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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时,昨日约好来复诊的王五被几个兄弟扶着进了门,昨日喝了温云卿开的药,他已好了许多,不再忽冷忽热,只是身体尚有些虚,见院内还有别人,眉头一皱。
陈二哪想到这么早就有人来这小院,当下收起恶色,换了面孔,假意谢过温云卿,便被几个人扶着走了。
王五在西岭寨的时间也算久了,见这几人面生,便猜到是才入寨子的新兄弟,打了个招呼,便进了堂里。
王五在春凳上坐了,十分感激温云卿:“温大夫啊,你家传仙方果真有用!我只喝了一副,感觉好了许多……”
“呜呜呜!”
里屋忽然传出女子凄楚的哭声,打断了王五感激的话。王五有些愕然,转头看向身边的温大夫。
温云卿快速收拾心情,愁苦地摇摇头,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
屋里女子的哭声越发凄惨可怜,王五看看屋门,又看看温云卿:“这到底是什么啦?”
温云卿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屋门却“吱嘎”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女,满脸泪痕地冲了出来,她竟不顾周遭众人眼光,直直扑入温云卿的怀中,然后痛哭失声。
温云卿身体一僵,随即也面露愁苦之色,轻轻拍了拍相思的背当做安慰。
堂内几人被唬得一愣,倒是王五看不下去,急问:“温大夫,你妹子这是怎么了?”
温云卿深深叹了一口气,却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相思哭得越发凄惨了些,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我说妹子啊,你这到底是哭什么?说出来我听听,要是能帮上忙,我一定帮的!”王五自看不下去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家,哭得这般凄惨。
旁边几人也附和:“就是,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我们兄弟几个一定给你撑腰!”
“我……我……”相思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向身边几人,小鼻子抽了抽,才委委屈屈地道:“我们兄妹自小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一到冬天,我们连棉衣也没有,只能缩在破棉被里发抖,饭也吃不上,只能煮些夏天晒的野菜汤,我又患了痨病,没钱看大夫也没钱治……”
说到此处,豆大的泪珠子从少女的眼里落了下来,啪嗒啪嗒砸在地上。这几个山匪也是有兄弟姊妹的,又才被温云卿医治过,自承他的情,对相思便也多些感念,听相思说得如此凄惨,心中都有些难过。
相思抽泣了一会儿,这才颤声道:“后来哥哥为了给我医病,自学了医术,渐渐也开始帮乡亲们看病,乡亲们便给我们些钱粮,这生活才好了一些。那时候哥哥又要照顾我,又要砍柴做饭,十分辛苦,也是多亏哥哥的照顾,我才能有命活到今日。”
听到这里,那几个汉子便忍不住看向旁边的温云卿,只觉得这青年实在是不容易,心中难免又生出些怜惜之感。王五似是也想起自己的艰难岁月,也跟着抹了两把眼泪,略有些哽咽地对相思道:“你哥哥现在也算是大夫了,往后你们兄妹跟着我们西岭寨,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发愁!”
相思听了这话,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眼中又溢出泪水来,翻身扑在温云卿膝上又嘤嘤哭起来。
王五一见慌了,还以为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我……你这又是怎么了?”
“王大哥,你不知道……方才……方才那人想……”相思梨花带雨抬起头来,委屈非常地看着王五,脸上又羞又怒:“方才那人想强我!”
平地一声雷,堂内几人没料想相思会说出这话来,一时间都愣了。
“他妈的!没王法了不成!”王五突然愤怒地把手中的杯子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相思此时十分想提醒他:身为土匪和人讲王法有点违和……但她正努力表演着一个受欺负的小媳妇,自然只能憋着,只可怜兮兮道:“那人昨日就心怀不轨,哥哥怕他晚上过来,所以才求领头那位大哥把我们带回府衙,免遭他的迫害,谁知今天一早他就来找麻烦,还说了好多……好多下流龌龊的话……我……他若是真的要逼我……我情愿一根白绫吊死算了!”
温云卿倒也是个有急智的,对相思这忽然爆发的演技,尚有些招架之力,听相思的话说到这里,便十分有默契地接住。先是面色凝重,眼中凄苦地把她搂在怀里,接着沉声道:“妹妹你想开些,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他碰你一根指头!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罢了。”
听得这一对兄妹竟被西岭寨的人逼得要拼命,王五是又羞又气,羞这逼他们的人竟如此无耻,气那龌龊小人竟能入寨子里,狠狠锤了桌子一下,大声怒吼:“那人到底是谁!哪个不长眼的把他领进了寨子里!”
“好像叫陈二?是咱们才进城那日自己来投奔的,那日咱们收了好些灾民入伙呢!”另一怒不可遏的山匪快速回道。
“这才进寨子几天?就敢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若以后,只怕还不知打着咱们的旗号做多少恶事!你们三个给我把狠狠揍一顿!告诉他不许再来这院子,也别再打温妹子的主意,否则我亲手把他小二哥切下来!”王五咬牙对几人道。
这几个山匪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清楚明白,心中对陈二十分不齿,听了这话,哪里还有顾忌,抬腿便追了出去。
王五犹自气愤,提起水壶灌了两口凉水,道:“这事儿全怪我们寨子,让温大夫和妹子受惊了,你们两个且放心,有我王五在,保证那陈二不敢再来相扰!”
