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秸杆凌乱地堆着,草上堆满了雪,山上一片苍凉,用荆棘和木头围成的简陋寨门和围栏里,男子们有的在劈柴,有的在宰杀牲畜,妇孺们忙着煮饭洗衣,小孩子抱着干柴、提着簸箕跑回来,好多孩子衣着单薄,脸都冻得红扑扑的,苏瑾和刘寻站在窗前看往外头,苏瑾自有了孩子后,分外看不得孩子受苦,忍不住道:“还以为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这些孩子,挺可怜的。”
刘寻道:“我也是中途被劫,教训了他们一顿,看他们样子,凶恶不足,倒似都是农夫才改行的,便假意说身上有案子,打算找个地方安身,随他们上了山,问了下,才知道,居然都是失了田,没法子安身,天冷,没办法才落草为寇,几乎整个村子都没了土地,我十分惊讶,问了问才知道,这一带竟然占山为王的山匪许多,嘉州离京城并不远,土地算得上肥沃,水源也足,这几年又无灾年,如何这许多人反倒不肯种田,占山为寇,滋扰乡里?所以我想留下来查一查底里。”
苏瑾略略有些吃惊道:“查到原因了没?为何失了土地?”
刘寻道:“说是种地赔钱,还不如丢荒,税重,粮却贱,交税都不够,徭役也重,有的是丢了地合家都逃了,有的是不得已卖了地却存身不住没有活路上了山。”
苏瑾诧异道:“税重?”,刘寻道:“这些年连年太平,连仗都没打过,去年宝珠出生,我还下过旨减赋,如何这里就能税重成这样?定有蹊跷,不过听说这两边的黑风寨、天道寨正要招揽我们的这个卧虎寨,卧虎寨虽然弱得很,占据的地方却恰好在他们两个寨子之间,这地方山多,匪患成灾,我先探探底。”
苏瑾忽然忍不住笑起来:“卧虎寨寨主,还真是卧虎藏龙。”
刘寻侧过脸看到她笑靥如花,心中适才满满的柔情又再次涌动,他忍不住伸了手过去揽着她,贴着她耳朵轻轻说话:“你男人是不是龙精虎猛,你方才不是知道了?”
苏瑾脸上通红起来,之前她明明才做过如此大胆的举止,但听到刘寻忽然说出这么露骨轻佻的话,还是觉得有些羞窘,有了孩子后,刘寻在她和孩子面前一直是一副沉稳有加的威严模样,却是许久没见过这般无赖样了,她轻轻嗔怪道:“都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
刘寻将下巴腻在她玉脂柔腻的脖侧不起来:“我还想问呢,你的面容似乎没什么大变化,莫非老不了?将来不会我都垂垂老矣了,你还这么年轻吧?”
苏瑾噗嗤笑了下:“也不是,我们那儿人的寿命长一些,这具身体虽然是做出来的,因为完全复制自本体,多多少少在基因上也有优化,生长到黄金年龄后,衰老速度会比一般人慢一些,寿命可能也长一些吧,你记得我师兄么?他其实都是我父辈了,仍然三十多岁的样子。”
刘寻一愣,忽然道:“那就好。”
苏瑾转了头看他:“就好什么?”
刘寻抿了唇,神色有些不自然:“之前御医说你身体中过毒,我一直担心有后患。”
苏瑾看他神色,笑了下:“你放心,你若不在,我定不会独活。”
刘寻脸一板:“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苏瑾取笑他:“什么不是,明明心里在意得要死。”
刘寻有些窘迫:“我是怕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这么傻,没人照应你。”
苏瑾依偎着他的肩膀:“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你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你不在了,我一定立刻去陪你。”
刘寻眼睛有点湿润:“别胡说八道,孩子们还需要你呢。”
苏瑾温和道:“孩子们自己有自己的伴侣,你才是我一生的伴侣,黄泉路上,总不会让你独行。”
刘寻忽然紧紧抱住她,苏瑾反手回抱,过了一会儿取笑他:“所以,以后不要吃孩子的醋了哦,再大点,你想陪他们,他们都不稀罕了,也就这几年而已。”
刘寻咳了两声肃然道:“我什么时候和孩子吃醋过。”
苏瑾打趣:“哦……那你是因为做皇帝久了觉得闷了,所以出来微服私访的?”
