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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无须瞻前顾后,关乎终身幸福的大事,必须亲自行动。
楚秦订了翌日一早七点钟飞S市的机票,今晚注定无眠。
距离天亮只有不到三个小时,他结束了打坐冥想,开始收拾行李郎。
从乌夜啼庄园回来,他的拉杆箱根本没有打开过。此时只要根据气温变化增减几件衣物就好。
四点多的凌晨,万籁俱寂锎。
房间里透着清冷之感,楚秦不禁觉得心中空落,不经意触到了手机屏幕,屏保画面是倪可的侧影,那是库姆堡小镇的惊鸿一瞥,迄今他仍然保存着。轻轻滑动几下,语音信箱里还有她数十条的留言,都是去乌夜啼庄园度假之前发的。
“现在去面见师父,心里七上八下的。最近累计的请假单子太多,担心他不批。”
“你们的会议几点钟结束?路过重案组这边,里面就像吵架一样。”
“师父已经准了我的假,他老人家拉长了脸很不高兴,不过还是放行了。咱们回来以后,必须给师父淘换一件他梦寐以求的好宝贝,才对得起他这番苦心。”
“师父让我提前走,你在忙什么?”
“怎么总是不接电话?还在开会?天气凉了,我在商场给你选围巾,你现在戴的那一条深蓝色都开线了,是时候换新的。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吧,老地方不见不散!”
“不等你了……先点了一份套餐吃,海鲜饭,有你吃了会出荨麻疹的牡蛎,不是故意馋你……哎呀,说漏嘴了。听到我的留言赶快给我回拨电话啊!”
“亲爱的,餐厅只剩下我一个客人了。服务生等着打烊,他们的厨师还没走,你想不想吃上回那个的香烩菌菇手工宽面吗?我打个包给你带回家哈——”
哪怕只是听到倪可的声音,都能令楚秦身心舒适。
那婉转低柔的嗓音,从耳朵流入,再缓缓淌过全身各部位,仿佛一支小夜曲那样浪漫,睁开眼睛,似乎她本人已经立于面前。之后再回味,余音缭绕,心房曾受过伤最脆弱的那一隅也被轻轻抚慰。
能被她如此关怀,他感到至高无上的幸福。
楚秦无声地笑了。那一天,他和同事们对正在侦办的案子讨论得忘记了时间,回到家已是子时。倪可在餐桌旁枕着手臂睡着了,桌上扣着保温罩,里面是他很喜欢的菌菇面。想必她等了又等,将饭菜热了又热,最后终于抵挡不住倦意,趴在桌上进入梦乡。
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
从未奢望过的温馨场景,终其一生寻觅的,得来不易,自当加倍珍惜。
窗外忽然亮起一道闪电,唤醒了沉思中的楚秦。他不由得想起乌夜啼庄园第一晚的氛围。
倪可的敏感和警觉,竟被他从头至尾地忽略了。苏缃宜和赵狄当着他们的面演出的一场低俗无水平的闹剧,无疑成功地干扰了他一贯自诩冷静的思维。无论是当时的情景,还是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不愿再去回忆。
原来他并不是想象中那样了解倪可,或者说他最信任的人依旧是自己,这一点,不得不重新审视……
对了,那个叫曹意乙的推理小说作家突然来到,倒是始料未及,虽然从表象上看没有构成什么影响,但总觉事出蹊跷。假设曹意乙只是单纯地到乌夜啼庄园来,参与一场以侦探游戏为幌子的犯罪,似乎无可厚非,却也充满了可疑之处。
因为与案件关联不大,重案组对曹意乙的调查暂时中止。但楚秦总有种强烈的直觉,那个曹意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
会不会是束笑薇那边的人?
