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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并没有急着追,她下了山,找了行宫总管太监以及陛下跟随的侍卫统领过来细细问了陛下穿的什么衣服,骑的什么马,马鞍式样如何,可带了钱,可有人陪同。又派了人将山下往官道的路都查探了一番。
第二天消息传来,刘寻应当是往南边的官道去了。
苏瑾沉思了一下,写了封信与自己的手令让人带给宫里的严霜,让他这段时间注意宫里的事情以及替自己留心下孩子的事情,便带了一队侍卫,骑了马追了上去,每到岔路,她便分上几个人去查探,打听到最可能的线路,才又再次出发。
就这样一路打听着,他们行了数日,到了一处山下,却遇上了劫匪。
一队衣衫褴褛拼接着的男子,手里拿着棍棒□□,跳了出来,恶狠狠喊:“此路为我开,此树为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那一队侍卫不慌不忙地纵马改换阵型,将苏瑾围在了正中央,一句话都没有说,却都已拔刀在手,身上那种精悍警戒之气已沉默地散发了出来,那群山匪面面相觑,微微有些退缩,被这种无形的显露出来的训练有素慑服了,心下已知遇到了扎手的硬点子,一时气势都不由地弱了下来,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模样的人忽然推了推一个小少年,低语了几句,那个少年便一路飞快地跑上了山去。
这一队人他们远远在山上就看到了,衣袍鲜亮,穿的全是锦衣貂裘,中间有女眷,那女眷一身漆黑大氅披着,肩上落了一层雪,脚上穿着的靴子却嵌着明珠,他们知道这是富贵人家的女眷和护送的护卫,一路风尘仆仆似有急事疾驰而来,然而冬天难找食,他们又才换了个新寨主,自然要努力表现。
其中一个有些瘦的少年手里握着斧头大喝道:“听到没有?乖乖留下你们身上的钱财,我们就放你们过去!否则前边都是陷坑绊马索地蒺藜,管教你们走不远!”
苏瑾动了动将风帽往后翻下,露出了一双明若寒星的双眸来,往山匪之间扫了一眼,山匪们居然都有些畏缩,不敢正对上她的目光,苏瑾轻轻笑道:“太平时节,怎么居然会有山匪?只是我赶时间,却是不能在这里耽搁了。”
侍卫们握紧了刀,显然在等一声令下,山道两盘数十个山匪都紧张起来,手里拉着的弓都对准了苏瑾,微微颤抖着,气氛一触即发,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淡金面皮,疙瘩眉,颧高耳陷,口阔鼻低,腮下边满是青色短髭,色厉内荏虚张声势地调笑道:“这位小娘子长得还算过得去,不若上山来给我家寨主做压寨夫人!”
苏瑾眉毛却一扬,双目紧紧盯着山道上,之前跑走的那小少年带着一个男子从山道上疾步行了下来。
那男子龙行虎步,双眸锐利,一身玄服在袖子那儿紧紧扎着,腰束丝绦,脚上元青缎薄底快靴上绣着凶兽云纹,肩上扛着一把巨刀,却举重若轻,毫不费力,他远远一双利目已经望了过来,眼神正和苏瑾对上。
苏瑾忽然嘴角微微起了个笑容:“压寨夫人么?也好。”
那首领模样的人一愣,旁边的土匪们都唿哨打起呼声来,又有人对着从山上下来的男子喊道:“寨主!这里有个小娘子说要做您的压寨夫人!”
寨主浓眉紧锁,先是看到了苏瑾身上被雪珠打湿的貂毛,又看向了苏瑾旁边的侍卫,身上浓浓的不悦和责备透了出来,苏瑾身旁的侍卫终于扛不住,纷纷下了马,收刀单膝跪在地上。
土匪们顿时都鸦雀无声起来,只有苏瑾看着那男子,嘴角含笑,之前那凛冽的目光仿佛已春风化冻,眉目柔和,她轻轻问了声:“寨主可需要个压寨夫人?”
新任寨主刘寻上前将那把大刀顺手递给了旁边的侍卫,按着马将苏瑾从马上扶了下来,将她风帽重新戴上,隔绝了土匪们好奇地打量的目光,脸上神色仍是冰冷慑人,却替她弹了弹大氅上的雪,岔路口正是风口,风夹着雪珠子吹得人脸生疼,他冷冷道:“都上山吧。”
之前那淡金脸皮的男子已笑呵呵道:“原来果然是寨主的娘子找来了?”
刘寻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手里揽着苏瑾的腰,山道难行,他一直十分谨慎的让苏瑾走在了内侧。到了山顶寨子里,有妇孺迎了出来,一个少女面如敷粉,唇若涂朱,洗白了的布袄配着粗布蓝裙,迎了出来,含笑道:“寨主亲自出马,怎么连人带马都截上来了?这大冷天的可养不起这么多人马。”话音未落,便脸上一怔,原来她看到了刘寻揽着个女子,身形甚高,风帽低垂,只看到一个洁白细巧的下颔。
那淡金脸皮的男子已笑道:“十四娘,是自己人呀,居然是寨主家的娘子找来了,还不快收拾收拾安置人。”
十四娘正要说话,刘寻已护着苏瑾一路径直进了他的房关上了门,然后那一队侍卫立刻留了两人守在了门口,不许人进入,其余侍卫则牵马的牵马,收拾包袱找房间安置的,找地方煮饭的,行动有素,却对土匪们好奇的套话都答复了沉默。
十四娘站在那里看着这些侍卫轻轻对身旁淡金面皮的男子道:“老金,你怎么截到他们的?”
