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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她到前院客厅?有什么事?”松阳郡主的目光充满阴冷的疑虑。
“回郡主,侯爷说来了贵客,让沈姑娘去见客。”婆子躬着身体,停顿片刻,又说:“侯爷让四爷到太学去请轩少爷了,让轩少爷同沈姑娘一起见客。”
松阳郡主斜了沈妍一眼,吩咐道:“我这里有事要说,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来了什么贵客,等轩儿回来,你再来传话,到时候让他们一起去见客。”
“是,郡主。”
沈妍微微蹙眉,究竟是什么贵客大张旗鼓登门,要见她和徐慕轩?
众人猜疑惊奇的目光投向沈妍,看样子比她还想知道贵客的身份和来意。
松阳郡主轻咳两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前院的事你们无须多管,都去筹银子吧!先把安丫头的嫁妆凑齐了,别让人轻看了,这才是大事。”
怕别人轻看就不要生龌龊心思,做猥琐之事,现在已经塞去给人做妾了,又要给嫁妆送过去,这不是脱裤子放P吗?要说徐瑞月愚蠢,难道松阳郡主也不明白这道理?就算安纹生下庶子、袭了爵,在慧宁公主眼皮下,安纹能蹦达几天?
沈妍看了看武氏和刘氏,暗暗摇头,心中对松阳郡主极尽蔑视。武氏是个爽利的脾气,对于钱财看得比较紧,决不会吃这个亏。刘氏是庶女出身,却很会做人,一直很得松阳郡主重视,如果刘氏同意,武氏就会被拉去垫背。
徐瑞月心中暗笑,等五千两银子到手,她最多给安纹两千两,给自己留下三千两花用。她儿子也不小了,再过一两年也该说亲,到时候再跟徐家人大笔要钱恐怕就不容易了。她要攒下一笔钱,再分徐家一份家产,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三年前,她带丈夫儿女从安国公府出来,他们一家所有财产加上所有行头细软,也不足一千两银子。安宗照喜欢吃花酒,又极好风月事,花钱一向手大。这几年,他们一家的衣食住行都由徐家供给,安宗照也早把他们的家底败霍光了。
她知道安纹在承恩伯府的处境并不好,但她不敢跟松阳郡主实话实说。她要让松阳郡主看到希望和前途,让人们都羡慕她,这样既满足她的虚荣心,也能得到实际的好处。反正有松阳郡主给她撑腰,当她的挡箭牌,她无所畏惧。
“还愣着干什么?都去筹银子吧!等我们纹丫头出息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徐瑞月语气轻淡得意,仿佛别人给她银子是理所当然的事。
沈妍笑了笑,说:“平姨娘原来在金州确实有几处产业,来京城之前都变卖了。她先是拿出一万两做了法事,又交出了卖庄子的两千两,制药作坊的两成股份也交上去了。现在,平姨娘没了进项,她手里还有多少银子,我也不知道。一会儿轩少爷就回来了,想要多少银子告诉他,让他去跟平姨娘拿。”
徐瑞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沈妍,气势汹汹怒呵:“你这个上不台面的贱东西成心拆台是不是?你这些年就没攒下私房钱吗?你给我拿出来。”
“我有私房,数目还不小,我凭什么给你?”沈妍挑起嘴角轻哼一声,冷笑说:“你什么台面都上得去,又这么高贵,何必变着法跟别人要银子呢?”