“真……真的吗?”相思怯怯地看向他。
王五拍拍胸口,保证道:“妹子你尽管放心!我们大哥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若知道陈二这样欺负人,绝不会容他的!”
得了这几句保证,相思心中稍安,感激非常地谢了王五,便乖乖回屋去了。
温云卿给王五号过脉,又在那祖传仙方上添了一味半夏,嘱咐几句,便让王五回去好好休息。因为陈二的事,王五觉得有些对不住温云卿,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于是只得讪讪劝了几句,才走了。
温云卿回到堂里,见里屋门缝里偷偷露出一张小脸,忍不住笑了笑,叹道:“你这么一闹,只怕借那陈二一个胆儿,他也再不敢来了。”
确认王五走了,相思才走出房门,眼睛明亮如星,哪里有方才的可怜模样:“那个陈二一看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徒,离他越远越好,怕只怕,他现在虽不敢来,等寻了机会,还是要来报复的。”
温云卿点点头,却似乎并不想在陈二身上浪费太多精神,扶着桌沿坐下,悠悠道:“我又要砍柴又要做饭?”
相思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囔:“胡编的,不然他么哪能这般可怜咱么嘛……”
“哦。”这个字拉得老长,相思只当没明白温云卿的揶揄之意,正要坐下,却听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几个人抬着个门板进了院子,担架上躺着个面色如土的少年,旁边还跟着个神色严峻的男人。
其中一个抬门板的人知道温云卿,进门便直奔他这边来了,小心翼翼把们门板放下,才道:“温大夫,快来看看这个兄弟,这几天一直发烧,今日竟晕过去了。”
温云卿来到门板前,蹲下身一看,见门板上的少年嘴唇发白,面色灰败,又一模脉门,便断定是多日积寒导致的亡阳之症,忙开了一张人参回魂汤的方子,让人去抓药,于是堂内就只剩下一个山匪,和那神色严峻的男人。
这时门外来人找那山匪,山匪有些迟疑,神色严峻的男人却冷冷开口:“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当家的要留在西岭寨,自然不会食言,我弟弟还在这里,我断不会走的。”
想到事实的确如此,那山匪便对男人拱拱手:“石大哥你稍坐,我去去就回!”
石褚点点头,依旧蹲在昏迷少年的身侧,唤了少年两句,抬头看向温云卿:“我弟弟有多大把握能救回来?”
温云卿手中拿着一根细针,在少年另一侧蹲下,轻轻把针刺入少年玉檀穴|中,然后缓慢使力,银针渐渐没入少年的身体里。
“尚有六七分把握。”
听了这话,石褚心中稍稍安定,他与弟弟石明从小相依为命,若不是弟弟病重垂死,他是根本不肯投靠西岭寨的。伸手握住少年的手,石褚静静等候。
不多时,有个山匪端了人参回魂汤来,温云卿与石褚一起给少年灌下,温云卿又施了一回针,少年的气息才渐渐平稳了,脸色也稍稍好看些。
“只要这位小兄弟熬得过今晚,第二日便无大碍。”温云卿又交代了些应注意的事项,几人便把这石家两兄弟送到隔壁厢房暂住,防止半夜有事无法及时赶到。
是夜,温云卿去了临厢两次,施针行气,天降亮之时,总算安然过了这一关。回到自己院内的时候,屋内油灯还亮着,温云卿敲了敲门:“是我。”
便听见屋内相思下床穿鞋,跑来开门的声响。
温云卿进门,便反身把房门插好,略有些疲惫:“那小兄弟没事了。”
相思点点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温云卿正要说话,却忽然觉得喉头一甜,猛地咳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便往相思这边倒了下来。相思慌忙去扶,奈何力气实在有些小,不但没扶住他,自己也跟着一起栽倒在地。
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一动不动,相思有些慌张地拍了拍他的脸:“你怎么了?醒醒啊!”
温云卿若无所觉,平日狭长好看的眼睛,此时紧紧闭着。
“你别吓我啊……”相思的声音有些颤抖,使了几次力气,才勉强坐了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在他的颈下。方才他咳出的血是暗红色的,说明并不是动脉出血,所以出血速度较慢。相思趴在他胸口仔细听了一会儿,能听见虽微弱但稳定的心跳,说明也不是心脏出了问题。
但现在相思手中并没有任何可用的检查仪器和急救药品,能做的事情太少,只能等。等温云卿的症状再严重些,或者稳定住。但等实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相思只能小心把耳朵贴在温云卿的胸口上,仿佛听着他的心跳,便能安心一些。
“吓到你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头上忽然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相思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便见温云卿面色苍白地微微笑着,仿佛方才咳血不过是吃饭一样的小事。
相思瘪了瘪嘴,转身用屁股对着温云卿,肩膀微微颤动,许久才带着哭音道:“都要吓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