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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端被关进贡院考试,吃糖水蛋吃到想吐;同一时间,她的声名随着她在留园的惊艳表现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女人们爱着那些脂粉气息浓腻的雕章美词,上至学士府的小姐,下到花楼里的姑娘,都能心醉神迷地哼几句“榴花照楼如火喷,暑汗难沾白玉人”。男人们则各有所好,有对着“偏是江山胜处,酒卖斜阳”畅想的;有因为“无数楼台无数草,清谈霸业两茫茫”心生感悟的,有被“大家皆败军”刺激得拍案而起的……但这些都比不上最后那曲《古轮台·走江边》引起的巨大反响。
这支曲子描绘了一位困守孤城最后自杀殉国的将军,他曾经愤愤不平地问:“满腔愤恨向谁言”,他也曾“使尽残兵血战”,好不容易“跳出重围”,却发现已无力回天,“吴头楚尾路三千,尽归别姓”。国将不国,他还能做什么呢?只得站在鏖战过后的江边遥看“寒涛东卷”,绝望地投水自尽,“精魂显大招,声逐海天远”。
端朝承平日久,朝堂和民间都以歌功颂德、奢侈享乐的风气占主流,但人们也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彻底忘记战争。尤其佑康和承乾年间北狄两次犯边,最严重的一次大军长驱直入打到了北郢城下,城中驻军被老睿王调空,无数贵胃子弟被迫像平民一样上了城头,用血肉之躯阻挡北狄攻城的步伐。等到老睿王回军驱散来敌,城中的青壮已经死伤近半。
不过是数十年前的惨烈往事,当时的幸存者如今尚在壮年,午夜梦回,他们仍然一次次重临当年那个血肉披沥的修罗场,体验着亡国灭种就在一线间的绝望心境……这曲《古轮台·走江边》正是写出了他们的心声,据说连邱老爷子听完都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支曲子甚至不知随着哪阵风悄悄地飘进了皇城内,连端朝最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也会闲闲地问一句:“那位‘使尽残兵血战’的杨无端,是卿的什么人?”
皇帝陛下问这句话的地点是在御书房,又名“宣德楼”,位于皇城西面,紧邻着天子寝宫延福宫,维持这个庞大王朝顺利运转的大部分决策都是在这里完成,并一层层传达下去。
御书房并不像外人以为的那样奢华,皇帝陛下本就不是一个太注重物质享受的人,这只是一间光线充足的阔大房间,四壁刷得雪白,悬着几幅线条清淡的画卷,也并非什么名家手笔。紫檀木的长案上摆着一座江山别景图的和田玉笔架,或许便是这间屋子里最昂贵的东西。
皇帝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大约四十岁出头,一张线条柔润的英俊面孔保养良好,看不到一丝儿皱纹。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丝袍,团领,光着头不戴冠,连头发也只系不绾,从脑后直垂下来。
他问话的对象是御书房里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且仅剩这个人,连陛下的贴身太监、皇宫的总管大太监韩福都被撵出去守门。
这个人一身紫袍,冠带整齐,帽沿下鸦青色的鬓角齐如刀裁,衬着一张冠玉般的脸,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孤清之意,却是户部侍郎杨瓒。
杨瓒本来坐在御案下首的一张圆凳上,闻言起身,拱手道:“回陛下,此子是臣的族侄。”
“嗯。”皇帝点了点头,又随意地挥手道:“坐下,恒生你这是什么毛病,怎么说都不听,咱们总角相交,几十年的老交情了,还闹这些虚礼做什么?”
杨瓒面沉如水,既看不出受宠若惊,也没有坚拒,只道:“是。”又默默地坐回原处。
皇帝似乎对他这样的态度已经见惯,不以为意地从长案后方踱出来,沉吟了一会儿,居然亲手捧起一杯茶给杨瓒送过去,道:“新上的贡茶,我记得你喜欢六安。”
“谢陛下。”杨瓒双手接过,仍是不卑不亢地道:“陛下忘了,昨日宫中来人,已经赐了新茶给臣。”
皇帝伸手一拍脑门,道:“朕还真忘了,亏得韩福那个老狗自作主张。”
“陛下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忘了何足为奇。”
“不是小事。”皇帝摇摇头,来回在屋子里兜了两圈,叹道:“朕小时候的朋友就剩下你一个,当年咱们是苦出来的,如今日子好过了,朕恨不得把朕有的好东西都分你一份,你要是没有,朕一个人享用有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份儿上,杨瓒只得二次起立跪下谢恩,皇帝没拦住,又赶忙来扶,两个人拉拉扯扯半天,总算都站了起来。
杨瓒站起身,眼角扫过敞开的窗户,刚才似乎有人影一闪,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又想歪了什么。
他无可奈何地瞟一眼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这位正殷勤地替他拍着官袍下摆沾上的尘灰,杨大人头疼,很头疼。
就是皇帝这种暧昧不明的态度,才害得朝中的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可是他能怎么样?推开皇帝说“不要”吗?
“恒生,”皇帝陛下亲热地叫着,伸手抚平杨瓒衣袍上的一丝褶皱,两个人离得极近,他的声音似乎也因此压得甚低,就算房间里有第三人也不可能听清,“‘吴头楚尾路三千,尽归别姓’……卿确定杨无端是杨族中人,与前明余孽无关?”
仿佛一道霹雳当头劈下,杨瓒如此冷静的人都浑身一颤,倏地抬头直视皇帝,道:“陛下何出此言?”
皇帝被他清冷的目光盯住,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脸,干笑道:“锦衣卫来报,天地会最近频繁动作,似有重大图谋……”
“臣是问,”杨瓒老实不客气地打断他,道:“陛下何以认为杨无端与前明余孽有关?”
皇帝嗫嚅了两下,小声道:“你看她写的这支曲子……”
“陛下!”杨瓒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当即第三次跪倒在地,道:“我端朝宏扬文治,从未有过以言论罪,以诗词歌赋断*福之举。士子乃我朝基石,未来之栋梁,望陛下慎言,勿要自毁长城,令天下士林惶恐不可终日。”
“恒生你这是干什么!”皇帝连忙又去扶他,这次杨瓒铁了心不起来,皇帝没办法,手足无措地绕着他走了两圈,叹道:“朕不过是随口提一句,你一向心肠软,朕担心你被人骗。你信得过杨无端当然好,朕也信得过你。还不快起来,地上凉,当心你的寒腿又犯了!”
杨瓒这才谢恩起身,果然已经觉得寒意从双腿向上攀爬,背心全是冷汗。
他看了眼已经恢复言笑自若的皇帝,他太了解这位至尊,知道他对杨无端的疑心并没有消除。
只因为一支曲子?杨瓒垂下眉睫,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
御书房敞开的窗户扑进一阵风,风中湿气甚重,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聚起大团乌云,沉沉地压下来,似乎就挂在皇城的玉宇飞檐之上。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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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更晚了,这章没有小辈的戏份,皇帝嘛,当然要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