活了两辈子,沈妍就没见过比徐瑞月和安纹更不要脸的人。她现在秉承君子动口不动手,否则,象这种货色,就应该狠狠扇耳光。
“我打死你个小贱人,撕烂你……”徐瑞月抓向沈妍,被武氏和刘氏拦住了。
松阳郡主看到徐瑞月要对沈妍动手,眼皮掀了掀,根本不阻拦。她也恨透了沈妍,恨不得亲手撕烂沈妍,有徐瑞月代劳,她很高兴。
沈妍充满挑衅的目光扫了松阳郡主一眼,又徐瑞月说:“二姑奶奶活了几十岁,脾气还这么暴燥,你自己为老不尊,也别怪别人不尊重你。我有私房钱,但不会给你,轩少爷若是愿意给,我也不阻拦,我这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刘氏赶紧点头附和,说:“我去跟四爷说说,四爷若是愿意给,我也不阻拦。”
开始沈妍还怕刘氏屈从于松阳郡主的淫威,拉着她们垫背做好人。现在看来不然,她也不想做冤大头,一千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徐瑞宙也不会同意。此次松阳郡主的如意算盘打歪了,此事不成,以后徐家二房内部的关系就僵化了。
武氏冷笑几声,说:“这样的事以后断不会少,我看咱们还是分家吧!”
刘氏赶紧说:“前几天四爷还说长房有意分家呢。”
徐瑞月气急败坏,大声喊叫:“分家也少不我那一份,少了我就跟你们拼了。”
松阳郡主狠狠咬牙,刚想呵骂,就有婆子进来回话,说松阳郡主的娘家来人送端午节礼了。听说娘家来人了,松阳郡主脸色好了一些,犹豫着是不是要见她们。她深知她娘家人不会给她送礼,肯定是来打秋风的,钱物少了根本打发不走。
“快请进来,千万别慢怠了贵客。”没等松阳郡主说话,武氏就下了令。
婆子刚行礼出去,又有一个丫头进来,看到花厅里人多,犹豫着是否要回话。
松阳郡主瞥了丫头一眼,问:“有什么事?”
“回、回郡主,三、三姑奶奶回来了。”
“什么三姑奶奶?说话不清不楚的,一点利落气也没有。”松阳郡主对三姑奶奶这个称呼很陌生,她粗略想了一遍,在她的亲戚里,还没这个称呼。
“就是、就是、就是御亲王的侧妃,我们家三小姐。侯爷刚才交待了,以后叫三姑奶奶,不许提‘御亲王’这三个字,他让把人带到内院见郡主。”
松阳郡主反映过来,腾得一下站起来,急匆匆就往外走。众人也知道丫头所说的三姑奶奶就是嫁给御亲王做侧妃的徐瑞云,也跟着出去了。
四年前,御亲王夺嫡失败,被发配到南疆,家眷也一起过去了。这四年多的时间,徐瑞云杳无音讯,今天却突然回来了,确实震惊了众人。
院子里,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脚上穿着破烂草鞋的女子正目光呆滞地看着众人,她浑身散发出恶臭的气味,令人不得不摒住呼吸。
这女子皮肤黑黄粗糙,手上脚上布满厚厚的黄茧,单看面容,要比松阳郡主老得多。任谁一见,也不会相信这是七年前以美艳闻名京城的徐瑞云。
沈妍的头歪向一边,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硬着头皮看了徐瑞云一眼。
当年,松阳郡主到西南寻找徐家的福星,相信面具人的保证,把徐瑞云嫁给御亲王做侧妃,就是希望徐瑞云有一天能母仪天下,为她争一口气。
没想到御亲王夺嫡失败,被发配到南疆,今年年初,又被皇上赐死,还被削去了皇族的族籍。徐瑞云要再想当皇后,恐怕要等到下辈子,这辈子连梦都不敢做了。她之所以沦落到今天的地步,而不是松阳郡主做出的“英明”决定吗?
