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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昨儿辛老大送来的碧幽草有没有用?”相思一早就来戚寒水处报道。
相思本盼着戚寒水说有用,谁知这老头竟十分不懂姑娘心思地摇了摇头:“五年前有用,是因为云卿那时候身子尚没虚乏得这般厉害,碧幽草的妙处在于激出体内元气对抗病邪,如今他身子已虚透了,再用碧幽草,与饮鸩止渴有何异?”
戚寒水提起今日第三只鸡,头也未抬,问:“我前儿听院里的小厮说,沈继和的案子要开审了?”
相思点点头:“昨儿官府派人来传了,说是今儿要过一遍堂,一会儿我就过去。”
戚寒水抬头看了她一眼:“过堂时你说话小心些,别被沈家咬上,他们父子可是什么缺德事都干得的。”
“长亭陪审呢,而且这次沈家的罪不容开脱,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相思在旁边的水盆里洗洗手,低声道:“我听长亭说,这次主审的官员是刑部的,证据早备齐了,这次沈继和八成是要判死刑的,便是原来在京中有些人脉,说到底也是只肯锦上添花的,且韶州府瘟疫闹得这么大,就更没有人肯保他了。”
戚寒水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分了心,手上力道没有掌握好,划破了小母鸡的内脏,有些烦躁地甩了甩手:“他们沈家自作自受,做了那么多缺德事,早该遭报应了。”
相思想了想,知戚寒水是为了当年顾长亭的事憋着一口怨气,便拍拍老头的肩膀,道:“当年沈家欺负顾长亭没钱没势,落井下石,但哪里料到坏心竟办了好事,若是当初他顺利进了沉香会,之后哪里还能北上忍冬阁去学医道?后面就更不可能入太医院了,而今长亭还是这案子的辅审,他们沈家却都成了阶下囚,到底是天道昭然。”
这几句话说得极为熨帖,戚寒水冷哼一声:“都是他们沈家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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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门口被瞧热闹的百姓团团围住,相思被一个衙役领着从后院进了门,一进门便看见几个昔日沉香会的主事,除此之外,还有三四个云州府的药商,相思正要上前和几个相熟的打招呼,便看见唐玉川从人群那边挤了过来,一面推着她往里走,一面抱怨:“你怎么才来,今天要上堂,一早还去什么别院呀!”
相思没理会唐玉川的满怀闺怨,一面与周遭熟人点头致意,一面问:“还没开堂呢吧?”
“没呢,说是今早去牢房提审犯人的时候,沈继和吐白沫了,也不知道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唐玉川拉着相思从人群里挤到唐永乐面前:“爹,相思也来了。”
唐永乐这几年生活遂意,生意顺心,人又胖了些,滚圆的肚子微微挺着,甚是和善地看着相思:“你小子这下可出了名,这云州府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相思回了一句,唐玉川正要说话,却忽然听见大堂一阵嘈杂,几人抬头一看,见是几个衙役押着三个犯人上了堂,为首一人头发披散着,污泥油垢糊了一脸,仔细瞅了瞅,才能看出是那人正是沈继和。
之后便是主审官开堂审案,顾长亭坐在主审左手的位置,主审右边还坐着个人,相思不认得。
沈继和从云州府一路押解到京城,又在大牢里关了月余,加上年纪也大了不经折腾,此时精神萎靡,一双眼睛也混沌了。
他的左边跪着瑟瑟发抖的沈成茂,右边跪着沈家大掌柜,亦是面如死灰。
“堂下犯人,你可认罪!”主审官惊堂木一拍,顿时鸦雀无声。
沈继和的身子晃了晃,声音沙哑可怖:“罪民救疫不利,却有失职之罪。”
“失职?”主审官当头一喝:“公堂之上你休要信口开河!防疫司调拨给沉香会的银钱你用到哪里去了?明知韶州府瘟疫急迫,涉及朝廷安稳,你却故意迟不发药,是也不是!”
这主审官本就生得凶神恶煞,平日又是审惯了犯人的,此时发起怒来,当真是有些骇人,那沈成茂平日靠着沈继和撑腰,在云州府为非作歹,胆气却没有多少,此时情形更是见也没见过,当下吓得抖如筛糠,更是头也不敢抬。
沈继和则不同,他到底是见过许多世面,开堂前也倾家荡产托人去疏通关系,只是进行得并不顺利,只有一个防疫司平日交好的官员,收了他五万两银子,透了一句话给他:渎职尚有回旋余地,故意不救性命不保。
听了这话,沈继和险些气死在牢里——他也知道是这么回事,但难道嘴硬就能成?
说到底,现在沈家这情况是皇上要治罪,谁也插不上手,更不敢插手,只盼着减些罪责,便是判流放也好啊!
