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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和另外五名鸩军屏息紧紧贴在树身上,看着两名北军巡兵从树下骑马走过。直到他们走出一段距离,鸩军头目才做了一个手势,六人悄无声息地飞起,如幽灵一般在树间游移,远远跟着两名北军。那二骑的马匹迈着闲散的脚步,在密林间兜行,显然,这是一次例行的巡逻。
越往林深处走,雾气渐渐重了起来。北方森林的深处凝聚着沉甸甸的冷雾,雾气覆盖着地面,有时只遮到马匹的膝盖,有时成团地卷过来,将两名骑兵遮得没顶,片刻之后再露出身影。六名鸩军原不敢跟太近,浓雾之中又怕丢。头目看这雾气茫茫,判断再近些也不易被发现,就示意拉近距离。
再跟了近一个时辰以后,前面的两名骑兵突然消失了。头目的眼中一凛,示意隐蔽。鸩兵们迅速伏身到树身上去。他凝目望去,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两名骑兵的影子。又过了一阵,忽然响起一阵冰甲锵锵声,一队十数人的北军步兵突然出现在视野内。
尽管雾气重,但这一队人也出现得太过突兀。鸩兵们紧张地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这队北军从树下走过,并没有发现树上的埋伏。一边行进着,领头的一边大声训话:“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此名人质至关重要,若有闪失,被人劫了,我们全都得死!警醒着些!”步子齐齐地走了过去。
鸩兵头目仔细观望了前方,终于断定这里布了一个隐藏结界。这里应该是北军的一个营地,但颛顼是否在里面,就必须进入结界才能探查。头目却并没有发出继续探查的命令。他的红瞳中闪着思索的暗光。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
他并不确定有问题,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异样的气息。他清楚地知道,冒进也是一种不负责任。考虑过后,做出了撤退的决定。侦察小组无声地退后,退进浓雾深处,迅速撤离。飞行在对于最后的鸩兵突然低声道:“头儿。”
头目答道:“怎么了?”
“我们少了一个人。”
头目猛地悬停于半空,转过身来。果然只有五个人了。
他的目光凌厉如刀:“什么时候少的?”
那鸩兵道:“我也是刚发现。恐怕是在北军营地那里掉队的。难道有偷袭我们没有察觉?”
头目眼中闪过疑惑,道:“风声不对,速速撤回军营。”五名鸩兵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的巨木间。
在头目做了“撤退”的手势之后,九霄并没有跟着离开,反而悄然躲到了树后。违抗命令这种事对鸩兵来说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头目没有料到会有手下不跟上来也就大意了。
九霄在那迷雾结成的结界外静候了很久,终于参破了结界的入口。待天色黑透之后,借着一名北军刚刚进去,入口尚未完全关闭时,如一道暗色的风极速掠过,顺利溜了进去。
进入结界后,视野猛的一宽,九霄吓了一跳,赶紧收翼落地,就地一滚,找了个低洼处伏着,半天才敢抬起头来张望。
结界之内的空间意外地大。外面的人不会想到,看起来只是迷雾遮掩的森林之中,竟由结界隐藏着一道长长峡谷。整个北方天界大陆本是以高原为主,这片森林也是覆盖在高原之上的。这样地势复杂的峡谷在北方倒不常见,仿佛是大地裂开一道缝隙。北军的军营就驻扎在峡谷底部的一片干涸河床上,谷底树木稀疏,完全没有雾气,夜间天光很是黯淡,但鸩族人的眼睛本就有夜间视物的能力,她所变化的这个鸩兵也不例外,目力所及,可以看到有一些灰白色军帐。
她四处张望一下,没有看到北军的身影。大概是有结界庇护,内部的警戒就比较放松吧。
小心翼翼地从坑里爬出来,贴边溜沿,躲躲藏藏地向前走去。
前方出现一片空地,燃着几堆篝火,隐隐传来歌声和喧闹声。原来北军都聚集到那里去喝酒取乐了啊。他们可真够放松的。她躲在暗影中观望了一下,并没有在人堆中发现凰羽或颛顼的影子。