安纹和徐瑞月为什么愚蠢无知、刁蛮凶横?想到松阳郡主的所作所为,也就不奇怪了。人的性情往往来源于母系遗传,谁让她们都跟松阳郡主是血脉至亲呢。
“云儿、云儿,我是娘亲哪!你不记得娘了吗?你怎么不说话?”松阳郡主紧紧握住徐瑞云的手,泪不成声,而徐瑞云则呆呆愣愣,好半天才流出眼泪。
“赶紧让她去洗洗,换身衣服,臭死了,你还摸她?”徐瑞月把松阳郡主拉到一边,皱起眉头怒斥,对徐瑞云很不友好,一点也不象一母所出的亲姐妹。
松阳郡主生了三个孩子,儿子逝世多年,徐瑞云又被发配到南疆。她身边就有徐瑞月这个亲生女儿,将来就是徐家分财产,也少不了徐瑞月一份。
现在,徐瑞云回来了,松阳郡主最宠这个小女儿,这就对徐瑞月形成很大的威胁。所以,徐瑞月一点也不同情徐瑞云的遭遇,反而恨不得她死在外面。
徐瑞云被下人带去洗漱了,松阳郡主哭得很伤心。众人劝她半天,才止住哭声,刚说要回房,就有人来报,松阳郡主娘家送端午节礼的人进来了。
看到二三十个妇人孩子涌进院子,沈妍吓了一跳,送一份节礼用得着这么多人吗?他们成群结队,看这气势,不象是来送礼,倒象是来抢劫的。
松阳郡主顿感头晕目眩,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被丫头扶住了。这些人围过来跟她见礼,她咧了咧嘴,强作笑颜,总算是应付了这群人。
“姑母,我们今天过来为您恭贺端午节,您是不是要摆席面款待我们呢?”
“那还用说?姑母家下等仆人吃得也比我们好多了。”
“听说府里来了贵客,我们也跟着沾沾光,蹭顿酒喝。”
“姑母,小三子过了端午节订亲,您可要帮帮我们一把。”
……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松阳郡主说个不停,除了要吃席面,就是跟她讨要钱物。他们说是来送端午节礼,每个人都两手空空,连个菜叶都没带来。
松阳郡主娘家这些人中,哪个妇女不是出身高身大户?哪个孩子没有皇族血统?可自从她娘家被削了爵、夺了产,他们就变得比市井小民还粗俗不堪。
凡是被削爵夺产的皇族,朝廷有周济银子,男子每月二两,女子一两,逢年过节还会另赏礼物钱粮。钱粮虽说不多,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日子也能过得很好了。可对于那些习惯吃喝享乐的人,这点银钱连塞牙缝都不够。
还好松阳郡主的爵位还在,徐家有皇后照拂,日子过得还不错。可再好的日子也禁不住总有人来扫荡,毕竟徐家不是松阳郡主一个人的,还有长房一份。
武氏走到沈妍面前,撇了撇嘴,低声说:“咱们先回房吧!有郡主的娘家人缠住她,她今天就顾不上跟咱们要银子了,这些人肯定是吃过晚饭才走呢。”
沈妍点点头,走出几步,回头看了松阳郡主一眼,突然觉得她可怜又可悲。
儿子早死,徐瑞月和徐瑞云这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不让她长脸,年纪一大把,还要操碎心去照顾她们。另外她还有一个恨不得天天来徐家搜刮掠夺、吃拿卡要的娘家。身边的亲人都给她拖后腿,她一个拥有高高在上的尊贵,又有什么用?
两个婆子迎面走来,很恭敬地给武氏和沈妍行礼。寒喧几句,一个引领沈妍到前院会客,一个到里面去见松阳郡主,估计是打听到贵客是谁了。
“嬷嬷,哪位贵客要见我?”
“是项大人,姑娘不知道?听说项大人立了大功,加官晋爵了。”
沈妍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暗暗责怪自己大意。这几天,她为宅子和生产间的事忙得昏头转向,早就忘记项怀安和汪仪凤已经到京城了。她没想起去迎接他们,项怀安反而来徐家看她了,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前院装饰豪雅的大客厅内,项怀安与徐秉熙对坐,饮茶闲聊,宾主尽欢。项云谦站在项怀安身后,徐慕轩和徐瑞宙等徐家几个子侄站在徐秉熙身侧。
听说沈妍来了,徐慕轩迎出来,与沈妍四目相对,眼神有些陌生,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沈妍心里很别扭,但徐慕轩惊诧她的身份也正常,她没多想。
沈妍进去给众人行了礼,问:“项伯伯什么时候回京的?”
