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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平十年九月十三,宜嫁娶,宜纳彩,宜出行。
尼南茨若听说了外面婚礼非常好玩之后,毛遂自荐就说婚礼包在她的身上,不过这姑娘平时见的都是傩西娶夫的样子,想当然的就以为只是男女角色调转过来,所以前面的六礼就全被这丫头给省了。
苏青先去还疑惑,怎么这姑娘揽下这事来还不见忙呢,婚期还定得挺早,就在一个月之后。她怕尼南茨若是硬扛着,还说帮她分担一下,结果一去问,尼南茨若前面的步骤都直接给省了!呆了一下,只好扶额。
也还好苏青也不是一个纯粹的闺阁女子,不定就是需要那些东西才去成亲的,无可奈何的呵呵笑了两声,苏青也就只好随着尼南茨若去了。
按理说,成亲前两边是不能见面的,这是卫国一直以来的礼乐规矩,但是傩西总共就只有这么大,苏青和姬篱也都不是只肯待在屋子里面的人,所以每日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苏青现今不忌讳这些,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过第二次看见姬篱的时候就见他在眼睛上面覆了一张黑布条,愣了一下,“噗嗤”笑了一声。
随即笑着问道:“怎么十年不见,反倒比原来还没胆量?你什么时候这样循规蹈矩起来?”
姬篱的脸偏向她这边,尽管看不见,但姬篱到底是练过武功的人,听声辩位不在话下,伸手过来拉住她的,轻缓道:“老人家说婚前见面会让这场亲事不长久,我怕你再次走丢了。”
苏青的面色微微一呆。
她的手指动了动,五根指头镶嵌进了姬篱的手指里,扣紧十指,走过去,把他的眼睛上那张黑布条摘下来。
她微微一笑,道:“那你就好好照顾我。不要让我走丢了。”
“好。”
姬篱微微低下脑袋,看见苏青埋了头,目光所见只能看见她柔顺的头发,用蓝色的细布条轻轻扎了一下。柔柔的垂到她的腰际。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像缎子一样的软。
苏青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微微抬起了头,正看见姬篱低了脑袋看着她,眼睛里面光彩灼灼,她有一刻的怔住,随即挣开他的手,退后两步,微微偏了头去。
只是耳廓上却染上淡淡的绯红。
烫得要命。
苏青总算知道从前每每提及华千仪名字时候姬越的滋味,也总是红着脸,一直蔓延到耳廓。一脸控制不住的不自然。
曾经为这茬,苏青还笑过姬越,说这孩子功夫忒不到家,她从前爱玩的时候左拥右抱也决计不会有分毫不好意思。咳咳,当然。那是以前,以前,这茬现在不敢提了。
上次尼南茨若提起来驭男术,正巧被姬篱听见了,姬篱慢慢踱步进来,看着他们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哦?驭男术?”
尼南茨若原本得意洋洋的,听见这话一下就被吓到了。立马非常不厚道的道:“青,我回头来找你玩。”说完就跑了,只留下苏青一个人对着姬篱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只好嘿嘿的笑了一下。
十年的帝王经历毕竟不是虚的,何况姬篱身上原本就有一种养尊处优的风度。十年之后便显得更加沉稳持重。常年的舞文弄墨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他儒雅的外形,但岁月整体上却非常优待他,只增了成熟,容貌却并不见太大变化。
尼南茨若最开始心中还存着男子都是脆弱懦弱的模样的观念,非常看不惯姬篱一身的气度。私下里给他下了好几次绊子,却不想姬篱都轻易化解了。某日又败了,尼南茨若就跑到苏青这儿来,挥舞着小拳头道:“青,青,我一定要打败他!你不要拦着我!”
眼睛里面有一种遇到对手的兴奋感。
苏青看着只是笑。
有时候遇到对手也是一种很有趣的事情,尤其是傩西是个平和地方,尼南茨若虽然掌管傩西防卫,但是总体来说一般都没有什么事情,尼南茨若在傩西武力值很高,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横着走的类型,后面遇上苏青吃了个亏就非缠着她,现在看见姬篱,还是个男子,自然更能激起她的挑战欲了。
但是最后的结果苏青却没有听见尼南茨若说,估摸着是败了,而且不知道姬篱跟尼南茨若说了什么,从今往后只要姬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的时候,尼南茨若就绝对要逃,非常害怕的样子。
苏青倒是问了问姬篱,不过姬篱一脸的高深莫测,不管苏青怎么缠着他闹,他就是不肯说。
其实在傩西的这几个月,倒是比原先的好几年都快活,心里没有了那么多的计较,说话也不必顾忌什么,心上倒是轻松了很多。
苏青某次想起来,趁着姬篱就在旁边看书,问道:“你后悔么?”