楚秦往拉杆箱里加了套头毛衫和长款外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跌入沉思已有一段时间了,房间里四下无声,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外头呼啸的风雨声。
心理医生曾经建议,即使睡不着觉,也不要以此为由过度地思考,大脑高度运转的兴奋会带来更多的焦虑感觉,对于抑郁症状减轻毫无益处。好吧,那就走动走动。
离开床边,楚秦向上高举双臂,做了一套瑜伽中最基本的拜日式,不多时他就感到了室内空气的窒闷。于是,十二个动作结束,他全身放松后,走到了窗前。
夜空中电闪雷鸣,这场雨该不会一直持续到清晨吧?倘若风雨不息,那么,航班必定延误起飞。他想透透气,推开窗,却不料雨水斜刺着随风刮进房间,打湿了倪可住进来之后特地跑了五六家家居市场选购的水蓝色纱帘。
楚秦立即关上了窗。他找来吹风机,对着纱帘吹了好一阵,那片水渍才渐渐干透了。
没有弄脏就好。
他直起身,忽然心血来潮,决定到外面转一趟。楼下有个花园式小广场,里面的凉亭该是个避雨的好地方。
拿着伞,锁闭房门,楚秦站到了走廊里。整栋楼寂静无声,他朝电梯的方向望了望,楼层指示的红灯亮着,不过走楼梯下去更妥当些。
他刚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突然,毫无征兆的,耳畔响过“砰”的一声。周围的沉寂被赫然打破了,像是什么沉重的物体撞击到楼梯上,然后滚落下去,一声接着一声,直到跌到了拐弯处的平台,才恢复了一片宁静。
楚秦不禁怔住了,心在那一瞬间仿佛也停跳了一拍。
会有人如他一样,睡不着在外面四处走动么?又或者是什么人很早起床去晨运,但是这样的天气……几分钟前那种声响,也许不是奇异的现象,但却令他感到强烈不安。
应该是从楼下传来的,去看看就知道了……楚秦步伐矫健,朝楼梯走去,很快,他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发现,楼道里触控感应灯的开关都被拆掉了,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人为破坏的痕迹明显,这事情在昨天傍晚时分他下班的时候还未发生。
放慢了速度,他控制着不让脚步发出声响。走下楼梯最后一阶,他的视线里一无人迹,贴着墙壁站立,他等待着眼睛适应黑暗。
终于,他看到了。
距离楚秦脚边不远处的水泥平台上,躺倒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物体。他向前再踏了两三步,用手机对准东西照了过去,努力辨识那究竟是什么。
一个很普通的长方体快递纸箱。
楚秦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痕迹检验专用手套戴上,轻轻拿起纸箱。快递单上书写的收件地址竟然是自己家的门牌号!
那笔迹十分熟悉。
几年前S市警方发给他的电邮里的照片——广场上用红漆写就的挑衅言辞,倪可收到过的匿名信的内容字迹,还有他住院时收到的一条警告彩信里的便笺图片,都是由同一个人写就。
毋庸置疑,那个人,即便不是束笑薇本人,也会是她委派的专门盯着楚秦不放的左膀右臂。
顾不及思前想后,楚秦扯下快递单,撕掉了纸箱包装用的胶带,打开来看。
黑暗中,人的眼睛传回影像似乎出现了延迟,大脑于不断地信息重组和搜寻中得到过往经验,找出能够辨认的真实存在。就在他反应过来纸箱里物品的整体轮廓时,整个人像被巨大的冲击力控制那般紧紧靠在了墙上。
再次深深地呼吸,他努力平息了心中最糟糕的一种假设。
那是人的一只断手。
左手,女人的手,小臂外侧有分布很有规律的七颗小黑痣,像极了北斗星。
倪可的手臂就是这样的。
她从外市进修回来,他邀请她品尝亲手制作的海鲜焗饭。饭后是她洗的碗,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面排列特点鲜明的痣引起了他的注意。只是他讷于言敏于行,当时默默记在脑海里,却从和她聊起。
那样独一无二的标记,并非人人身上都有。
楚秦的心一下揪紧了。
他摸了摸手臂的断口,却发觉光泽和皮肤纹理在手机亮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奇怪,也并没有凝固的血液。
他闭了几秒钟眼睛,再睁开定晴看去,不是真人的,而是街边橱窗不太常见仿真程度最高的模特手臂。他拿起来仔细辨认,证明自己没有看错,那的确是橡胶的质感。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楚秦定定神,发现手臂下面压了一封信,他连忙放下纸箱,展开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