徐家人看向沈妍的目光与以往大不相同,惊诧她对项怀安的称呼以及他们之间的熟稔程度,但想到她的身份,这么称呼也合情合理。
项怀安笑容温和,“回来有五六天了,一直忙着述职交接,你母亲身体不大好,拖到今天才来看你。京城和金州差别不小,你住得还习惯吗?”
“我没事,我母亲得了什么病?”沈妍吃惊担忧,汪仪凤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病呢?估计是一路车马劳碌,回来又被项二太太和魏姨娘欺负才病的。
“你母亲没什么事,只是一些小毛病,你放心好了。”
听说汪仪凤病了,沈妍就悬起了,怎么也放不下。汪仪凤虽说不象平氏那么绵软,但也不是爽利强势的性子。项二太太想把魏姨娘抬成平妻,这是项安二房矛盾的焦点。即使是项怀安不同意,汪仪凤也少不了受项二太太等人的气。
她想去看看汪仪凤,可她在徐家的身份敏感尴尬,想出趟门比徐家的奶奶小姐还困难。这也是她当下面临的难题,一直到现在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项云谦冲沈妍挤了挤眼,说:“母亲想接你回府去住。”
“回府?我……”沈妍很惊诧,一时间没反映过来,不知道该怎么答复了。
她的身份是童养媳,就要一直住在夫家,等年纪到了就圆房。做童养媳只有一份文书,成亲也少了三媒六礼,男方无须下聘,女方也不用准备嫁妆。
为什么徐家上下一直看不起她?不只因为她出身低贱,更因为童养媳特殊的身份。比起用三媒六礼聘来的主子奶奶们,她确实低人一等,甚至抬不起头来。
项云谦抛给她一个白眼,抬高声音说:“就是让你到项家住,蕴哥儿也在呢。”
项怀安赶紧笑了笑,对徐秉熙说:“我也正想跟徐侯爷商量此事呢,我近几年不会放外任,拙荆也在京中,就想把姑娘接回府去住。”
“这……”徐秉熙看了徐慕轩一眼,面露犹疑。
律法典籍没规定童养媳不可以离开夫家,但若出府,身份就不一样了。
沈妍若是住到项家,她的身份就是项怀安的继女,出身虽说不能与名门闺秀比,但也有一重响当当的身份。沈妍与徐慕轩有文书婚约,两人若是成亲,就不只是圆房那么简单了。徐家必须三媒六聘,走正规的聘嫁程序,这要花大笔的银子不说,还有许多礼节琐事需要顾忌,肯定会增加徐家上下的负担。
这对于项家来说也是一件大事,哪怕是继女出嫁,也要象嫁女儿一样给沈妍准备嫁妆礼银。项家两房混居,财产未分,肯定也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徐秉熙想了想,说:“我和家人商量之后再答复项大人。”
他要商量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沈妍要走,项家又愿意接受,徐家是留不住的。
项云谦冲沈妍抬了抬下巴,很傲慢地问:“你怎么想的?愿不愿意回府住?”