姬篱正在看前朝的一本《归田记》,听见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跟着问道:“后悔什么?”
问完了,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着道:“我只后悔走得不够早,让你在外面多呆了十年。”
苏青听了,便不再说话,目光继续看向了手中的册子,嘴角却情不自禁的翘了起来。
大概没有哪个女子能在心上人为其放弃皇位的时候没有虚荣心,苏青当然也会有,但是更多的却是真的觉得松了一口气。
其实苏青当初写的那句话并没有错——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要是留下来,继续在朝廷里,谁知道会不会形成她自己的势力?很多时候并不是权臣自己要建立势力,而是当他是皇帝宠臣的时候,身边的势力就自发的聚拢在了他的身边,周僚幕府,一旦壮大,牵扯的也就超越权臣本身。那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很难不让皇帝投鼠忌器,但是同时,也会让皇帝生出铲除的心思。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把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里面的核心掏出来。
这个核心,就是权臣。
所以很多时候并非皇帝要卸磨杀驴,还有忌惮的心思在;同样,很多时候也不是权臣要反,而是这样的揣摩君心,让他越发不能肯定,唯恐死,所以只能反。这里面其实难以争论对错,皇帝其实也不是随心所欲,权臣也未必是生了必反的心思,至于别的周僚幕府,到底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攀着个高枝罢了。
真论起来,谁都没有错。不过是一颗人心不透明,难以把心中所想尽数告知别人,并且让别人相信罢了。
毕竟,谁能真的剖心呢?
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敢想。苏青看的明白,但是她也不敢想。要是真的有一天走到那一步了,区区的一个感情,真的能支撑得住?
苏青不确定,也不敢赌。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有把握。
实际上姬篱也没有把握,但是,十年的守护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他只是想执拗的抱着苏青不放手,等苏青真走了,等事情真的尘埃落定了,他就不得不接受他不想接受的那个答案。
所以他撤回了人马。
否则,苏青真的找了回来,又要怎么处呢?
但是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只把局面稳定下来就身退,卫国交到姬越手上不会败,姬越或许开拓难了些,但是守成却是能够的,何况他身边还有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华千仪。
其实这样的心思,姬篱和苏青彼此又有谁不懂得呢?
外面传来爆竹的声音,尼南茨若手中拿着梳子还有些生疏的给苏青梳头发,一边梳,一边用不是很地道的卫国话道: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出门遇贵人,五梳登科接契,六梳亲朋助庆,七梳鹊桥高架,八梳八仙来贺,九梳九子连环,十梳夫妻白头。”
苏青看着她的笨拙模样抿唇一笑,不巧就被尼南茨若抬头看见了,狠狠的挖了她一眼。
“青!我这可是专门为了你准备的卫国的婚礼呢!不能笑!等会出去还得哭!听到没啊!”
苏青笑着应了一声“好”。
尼南茨若无可奈何的很,继续轻轻的顺手下去梳她的头发,一边梳一边唠叨:“青,也就是你们卫国才弄这些好看不中用的把戏,实在是太繁琐了,像我们这里多好啊,只要看上了去把他抢回来了就好了,然后第二天让人去龙泉砍棵树回来做成‘夫妻双拜木’,晚上把人凑一块吃个饭不就好了,两天就能做完的事情,偏生你们这么多花样儿。哼哼。”
一副很愤愤的模样。
苏青看着,笑得更开怀了。
尼南茨若看着她的笑委实气不过,手拿着盖头往她脑袋上一搭。
总算看不见苏青那笑模样了,尼南茨若才算开心了。
外面开始噼里啪啦放鞭炮,尼南茨若扶着苏青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自觉非常满意,才让苏青搭着她的手一并走了出去。
有阳光满屋子流淌了进来,姬篱和苏青彼此在门外门内站定,华衣喜服,竟是有着道不尽的情意缠绵。
完美得放佛一幅画。
却不防尼南茨若梦迪在苏青手上捏了一下,随即凑了过来,低声道:“青!哭吧哭吧快哭吧。”
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苏青在红盖头底下轻轻勾了勾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