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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端被惊醒过来,她已经懒得再伪装,直接将手掌盖在眼上翻了个声,呻吟出来。
既然刑部大牢已经变成筛子一样谁都拦不住的地界,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必要关着她,就为了让她打破“最早时间不洗澡”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对了,这个时空甚至连吉尼斯都不存在。
她听到一声熟悉的笑声,就像她的反应早在对方预料中,并不觉得失礼,反而像看到了什么满地打滚的毛绒绒小动物,只觉可爱可笑。
好吧,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点--在她将近一个月不洗澡自己都不敢闻自己的情况下仍能毫不犹豫地认为她可爱。
“宁郁。”她挪开那只挡在眼前的手,笑叹道:“我知道是你。”
黑暗中几乎是即刻传来回应,这就是宁郁,没有杨小康的情绪化和戏剧化,永远不会故作姿态,诚恳到骨子里。
“无端,我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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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子殿下。”岁庆隔着重重帘幕小声唤着,杨小康张开眼睛,一瞬间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不是安然就寝在毓庆宫继德堂内的绫罗丛中,而是躺在干草垛上,裸露的颈项和手臂被草茎划得发痒,鼻端尽是冰冷的铁链味道。
他睁大了眼盯着帷幕顶端的精绣图案,因为思绪散乱如沙,看了许久仍没能看出绣得是什么。
“太子殿下,”岁庆又压低了嗓子喊道,明明一点动静没有,他却能判断太子已经醒过来,小声接着道:“汤大人求见殿下。”
汤?汤尚任?杨小康思索着坐起身,问道:“他一个人来的?”
“是。”岁庆小心翼翼地道:“小的问过前头伺候的人,今儿晚上是汤大人在文华殿当值,他必是绕开了守卫,抄小路进的毓庆宫。”
“好大的胆子。”杨小康一把掀开帘幕,赤着脚跳下床,岁庆连忙拿过鞋要替他换上,被他一把推开。
杨小康兴奋地在寝室里踱了两圈,光/裸的脚底贴在冰冷的水磨地砖上,凉气直冲入脑,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汤尚任是内阁辅相,深夜里私闯太子寝宫,这事只要捅出去,就能治他一个图谋不轨的大罪。”他顿住脚,扭头看着黄澄澄的铜镜里自己的倒影,眯起眼睛缓慢地挑起唇角,“汤大人不像有这么大的胆子,除非他想用这种莽撞且不智的行为……表达投诚的决心。”
他无声地笑了笑,毅然转身,一边大步迈出寝室一边扬声道:“我去见他。”
“啊?啊!”岁庆捏着鞋子又去拿衣服,抱着满怀东西跌跌撞撞地追上去,“殿下,您还没换衣服!”
杨小康没有理他,反而越走越快,几乎眨眼间就来到会客的偏殿外,伸掌推开了门。
门轴转动发出“嘎”一声,在深夜里响得出人意料,房内的汤尚任惊跳了一下,慌乱地转身望过来。
他看到的正是衣衫不整、光着脚来迎他的太子殿下,杨小康平日里其实很少笑,他已经漂亮得过分,如果表情过多,难免会给人轻佻的印象,这对一国储君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品质,所以他打小就被教育少言少笑。而这时候,他并没有遵从那些无谓的教导,毫不吝啬地赠给汤尚任一个闪闪发亮的笑容。
“汤相!”杨小康热情洋溢地道:“孤与汤相甚为投缘,白日里一席长谈尚嫌不足,值此长夜,正好再尽余兴。”
半个字也没有问汤尚任为何在嫌疑之时踏入嫌疑之地,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讲明,行动已经证明一切。
汤尚任嘴唇颤抖,眼睛里居然包着两泡泪。他从楚巨才府中出来,忙忙地进宫到文华殿当值,一个人被文书包围着胡思乱想,终于等不到明天,鼓起勇气直闯毓庆宫。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金吾卫巡逻,但他即是当朝辅相,也没人敢拦下他询问,竟让他顺利地摸进了继德堂……
“殿下……”汤尚任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定了定神,撩起袖子长揖到底,又叫一声:“殿下!”
杨小康快步上前扶起他,笑道:“汤相这是怎么了,突然跟孤这么客气?”
“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在孤面前,什么话都可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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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个长夜里,未眠的不仅只有他们。
“咚咚咚!”敲门声先惊醒了杨穆氏,她忍不住有些薄怒--杨瓒大半个月来头一次回府,才刚刚睡下!
杨瓒紧跟着也醒了过来,他平常睡得更浅,这一年多来难得安枕,竟有违本性地不愿意睁开眼。
“老爷!”外头传来大管家的声音,焦急地道:“是南边儿送上来的丁大人的消息。”
杨瓒蓦地睁眼,这是他定下的规矩:现在新党内的没有卷进这场党争的大员只剩下丁新语,人尽皆知这是新党的底线,所以他派了心腹手下随时留意梧州的动静,以防旧党瞒着内阁先对丁新语下手。
他翻身坐起,杨穆氏连忙拉过床边的外衫替他披在肩上,又一迭声地唤来丫鬟,杨瓒的癖性最讲修饰,就算是深夜里紧急见人,也必须梳洗整齐。
杨府的大管家并不姓杨,姓吴,是杨穆氏早年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娶了她的陪嫁丫鬟,最得杨瓒夫妇的信任,杨府所有往来文书,杨福都无权察看的机密信札,都要经过他的手。
杨瓒私下养的人也是他在照管。
门打开,杨瓒穿着一袭水湖色的团领衫,鸦青色的头发紧紧地束在头顶,面色有些苍白,愈显得眉眼漆黑,一名大丫鬟在旁边掌灯,灯光晕染,映着他就仿如直接由水墨长卷中走出来的画中人。
杨府规矩甚严,大管家虽急,仍是规规矩矩地先行了个全礼。
“起来。”杨瓒蹙眉道:“什么消息?”
吴管家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就算明知周边都是可信之人,仍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消息说吏部行文和宫中圣旨同时送达梧州,撤掉丁新语梧州知府一职,平调至沧州,接任沧州知府……”
沧州!杨瓒面色不动,但胸中已掀起惊涛骇浪--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