“我……”沈妍笑了笑,“我当然愿意守在母亲身边。”
她正为不能出府做事苦恼呢,借此机会离开徐家也不错。到了项家,因为她身份特殊,也不会象项家的大家闺秀那么受拘束,最好能自由出入。
来徐家刚一个多月,这种日子她也过够了,再也不想再看到徐瑞月和松阳郡主那两张脸了。徐瑞云也回来了,又是个怨妇,以后徐家还不知有多热闹呢。
项怀安点点头,冲徐秉熙抱拳说:“烦请徐侯爷和家人商量,如无不妥,派人给我递个话儿,我就让人来接她回去,婚嫁之事我们再细谈。”
“好好好,我会尽快答复。”
“多谢徐侯爷,我们先告辞。”
徐秉熙赶紧阻拦,“既然来了,就吃顿便饭再走,我已让人去准备了。本该到府上恭贺你加官晋爵之喜,一直苦于没有机会,难得今天聚在一起。”
去年与西魏一战,首功当然是沐元澈和那些浴血疆场的将士。项怀安虽说没冲锋陷阵,但他从开始誓死坚守,到战后安置难民,功劳并不次于他们。加官晋爵也确实是他该享受的待遇,沈妍很想知道他加了官、晋了什么爵。
项怀安忙说:“徐侯爷客气了,徐家和项家是老亲,不必讲究这些。”
项云谦脸上闪过喜色,赶紧说:“父亲、徐侯爷都无须客气,两家有亲,宴请本不算什么,只是在府里用餐有些拘束。城东新开了一家海悦楼,菜品以江东海味为主,听说味道不错,还有歌舞和皮影戏助兴,不如去海悦楼吃顿便饭。”
“也好,这一餐就由项某做东道。”项怀安吩咐下人去订座准备。
徐秉熙客气了几句,欣然同意,说:“老四,你去跟郡主说一声,我们要到海悦楼用餐,府里无须准备,再叫上老三,一起去坐陪。”
“是,父亲。”徐瑞宙给徐慕轩使了眼色,躬身退出。
徐慕轩微微点头,稍稍愣了一会儿,就找了借口,也出去了。
“我新淘到几幅前朝字画,还有孙儿们的临摹拙作,请项大人去鉴赏一番。”
“好,我也想去开开眼呢。”
见他们要去赏画品诗,沈妍应付了几句,也就告辞出来了。她头很昏,想抄近路回青莲院休息,刚走到内院门口,就被项云谦叫住了。
“五百两银子。”项云谦伸出大手,一脸贪婪相。
“你做梦呢?我凭什么给你五百两银子?你统共欠我多少银子了?什么时候还?”沈妍看到项云谦,头就不昏了,为钱财斗争能战胜一切身体不适。
“我提议要接你回府呀!母亲没说接你回去,父亲也不会提,除了我,谁能这么惦记你?我知道你在徐家进出大门都不方便,到了项家,有我在,保你自由出入。我替你考虑得这么周全,难道不值五百两银子吗?你也太小气了。”
沈妍皱起眉头斜了她一眼,她反感项云谦把她摇钱树,但心里也很感激他。
汪仪凤回到京城,置身于项家那么复杂的大族,就是想接她回府,也需忖度很久。项怀安做为继父,有些事即使想到,也有多方顾虑,不好说出口。项云谦不管那一套,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也确实帮她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你先把欠我的银子还上,以后有事需要你帮忙,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项云谦赶紧点头,说:“这样吧!这次我帮了你的大忙,你把我先前欠的银子一笔勾销,再给我二百两,以后我帮你做事,你给现银,这样多痛快。”
“做梦,等我离开徐家再给你二十两银子,以前的帐我就不跟你要了。”沈妍深知那些帐早已成了无头烂帐,她能跟项云谦要出钱来,那是做青天白日梦。
“要知道你这么小气,我应该先跟你谈价钱,免得被你坑了。”项云谦满脸气愤,他早就算计好跟沈妍要到二百两银子怎么花了,结果变成了二十两。
沈妍冷哼,斜了他一眼,问:“我娘到底得了什么病?是不是被魏姨娘气的?”
项云谦凑到沈妍身边,低声说:“母亲怀孕了,绝对不是气出来的,你懂的。”
“你……”沈妍不禁脸红,抬手就砸了项云谦一拳。
项怀安和汪仪凤各自的子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汪仪凤又怀孕了,难怪项怀安只推说病了。深宅大院,小爷爷老孙子也常见,只是好说不好听。
“项伯伯这次回来,都是加了什么官、晋了什么爵、得了什么赏赐?”
