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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女儿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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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睿王府别苑隐在北郢城郊的一带山水间,并不起眼,玲珑的楼阁被掩在遮天巨木间,推窗望去,天空也只是翠枝碧叶间稀稀落落的几抹。

    “这棵是梧桐,”丫鬟看她神色有异,讨好地回道:“说是老王爷年轻的时候亲手种的,几十年下来就长成这样了。娘娘爱这楼里清静,每次来都住这儿。”

    “唔。”杨穆氏不置可否地应了声,依然抬头痴望着窗外那株梧桐,她和睿王妃虽然自幼交好,睿王与杨瓒的关系却不宜太近,所以这别苑她是第一次过来。

    星光为梧桐树镀了层浅淡的银边,所以夜风虽然簌簌地吹着,却也并不会令人产生奇形怪状的恐怖联想,她倒是想起来近日里在女眷间流行的读物--《石头记》,那里面提到了“引凤来仪”,大约是说:不是所有的鸟都能栖在梧桐树上,只有凤凰可以。

    杨穆氏读书不多,她也不知道“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出自《闻见录》,其实是一种暗喻。她只是莫名其妙地想,原来这就是梧桐树,看来也没什么出奇。

    她终于看够了,将目光自窗外收回来,正巧对面的一扇房门也轻悄地由内向外打开,一个还没留头的小丫鬟探身出来,奶声奶气地道:“娘娘醒了,要见杨夫人。”

    杨穆氏不等人催,自己将手帕子捏了捏,便快步跨了进去,硬底的布鞋敲得木头地板“哐哐”作响,那小丫鬟睨着她扁了扁嘴,没敢开腔。

    室内光线更暗,说不清多少重帷幕后来透出一点子光来,黄不黄红不红,竟说不清是什么颜色。杨穆氏随着那小丫鬟进了数十步,忽然转了个弯,眼前才算是亮堂起来。

    这也就是和外面比,其实仍是不尴不尬地只点了一支蜡烛,还被病床上的睿王妃亲自执着,另一只手里摊开了一张纸,她无声地咳嗽着,脸色惨白地在看那张纸。

    “娘娘,”杨穆氏蹲身福了福,柔柔地嗔道:“什么要紧东西非得这时候看?这么不爱惜自己,身子可怎么好得了?”

    “姐姐来了。”睿王妃像是倏然醒过神,扬起脸笑了笑,又向四面示意,几个丫鬟便默然地退了下去,“姐姐来这边坐。”

    杨穆氏依言起身,慢慢地走过去挨着床边坐下,隔近了看着睿王妃的脸,觉得她比上次见面又瘦了许多,已经看不出昔日秀雅的姿容,这样昏昏然的灯光照着,倒像是只比骷髅多了层人皮。

    她和睿王妃相识日久,并不觉得怕,只是心酸无比,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她空着那只手,触碰间冰凉彻骨,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这哪里还像个人……杨穆氏眼泪都快下来了,连忙侧转头使劲地眨了眨眼掩饰。

    睿王妃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只微微地笑了笑,却反手将她握得更紧,细声细气地道:“姐姐来得正好,我这里犹豫不决,姐姐来帮忙出个主意。”

    “呃……嗯……”杨穆氏飞快地拿手绢在眼窝里按了按,挤出一个娇艳的笑容来,顺着睿王妃的目光凑过去看那张纸。

    纸上的字倒也浅显,没有她不识的。杨穆氏默念了一会儿才认出来:“名字?”

    睿王妃紧挨着她轻轻颌首,微笑道:“这段日子瞧了这么些人家的小姐,看谁都合适,我算是挑花眼了。姐姐你看人最准,你说谁好,我听你的。”

    “你这是……”杨穆氏呆了一呆,慢慢地反应过来,双唇哆嗦着抖了半天才问出声:“替睿王选妃?”

    终于出声并没有消减她胸中狂涌而上的痛楚,相反的,那股子粘稠而密不透风的痛苦继续像水波一样漫了上来,深沉难测地淹没了她,浸染着昏然惶然的光影,将这间仿佛被所有人遗忘的房间牢牢地密封在内。

    眼泪不停地掉,杨穆氏觉得透不过气,她睁大眼看着睿王妃依然镇定自若的笑容,也不知这泪是为了她……还是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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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唐府的人?”