再开口时,沈继和依旧沉稳:“罪民确实是能力有限,有负托付,但绝非故意不作为。”
主审官冷哼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韶州府自瘟疫流行开始,你手中握着沉香会,却在朝廷屡屡勒令救疫时,断绝了韶州府的药路,这你认不认?”
“绝无此事。”
“绝无此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会长这是决定要嘴硬到底了不成?”主审官一拍惊堂木,喝道:“带证人上堂!”
先上堂的正是唐永乐,那沈继和目露凶光,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唐永乐却一改往日捧臭脚的作风,讥讽一笑,道:“会长,我这也是尽百姓本分,您也别怪罪我。”
“落井下石!”
“那也是和会长你学的。”唐永乐裣衽跪下,恭恭敬敬给主审官磕了个头,朗声道:“草民唐永乐,指证沈继和趁韶州府大疫之时,大举勒索药商银钱和药材,数目巨大,事后却不曾运往韶州府,全都在淳州府里销了。”
主审官又细细问了几个问题,正中要害,想来开堂前也是做了许多准备的,然后有人拿着证词让唐永乐画了押,再传下个证人。
一连几个证人都是云州府的药商,因早先被沈继和敲诈得狠了,心中都有些怨气,也知沈继和如今就是秋后的蚂蚱活不久了,说话便也不再顾忌。
问询到中途,主审官把几人的证词拿来看了看,然后抬头冷笑道:“你可知,只这几个人的证词,我就可以判你个秋后处斩了。”
沈继和本来脸色便难看,听了这话更是面如死灰,脸紧绷着,不发一言。
那主审官见他不狡辩,便想快些过完堂,免得夜长梦多:“传魏相思。”
“魏相思”三个字一出,沈继和倒是还没什么反应,沈成茂却是一愣,恶狠狠回头去看,被身旁的衙役打了一棍,扑倒在地上。
“魏相思!”之前来做证的几人,与沈成茂倒是宿无恩怨,但相思却不同,两人从小就结了梁子,他本以为相思肯定死在韶州府了……
相思耸耸肩,竟还笑了笑:“你还要打我不成?你当这里是云州府?沉香会?还是你家的后花园?以前你能假借沉香会的名义压我半头,但现今你们多行不义,只怕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还想吓唬谁?”
“你敢!你敢污蔑我们沈家!”沈成茂双眼通红吼道。
“公堂之上,主审官自有判断。”
微冷的声音忽然从上面传来,沈成茂一愣抬头,皱眉看着坐在主审官左侧的年轻人,然后眼睛越睁越大:“你……你……你是顾长亭!”
自被带上公堂,沈成茂便一直低着头,只匆匆扫了堂上一眼,之前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没认出来,如今一细看,心下大骇:“你……你怎么在这!”
主审官把惊堂木在桌上敲得一声巨响,喝道:“顾大人是本案陪审,为何不能在这!”
沈成茂犹自不敢相信,颤抖的手指指向顾长亭:“他……他当官儿了?”
下一刻,沈成茂身后的衙役猛地把他那不老实的手指掰向后面,只听“咔嚓”一声,沈成茂发出一声惨叫,手指已然断了。
那主审官赞许地看了衙役一眼:“犯人藐视公堂,来人,给我先打二十大板!”
左右衙役听了这话,行动那叫一个迅速,一人脚踩在沈成茂的小腿肚子上,另外两人抡起杀威棒便是一顿胖揍,沈成茂惨嚎不止,那沈继和哪里能眼看着自己的宝贝疙瘩被打,却知此时形势比人强,硬碰没有好处,只得求饶道:“大人,犬子身子弱,且也是无心之过,饶了他吧!”
那主审官却似没听见一般,而只这一眨眼的功夫,十棍便打了下去,沈成茂何时受过这等的痛苦,起初叫得杀猪一般,最后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呻|吟声。
二十棍打完,沈成茂的屁股上全是血,主审官这时才开口:“若是他受不住这刑法,就让他的嘴闭得严一些。”
现今这形势,证人都和沈家有仇,一个陪审也和沈家有仇,便是沈继和再嘴硬,也赶不上这些证据硬,到底是穷途末路了。
人到了穷途末路之时,便见不得别人好过,尤其见不得仇人好过,沈继和便生出些阴毒心思,忽然开口道:“罪民招了,罪民不但要招供,还要把自己的同谋也招出来,希望能将功补过。”
主审官的屁股动了动,心中冷笑一声,眉毛挑了挑:“你且说出来,若是真有其事,我便也会从轻量刑。”
沈继和的眼睛像鹰一般扫过云州府众人的脸,最后落在唐永乐脸上:“我的同谋正是唐永乐,他和云州府的魏正谊一同帮我往外运药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