去。
如玉看她那副模样也不敢多问,只心里盼着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屋内点点燃着的喜烛映照过来,那黄色荡出一圈一圈的晕影,模糊而有温暖。
如玉将盖巾取下,抚了抚身下的烫边鸳鸯被,喜帕上的饰穗也随之晃动。因心里积事,时候倒过得也快,只一会儿便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嗒嗒地接近。
月认推开门走了进来,笃悠悠地将门缓缓关上,又踏着步子进了内室,抬头看了眼如玉,讥诮着说:“我方才去打听,下人倒都躲着我,好容易抓到了一个竟然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幸而我耳力好,听到两个侍女私下里说,新来的夫人当真可怜,刚进府便被耿爷冷落。除了咱们这间屋子,整个府上没有半点婚嫁之喜。哼,这婚事倒是天下独有头一遭!”
如玉听完只笑笑,起身至硬木雕花日月桌前,给月认倒了一盏茶。
“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我不是安红缨,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茶香慢慢弥漫在这红缕氤氲中,月认盯着如玉,似是想看出点什么:“接下来有何打算?”
如玉解下身侧的牡丹锦帕,一一拭了唇上的朱赤色口脂,又将头上的花钗九树细细拆了,褪下一身的喜服。
“姐姐如此睿智,心里怕是已经早有计较了。”
月认冷哼一声:“我哪有什么计较?凡事还不得由你说了算!”
如玉一怔,也不知她这话的意思,只觉得月认横竖不喜她罢了,便柔着表情说道:“依我之见,咱们才到府上,不可轻易妄动,还是熟悉几日再做计划吧。”
月认不答,只偏着头盯着那袅袅茶雾。
如玉看着屋内火红的装饰,摇头叹息:“锦绣华衣,朱门秀户,里面的辛酸又有谁能瞧见?只可怜了安小姐,便要在此寂寥一生。”
月认一笑,挑着眉头看她:“原来你竟是个软心肠的!”
如玉面上一僵,也不反驳,只眼神肃道:“我只会对敌人心狠。”她又摇了摇头:“安红缨,她不是。”
月认不置可否地冷笑一声道:“保不准某一天会是。”
如玉皱着眉头也不愿再说,抬眼瞧着烛盘里的红烛就快燃尽,便上前将烛芯剪掉,又打了水供两人洗漱。月认换了寝衣在外室的小榻上歇下,如玉将床铺上的红枣一一收拾起来,也和衣睡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如玉便被窗外的婉转莺声给唤醒。屋内却仍是灰蒙蒙的一片,四槛窗上糊着的竹篾纸隔绝了清晨的第一缕光线。
如玉起身打开墙角的榆木暗雕三连柜,里边都是安家小姐尚未正经过门时便送来的起居常服,说是常服,其衣料质地都是与旁人不同的。如玉随意翻看了一下,瞧着都是不俗之物:缕金克丝窄裉袄、翡翠百蝶穿花绉裙、白绸竹叶立领中衣……
如玉看着发愣,好容易捡了两件素净的出来,原来一件是青萼梅折枝刺绣中衣,另一件恰巧是月白蕉岭兰花刺绣长袄,两件搭在一块甚是怡人,就像是春日里的连绵细雨,叫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一会功夫如玉便穿戴妥当,坐在妆奁前看着一堆什物有些不知所措。竹谷正宗教她读书,教她武功,却唯独没有教她如何做一名真正的女子。
幸而月认也悠悠转醒,看了她的穿着后嘲讽了两句,随后便将梳妆的活儿全给揽了过去,如玉看着月认的侧脸,心中不禁一片柔和。
如玉打点妥当后便推开云纹隔心门,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走出了屋。
她朝院内打量一圈,并未下台阶直行,而是转了身子沿着右手边的抄手游廊缓缓踱步,直到院门前的影壁处才停下来。一路过来只见树荫合地,满耳鸟鸣,静无人语。
她走到大门的正前方,回过头准备好好打量这个居所。谁知一转身便看到了屋檐下的青地牌匾,匾上用狂草写了四个大字:舍南舍北。
如玉见了觉得新鲜,便自己在心中又默念了几句,觉得写此句的人颇为有趣,将这几个狂草细细在心里临摹了一番,想着能写出这般豪放不羁的字真真是不简单,又凝望了半晌才恋恋不舍地转移了视线。
这时,远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如玉和倚在门旁的月认对视一眼,两人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应对。
“夫人,昨日怠慢了您,还望见谅。”率先走进来的是昨夜已经打过照面的管事。
管事见如玉不语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说道:“奴才是耿府的管事,卢栩。夫人平日若是有吩咐,尽管来找奴才就是了。”
如玉看这卢栩还算知礼,便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漠:“卢管事客气了,今后少不了要多麻烦你。”
“哪里哪里,这几个丫头是分给夫人您的,这里虽不如夫人的娘家阔绰,但也绝不会委屈了夫人。”卢栩低眉顺眼的答道。
如玉恩了一声,便叫月认领着那几个姑娘进屋去了。回头又看见卢栩仍旧站在那儿,不禁觉得奇怪。
“不知卢管事还有何事?”
经过方才的对话,卢栩打心眼里觉得这位夫人很是可亲,不禁在心里便偏向了几分,他此番正是在等如玉这一问,为的就是将其他人支开,以免拂了她的面子。
“夫人,奴才下面的话虽然不怎么入耳,但按照规矩,奴才也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