“顺天府府尹,詹妻府詹事,加封世龚三等神勇伯,赏黄金三千两,东郊千亩田庄两座,还有金银珠宝八箱,不知道都是什么,反正都是值钱物件。”
“不错、不错。”沈妍满心欢喜,连连鼓掌。
顺天府府尹虽说只是正四品,却是实职肥差,相当于首都的市长。不得皇上信任的人也不可能在京畿要塞做行政长官,而项家却出了项怀平和项怀安两任。
詹事府是主要管理皇后和太子东宫事宜的机构,而皇上让项怀安兼任詹事府詹事,看起来是恩赏加封,却是别有用意。詹事府詹事是正三品官阶,只因现在太子之位空缺,皇后一族势力极弱,这职位基本上就成了虚职。
难怪徐秉熙对项怀安那么热情友好,徐家是皇后的娘家,项怀安任詹事府詹事,以后徐家有恩赏礼节上的事,都会由项怀安来安排。
项家本是纯臣,只忠于皇上,不参与皇子拉帮结派、夺嫡争宠。若项怀安兼任詹事府詹事,皇子为皇位争斗,项家还能置身事外吗?只要卷进皇子之间的夺位大战,一步走错,等待一个家族的或许就是灭顶之灾。
当今皇上登基之后,感念项家在他和御亲王的争夺中选择正确,就赐了项老太爷一个三等伯爵,现已传给项家大老爷。项怀安加封世龚三等神勇伯,以后项家二房就有爵位了。一门双爵本是少数,项家又是书香大族,更是满门显贵。
项云谦摇头叹气,“父亲得的黄金还有其它赏赐,就没交到公中帐上,而是交由母亲掌管。可我去年得的赏赐就交到了公中帐上,想想就觉得不公平。”
沈妍撇了撇嘴,没理会他,这家伙对钱财的热衷程度超乎一切。正因为去年项云谦得了赏赐交到了公中帐上,今年项怀安的赏赐才由自己掌管。
项家长房和二房共同收入支出,二房接连有赏赐,长房却没有。若项怀安的赏赐再交到公中帐上,别人或许不说什么,但项二太太肯定会跳折腾。
项云谦看了看天,冲沈妍伸出手,“先借我五十两银子。”
“白芷,回房取十两银子拿给他。”沈妍轻哼,笑对项云谦那张苦瓜,一字一句说:“你记住,等我出府,再付你十两,以前的帐一笔勾销。”
“妍儿,原来你早有打算。”徐慕轩从门后走出来,脸色很难看。
“你们聊,我先走。”项云谦追着白芷去拿银子了。
沈妍轻叹一声,心里很不舒服,“这怎么算我早有打算呢?项伯伯今天到徐家来,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们要接我回项家也是临时决定,我更不知情。”
徐慕轩来到沈妍面前,注视着她的脸,眼底充满酸楚委屈,“你总归知道你是谁吧?可我不知道,今天突然被四叔从太学叫回府,我才知道你有这样一重身份。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难道你故意伪装身份,就是怕我贪图荣华富贵?”
“你想哪去了?难道你忘记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时我有多么落迫了吗?那些都是真的,我不是伪装。”沈妍心底一酸,就流出了眼泪,“我娘改嫁给项伯伯是后来的事,那时候你已经来了京城,我不想在信中提那些事。你在京城想必也知道我们母子曾经状告沈承荣抛妻弃子的事,我提起那个人就厌恨、就恶心,不想和任何人说起。我能有什么身份?和以前还不是一样?你又何必这么说呢?”