刘寻正色:“当然是了,不出来哪里知道就在京畿都能有匪乱如此,民生多艰。”
苏瑾脸上似笑非笑,正要继续打趣,门口侍卫敲了敲门:“主人,寨子里的人送饭来了。”
刘寻连忙道:“进来吧。”一边松了苏瑾的手:“你一路赶路,只怕没吃好。”
门口轻推,十四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笑盈盈道:“请寨主和这位娘子用餐,山上简陋,还请娘子莫要嫌弃。”
刘寻却是过去接了托盘,看了下,取了汤碗笑道:“汤还不错,是兔肉汤,你一路赶路过来,喝点热汤驱驱寒。”
十四娘笑道:“这还是寨主亲自逮回来的兔子,咱们寨子已经半个月没见着荤腥了,本来寨主说这兔肉是给孩子们先尝尝的,我想着娘子远道而来,岂有和咱们一起吃素的,便大胆做主拿了碗兔肉汤来,寨主令行禁止,一定也不会责怪我的。”
刘寻盛了碗汤来放在苏瑾面前道:“兔子好逮,明天想办法去弄头野猪来。”一边亲自走过去替苏瑾挽袖子,原来苏瑾适才和他缱绻温存了一番,已换了身豆绿色的袄裙,十四娘看到一贯严肃冷厉的寨主,忽然做此妻奴举止,不由略微侧目,却看苏瑾满头乌发刚梳理过,用一只碧玉莲花冠挽起,耳垂也是同样材质的玉坠子,玉质温润通透,不似一般玉材,通身上下并没有几件首饰,却并无寒酸之意,她泰然自若地接受刘寻的伺候,并无不安神态,似乎十分习惯如此,似乎注意到十四娘的眼光,抬眼去看她,一双明眸十分明亮锐利。
十四娘连忙避开了她的眼神,有些尴尬道:“那我先出去了。”
苏瑾笑了下:“谢谢这位小娘子了。”一边从手上褪下一只镯子递给她:“初见面,也没什么好的见面礼,莫要嫌弃。”语气谦和,神态却自然而然有着一股高贵之感。
十四娘居然忍不住曲了曲膝行礼道:“应该的,无功不敢受禄,谢谢夫人了。”
苏瑾笑了下持了她的手,亲手替她戴上:“不必嫌弃,就当是你照顾外子的谢礼。”
刘寻笑了下:“拿着吧,不必见外。”
苏瑾却笑着指使他:“你去把我那包袱打开,里头有一盒子的玫瑰糖梅子,拿给这位姑娘拿去给孩子们尝尝。”
刘寻依言过去拿了一个十分漂亮的食盒出来,讶然道:“你出门还带着糖做什么?”
苏瑾笑了下:“前儿经过丰县,路过的店家,糖全是玫瑰花瓣染的糖浆包着腌梅子,做得极精致,还有花朵形状的,栩栩如生,我见着好,让人各色精巧的拣了一盒子,打算带回去给孩子们看个新鲜的,如今抢了孩子们的兔子肉,怪不好意思的,先给孩子们尝尝吧。”
刘寻听到苏瑾出门追夫路途,还有心思买糖给孩子,一时脸上的脸色颇为好看,拿了那盒子糖递给十四娘,醋意满满道:“怎不见你给我买些什么?”
苏瑾已笑道:“那你先拿一根糖尝尝?”
两人打情骂俏,自成世界,十四娘拿着那盒子,只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谢了苏瑾,讪讪出门,感觉到外头风吹过来的凉意,似乎才微微清醒了些,低头看到手腕上那清透似水的手镯,她曾经去村里举人娘子家帮佣,见过她手上的玉镯,成色远不如这只,身后的护卫已经将门关上,面无表情地把守在门前。寨主……究竟出身什么人家?将个夫人养得这样金尊玉贵,又为何要来这个小小的山寨里做个寨主?那夫人,若论面容,只是一般清秀,但气势上却养尊处优,贵气天成,一开口,就让人有种自惭形秽之感,所谓居养体,移养气,这是寨主宠出来的吧?他们还有孩子,还不止一个,看上去身形却纤细得很,不似生产过的……
在山上住了一夜,苏瑾让几名护卫下山去采办些米粮肉菜等物,和刘寻倒是在山上游览了一番,然后便接到了护卫通报,黑风寨来使。
刘寻对苏瑾道:“这黑风寨听说极恶,和这家卧虎寨不同,卧虎寨只打劫,不敢杀人,那边却是真正杀人劫财,凶名在外,匪首有积案在身,凡是上山的,必要有人头作为投名状,前些天就来招揽了,他们和天道寨是对头多年,天道寨号称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专劫为富不仁之人,现在两边都抢着来招揽卧虎寨,想必是看中这地势和人手。”
苏瑾问:“那为何卧虎寨这么久还没做决定?”
刘寻道:“为着老弱妇孺多,虽然青壮年不少,两边寨子却都要求将老的和病弱的都另外安置了,只肯接收半大的孩子和妇人,这卧虎寨原是拖家带口一起逃荒的,不肯放弃,一时便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