    那姑娘打扮得像个丫鬟的样子,杨无端也说不清是什么头什么衣裳,依稀跟她房里的菊蕊差不多,应该算是有身份的大丫头了。

    夜市里噪音嘈杂,那姑娘大约还是听清了,背对着杨无端的身子僵了僵,颤巍巍地转回来,深深地福了下去。

    “奴婢清清拜见杨公子。”

    清清?周清清?杨无端记性好,刹那间便将初识唐大时的情景重温了一遍,记得当时她女扮男装跑到烟波湖去逛妓院,就是为了寻一位叫周清清的闺蜜,那姑娘却是新党前辈……周燮周学士的家人。

    按律犯官家眷是不允许赎身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民间瞒天过海的伎俩多了去了,所以杨无端想了想,没有追问这姑娘是不是那位周清清,好奇心太强对人对己都不是好事。

    “清清姑娘。”她点了点头算是还礼,没提防身侧又是一名高壮的行人挤过,差点没把她撞进旁边卖糖炒栗子的砂锅里。

    她狼狈地稳住脚,连连道歉,又买了一大包糖炒栗子,才算是把那名怒火冲天的小贩打发走。回头见清清丫头抿着嘴直笑,杨无端没好气地道:“别笑了,好在那人撞的是我,要是你捱那么一下,早就变‘糖炒清清’了。”

    那丫头笑得更厉害,埋着头单薄的肩头耸动,杨无端也懒得再理她,找了个稍微安全的位置站着,慢慢地嗑着糖炒栗子。

    清清终于笑够了,揉着眼睛抬起红红的小脸,小声道:“奴婢无状,请杨公子恕罪。”

    杨无端斜着眼睛看她,发现她长着一张心形脸孔,最多也就十四岁,不笑都带三分笑意,唇边还有两个甜甜的笑涡。

    这稚气十足的酒窝让杨无端立时就想起邱亮,那小子被家里老爷子丢进西山兵营,目前为止还没找到机会溜出来。

    “这样,”她将装着糖炒栗子的纸包递过去,“替我剥了它我就原谅你。”

    两人移师到一位卖纸伞的小贩摊子后方,杨无端也不管身上披的是不是官皮,找了个角落就蹲下来,随手戳着一柄撑开的纸伞,闲闲地问:“不是唐大让你来的吧?”

    那柄纸伞上绘的是蝶恋花,星光下也能看出牡丹和蝴蝶的色彩鲜艳,虽然匠气了些,总算是费了心思的作品。杨无端想起怀里那块手绢,那上面绣的牡丹水准就要高出许多,简直称得上艺术品了。

    “杨五魁果然绝顶聪明,”清清一面剥着栗子壳,一面低低地道:“我家小姐不知道的,她也不肯让我出来,我是自作主张偷偷跑来的……”

    这哪里用得着绝顶聪明,杨无端讪讪地想,就凭唐大那样护着你,也绝不可能放你一个小姑娘大黑天的跑出来找男人。她不禁又摸了摸怀里那块锦帕,帕子的角落里绣了个“唐”字,若不是她多看了几眼,又识得唐大的笔迹,也不可能发现这隐蔽的讯息。

    她瞧着埋头剥栗子剥得鼻尖冒汗的小姑娘,有些头痛地想,这到底还是不是古代啊,怎么少女们一个个都这么生猛,招架不住啊。

    “你家小姐出什么事了?”杨无端蹙眉问道:“若是小事,你不可能病急乱投医到我身上……跟她的婚事有关?”

    她直言不讳地提及人家女儿家的婚事,清清“咝”一声小小地抽了口气,抬起一双怯怯的大眼睛,不知怎么居然是敬慕地望着她,“这样你都能猜着呀……我家小姐偷偷打听到,老爷又要将她许人了……”

    “又要”啊……杨无端略微有点怅然,唐大算是她在这个时代遇到的最有意思的女孩儿,而且有本事,如果她真是男人,娶这样的老婆对未来想必大有助益。不过就算她真是男人,也得人家姑娘愿意。唐大当初托邱亮带给她的那个锦囊,里头只有一句出自《陌上桑》的“东方千余骑”,下句是“夫婿居上头”,既点明了唐侍郎和杨瓒那点小阴谋,又明确地拒绝了她。

    再没有比“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更疾言厉色地拒绝了,杨无端当时非常佩服,唐大不愧是妇女解放的先驱,自由恋爱也不落人后。

    “为什么找我?”杨无端也不去问唐侍郎看上了哪家儿郎,反正他女儿看不上,“那一位呢?”

    清清亮晶晶的大眼睛黯淡下来,缓缓地摇了摇头,细不可闻地道:“他没有考中,一句话没留就回乡了……唐姐姐……小姐说他算不得男人,以后都不用提……可是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想着他的,她不愿意嫁给别人。杨公子,小姐常说你是好人,难得的真君子,你帮帮我们……”

    她声音中浓厚的期望与信任足以令杨无端惊讶怔愣,她挺了挺腰,抬头看着那小丫头,发现她脸上的神色在星光和夜市闪烁的灯火间明灭不定,显得暧昧而晦暗,却又被另一种从内里透出来的情绪点亮了,光亮得无法逼视。

    她看着杨无端,却又不像是在看她,倒像是人类仰望星空,因为广大无垠的宇宙触手可及的繁星赞叹并且……渴望的神情。

    杨无端忽然想起一句话:“奇迹在相信它的人眼里才是奇迹。”

    “歌德……”

    “什么?”

    “我说,以后别自称‘奴婢’了,反正你也不习惯。”

    “……哦……栗子剥好了……”

    “都吃了我就帮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