就悄悄地再去找。峡谷中遍布着军帐,但是都静悄悄的,北军们大概不是睡了,就是去火堆前聚会了。巡兵也有,但是不多。她一路寻向峡谷深处,总是没有发现类似于牢房的地方。大约在深入了峡谷腹地的时候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唰唰”的响声,像是落雨的声音。然而并没有下雨啊。她从藏身的树丛探出头去,看到了奇异的一幕。前方的峡谷半腰出现一片孤零零的雨云,万千银色雨丝倾泻而下,落入地下一片弯月形水潭中。
那片水潭的水色闪烁的特异的清泽,像是一片月亮掉在了地上。
在水面之上,浮浮坐着一个人。他以手支着脸侧而坐,双目合着一动不动,雨线淋漓落在他的身上,银袍透湿,乌发成缕,水珠沿着面颊不断滑落。透过雨幕,她可以看到他因为脸色瓷白而衬得眉眼如墨。
那是凰羽。
她的心口如受到重重一击,心脏像是被猛地攥了起来,痛得呼吸都不畅了。
他的衣衫湿透却依旧整齐,双目阖着但面色平静。可是她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虚弱。
九霄怔怔望着雨幕中被淋着的凰羽,想要出声喊他却不敢。
定一定神,再仔细看这片怪异的雨,很快察觉出那其实是一个以雨幕制成的牢笼。
凤凰属火,与水相克。这片雨云必是被施过法术,将凰羽困在其内,并压制住了凰羽的灵力。而凤凰之灵力可不是轻易能压制的,除非他已身负重伤。
她恨不能立刻救他出来,但此时自身只有原来的一分灵力,这雨牢必是十分诡异的,以她现在的力量定然是没有本事突破这雨牢。
心知此时既然探到了凰羽所在,就该立刻离开,回去森林边缘的营地,将这里面的情形告诉青帝,也好联手前来营救。但是眼睛望着雨中的人,总是移不开目光,拔不开脚步,捱着时间不愿离开。
脑后突然响起凌厉的破空之声。她敏锐地就地一滚,“嚓”的一声,一支雪亮冰矛贴着脸颊掠过,戳在地上入土一尺多深!接着又有数道冰矛凌空飞来。九霄腾空躲闪挪移,长矛纷纷刺入地下。对方攻势稍滞的时候,她展翅飞起直冲天空,飞了没多高,“蓬”的一声,蓝色碎光四溅,她重重撞到一层看不到的东西上,撞得眼前直冒金星,顿时失去方向,朝着地面栽去。心中懊恼地叫一声蠢,忘记此处被结界所封,根本飞不出去了。
四周埋伏的北军一拥而上,捉翅的捉翅,扯腿的扯腿,按住了这个闯入者。
混乱的一堆人外面有人出声问道:“抓住的是谁?”
有北军答道:“是一名鸩兵。”
“他们不是撤走了吗?为什么会留下一个?”那人的语调里有些疑惑。
九霄此时被按得抬不起头来,但还是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是颛顼。他果然在这里。听他说这话的意思,是知道鸩军的侦察小队来过?心中不由飘过重重疑云。
片刻之前,颛顼在一处隐蔽的军帐之中,听一名手下汇报说有一名鸩兵没有随那队鸩军探子一起离开,而是混进了结界之中。
所谓“混进来”其实是他们刻意放他进来的。那六名鸩军进到林中不久,误触了北军布在林中的警戒咒,早就被他们察觉了。那两名骑兵、一队巡兵本是引他们上钩的诱饵。不料探子警觉,竟没有试图闯入结界,直接撤回。颛顼正遗憾,没想到还是有一名鸩兵上钩了。
不过他们的计划并不是将鸩兵引入结界抓捕。为了几名探子,怎么会费如此周折,颛顼设此计,有更深的计谋。这名闯入的鸩兵,原是想让他在结界内看个够,然后放任他溜回去报信的。
不料手下跑来跟他说,这名鸩兵探子似乎是傻的,呆呆地蹲在雨牢那里不走,好像是迷路的样子。颛顼暗骂一声蠢,道:“他既不走,就拿下吧。再拖延下去也不像话。反正另五名探子也会带信回去。”
于是鸩兵九霄就被拿下了。她被北军把脸按进泥土里时,听到颛顼说出“他们不是撤走了吗”这样一句话,心中不由暗惊。
原来这是个圈套。
脑海里迅速掠过她在峡谷中的所见。军帐,非常多的军帐。表面看起来像是北军大部队的驻营之地。可是并没有看到多少北军。
原本她还以为士兵们是在帐中休息了,现在看来,那些军帐恐怕是空的。
北军大部队不在此地。这是个陷阱。
她还在震惊着,一名士兵突然记起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叫:“哎呀,大家小心,鸩军俘虏会以毒自噬,还会毒杀旁人!”
此言一出,按着九霄的士兵们纷纷撒了手,退后丈许远,围成一圈拿冰矛指着地上的鸩兵,保持着安全距离,生怕她以毒焚身时会殃及自身。
然而等了一阵,这名鸩兵并没有像每一个被俘的鸩兵那样化成一团绿色毒火,而是抬起头来,用一对红瞳面无表情地扫视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