“妍儿,你别哭了,那样的父亲不提也罢,是我错怪你了。”徐慕轩给沈妍擦去眼泪,轻声说:“妍儿,我不想让你离开徐家,我觉得你住进项家不好。”
徐慕轩面露迷茫,沈妍若是离开徐家,好多事情错了轨道,会令他应接不瑕。
沈妍也知道项家长房和二房合居,还有一位老太爷,内院情况的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徐家。别说她是半路杀去的外来人,就是项云环这嫡长女,在项家的日子不也很难过吗?想到这些,她就担心汪仪凤,怕汪仪凤在项家吃了亏。
其实,她离开徐家并不是想住进项家,而是把项家当成跳板,从此不再受高门大户的约束。在项家有项云环和项云谦帮她,做事也方便,不象在徐家那么束于束脚。若在项家住得不好,就因为她继女的身份,自立门户也顺理成章。
“我想去看看我娘,她身体不好。”
“那你可以今天去,明天回来,反正都在京城,离得也不远。”
“我不想再呆在徐家,太烦了。”沈妍把松阳郡主要给安纹凑嫁妆的事告诉了徐慕轩,又说:“长房想分家,三奶奶今天又提出来了,四奶奶也支持。二姑奶奶本来就是搅家精,三姑奶奶又回来了,以后还不知道有多么混乱呢。”
徐慕轩皱眉叹气,徐家内院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沈妍离开,这些事也会落到他肩上。他能搬到太学去住,可沈妍出府,平氏怎么办?不被那些人吃了才怪。
“你走了,她们还不知道怎么欺负娘呢,我担心娘,哪里还有心情读书?”
沈妍松了口气,柔声安慰他几句,又说:“我会请三奶奶多加照顾,娘住在青莲院,跟内院离得远,只要把银子看好了,就不会有什么事。”
徐慕轩点点头,犹疑半晌,低声问:“那我们的婚约呢?”
“那能有什么影响?只是我不在徐家了,礼数上肯定会有些变化。”沈妍决定做童养媳,就知道她婚事与别人不一样,她也不在乎这些俗礼。可如果她被项怀安接走,她和徐慕轩的婚事关系到两大家族,就要受礼数拘束。
徐慕轩笑了笑,“那就好,是我多心了,你……”
“四哥,祖父让我来喊你,他们要去海悦楼,都等你呢。”九少爷跑来传话。
“好,我马上过去。”徐慕轩安慰了沈妍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沈妍揉了揉脸,伸了个懒腰,刚准备回青莲院,就见松阳郡主的两个大丫头笑意吟吟过来。两人很恭敬地给她行了礼,说松阳郡主请她到外厅用饭。
外厅里摆了四桌席面,光松阳郡主的娘家人就坐了三桌,人还没到齐,有些人就开始吃了。满屋子人乱乱轰轰,吵吵闹闹,就象一个被捅掉的马蜂窝。
丫头把沈妍领到松阳郡主那一桌旁,沈妍给她们行了礼,坐到武氏身旁。
坐这一桌的人除了松阳郡主、徐瑞月、徐瑞云和武氏,还有两个五六十岁的妇人,是松阳郡主娘家的长嫂和弟媳。另外还有两个中年妇女,是松阳郡主娘家的侄子媳妇。因为是家宴,也不讲什么规矩,错了辈份的人也全部坐到了一起。
沈妍坐下来,众人各色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沉默片刻,就响起了议论声。
“听说姑娘是逃荒到了金州,才做了童养媳,真没想到姑娘是承恩伯的嫡长女、神勇伯的继女,可是尊贵人。”说话的人是松阳郡主的长嫂,一脸的恭维。
“明明有响当当的身份,为什么隐藏呢?难道怕别人沾你的光不成?”
“就是,我们家再怎么说也是皇族,徐家又是皇亲国戚,能沾你多大的光?”