老金揉了揉脸:“本想发一注横财,虽然寨主说了这段时间不必抢了,他来想办法筹粮,到底不好意思么,我还是冒险命人拦了下来,结果近了一看那些护卫的势头就知道不妙,好在老唐反应快,立刻让小骆跑上来叫寨主,幸好是寨主的人,否则只怕我们要倒霉,那些人一看就知道杀过人的……”
十四娘喃喃道:“寨主,到底出身什么人家呢?”
老金摇了摇头苦笑道:“反正不会是寻常人家,你没看那妇人一双招子亮的,根本完全不怕我们,我当时就觉得事有反常,只怕有恃无恐,心里就先怯得紧,结果她一看到寨主,脸上利马就笑了,也只有寨主才能降服得了这样的妇人……咱们反正都活不下去了,管他什么人家呢,能把山寨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喂饱就行。”
屋里刘寻关上了门,有些烦躁道:“你不在宫里照顾孩子,跑出来做什么?这地界不太平,居然有山匪……朕不是说了散散心,过几天就回去么?”
苏瑾解开了大氅,露出了里头的红色胡服,她慢条斯理地将大氅往椅子上搭了,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极为简陋的屋子,不过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和椅子而已,不过打扫得倒是十分洁净。
她转过脸看刘寻沉着的脸,微微一笑:“陛下,我看到了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刘寻脸仍然板着,从嗓子里冒出了一句:“什么礼物。”
苏瑾微微笑着,轻轻走过去,抚摸刘寻的眉毛,刘寻脸上有些绷不住了,低喝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苏瑾却不知何时手里抽出了一根黑色的腰带,将刘寻的眼睛轻轻蒙上,在脑后系紧,刘寻伸手要去揭开,苏瑾却连着他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头上,固定着他的头不动,轻轻在他耳边说:“陛下,你看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刘寻感觉到苏瑾的手暖而柔软,身上也带着熟悉的馨香,不再试图揭开眼上的布,苏瑾将他推到椅子前按着他坐下,轻轻笑道:“陛下的礼物让我想起一句诗。”
刘寻眼睛上蒙着黑布,微微抬起下巴,苏瑾轻轻抚摸他黑布下的眼睛:“我希望化为夜晚,这样我才能用数千只眼睛看着你入睡。”
刘寻不说话,苏瑾又轻轻顺着他的眼睛往下,触摸他高挺的鼻梁,再渐渐往下从他带着胡茬的下巴,一直抚摸到喉结,然后低下头给了他一个轻而浅的吻:“陛下的心意,我收到了。”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什么人喜欢我,我不擅言辞,沉默寡言,也并不讨长辈们的欢心,陛下对我的真心实意,我很感动,所以我很努力的不辜负陛下,陛下是天命之子,青史垂名,原应有贤后孝子,我取代了应当在你身边出现的贤后,成为陛下的妻子,我……一直很惶恐,害怕自己做不好,害怕自己损害了陛下的英明,害怕自己没能为陛下分担事务,抚育孩子……”
刘寻喉结动了动,唇一动似乎要说话,苏瑾却用手指轻轻按住了他的唇,低声道:“不必反驳,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总是好的。陛下给了我所有想要的一切,一个完满的家庭,幸福、奢华与欢乐的人生……以及永远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安全感……正因为陛下对我如此信任和厚爱,我更害怕自己做不好,所以我很努力地想要完成陛下身边的皇后所应当能担任的职责,却忘了陛下一开始,就不是想要什么贤后,而只是想要一个陪您一起的人。陛下曾经和我说过,希望有人陪陛下一起,看这锦绣河山。你看,我其实都记着呢。”
刘寻感觉到了灵巧的手指,轻轻从脖子一路滑下,解开了他的衣襟,温暖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肌肤相贴,令他舒服得轻轻叹息,心跳得飞快。
苏瑾还在轻声诉说着:“一直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做皇后,辅佐您成为最优秀的帝王上,却忘了陛下的初心,是我的不是,希望陛下饶恕臣妾。”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扶着他的膝盖似乎蹲了下去。
他摸索着伸了手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道:“你做得很好了……孩子们都健康快乐,宫中事务也井井有条,诰命们也都敬服于你,朕不是埋怨你,朕只是……只是有点想念很久很久以前,只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时候……嗯……不,你别……”
陛下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喘息声却渐渐急促起来。
小屋外头,风从敞开的房门钻进屋子,穿过房间,游出窗子,带着厨房里炒腊肉的香味和米饭香,也带着远处的凛冽冰寒。刘寻眼睛上仍蒙着黑条,却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苏瑾所给予他的快乐中,春天仿佛已经到来,是纯净的,透明的,明亮的,温暖的。他的心仿佛再次被填满了,满满当当的喜悦涌了上来,他喃喃地喘息着伸手抱着他的皇后,去抚摸她丝绒一般的长发和柔软的身体,两人在这小山寨吱吱呀呀地窄床上,相拥而抱。苏瑾还在笨拙地克服着自己的羞涩,尝试在他耳边表达爱意:
“陛下,其实我也很需要您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