这两个先后说话的人是松阳郡主的两个侄子媳妇,语气拈酸刻薄,满脸妒羡。
“你们可别这么说,承恩伯的尊贵就无须说了,项家可是书香大族,现在又一门双爵,保不准以后我们要沾光呢。”这人是松阳郡主的弟媳,语气很热络。
只有松阳郡主娘家这几号人喋喋不休说话,别人都一声不哼。松阳郡主沉着脸,强忍恼怒与不满,一言不发。徐瑞月不时撇嘴冷哼,看向沈妍的目光满含妒恨。徐瑞云不动声色,脸上表情若有所思,只有武氏不时冲沈妍笑一笑。
徐瑞月喝了两杯酒,愤愤地说:“听你们一说,我确实想起小时候曾听说过汪仪凤这个人。她是定国公府旁支,出身太低,我们这些侯门闺秀跟她身份可不一样。没想到她走了狗屎运,被人休弃了,带着两个拖油瓶还能嫁给神勇伯。”
“不许胡说。”松阳郡主呵止徐瑞月。
沈妍笑了笑,说:“我外公是两榜进士,在没被定国公府牵连之前,他任国子监祭酒,正四品官阶。我娘和沈承荣是和离,不是被休,天下人都知道,二姑奶奶少乱说。项伯伯之所以加官晋爵,其中有他自己的功绩,跟我娘旺夫运也分不开。不象有些人,方夫克子,明明好端端的,能被她方到一无所有、寄人篱下。”
象徐瑞月这种人根本没有自知之明,而且不要脸到了极致。她就是乌鸦落到猪身上,只看到别人黑,看到不到自己黑。徐秉熙直到现在还是从六品官阶,领了一份不用占卯的闲职,他职袭侯爵也不过是这十几年的事。
徐瑞月竟然说自己是侯门闺秀,嫌汪仪凤出身低,她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安宗照没成亲之前,是大秦皇朝闻名的青年才俊,也就是娶了她,才变得这么庸庸碌碌。许多人都说正是因为徐瑞月方夫,安宗照才变成这样的。
“小贱人,你再说一句。”徐瑞月恶狠狠怒骂,又端起一杯酒泼向沈妍。
沈妍一闪,她那杯酒全泼到武氏身上,气得武氏铁着脸、瞪着眼看她。
松阳郡主紧紧皱眉,呵斥徐瑞月,“你这是又干什么?”
徐瑞云冷笑,“姐姐的脾气还是如此,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挑起你的火气。”
洗漱干净,又换了衣服,徐瑞云与刚到时大不一样,人也精神多了。她比徐瑞月小十岁,却是有心计的人,她一直看不上鲁直凶横的徐瑞月。
“关你屁事,你不方夫?都让你方死了。”徐瑞月把火气发到了徐瑞云身上。
“你别吃了,你赶紧回房去。”松阳郡主见徐瑞月不走,唉叹两声,让丫头扶她回房,徐瑞云赶紧起来,亲自扶松阳郡主回房了。
“我们也回去吧!”武氏冲沈妍摆了摆手,两人也离开了。
离开松阳郡主的院子,武氏劝慰沈妍几句,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回去了。
……
松阳郡主躺到软榻上,拉徐瑞云坐到她身边,摸着徐瑞云粗糙的手,轻声哽咽。她聪明漂亮的小女儿一向最得她疼爱,没想到却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娘,您别哭了,都是命,我认了,能回家总比困死在南疆好。”
“是娘对不起你,娘当时误信……呜呜……”
徐瑞云给松阳郡主擦眼泪,边哭边说:“娘,我不想到庙里修行,我……”
御亲王的子女、正妃和有子的妾室全部留到了南疆,无子女的妾室都回到了京城,但必须到寺院修行。徐瑞云不想去修行,清苦的日子她过够了。
“云儿,你放心,娘去求慧宁,去求皇后,不让你去修行,不让你去受苦。”
徐瑞云点头苦笑,想了想,说:“娘,我也想改嫁,不想替他守。”
“改嫁,这……”
“他活着的时候,妾室众多,半月也轮不到我一次,他死了,凭什么让我替他守寡?我想嫁一个项怀安那样的男人,人到中年,功名加身,比年轻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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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出去了,妞们都别急,徐家还有一点事,没交待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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