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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安夏话刚出口,就是一阵懊恼。评审的四位老师中,他是辈分最轻,资历最浅的一位,在林安夏的认知里,知道不多的他不应该在这种场合多嘴。
在决定做评审之前,他也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一定要谦虚,不要和别人起争执,尽量多听听前辈们的说法,不要自以为是......
但很显然,他还是冲动了。
右边的钱老师,很显然认为林安夏的话太过傲慢,厉声道:“林老师未免有些自视甚高了!”
林安夏呐呐的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左边的孙老师继续为难:“那你是什么意思?所以我说年轻人啊,自以为有了些成就,就开始得意自满。林西辞的儿子也不过如此......”
林安夏的心骤然冷了一下。
林西辞对于林安夏来说,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可以说林安夏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林西辞。对于林西辞,林安夏维护得有些偏执,他不允许任何人说一句林西辞的坏话,甚至连用不好语气谈论林西辞,都会令林安夏怒火中烧。更遑论是因为他自身的缘故,才给了别人一个抹黑林西辞的机会......
林安夏垂着眼帘,手开始不自觉的发抖,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中的那头凶兽正在咆哮。他在心中埋怨自己的无能,同时对出言不逊的那个人,起了憎恨的情绪。
正当林安夏以为,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上前给那位孙老师一拳时,坐在上首除了第一句话后,未出一言的李怀德开口了:“作为一个教师,要有基本的道德操守。为难一个孩子,又像什么话?”
这话,很显然是对钱孙二位老师说的。
李怀德继续道:“讨论,自然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能发表他自己的意见。小林老师能坐在这里和我们一起讨论作品的评选,他肯定就有他的过人之处。再来,林西辞的儿子究竟如何,还轮不到你俩去说的算。”
钱孙二位老师,被堵得脸色铁青。
林安夏却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那位李怀德。
李怀德好笑的问林安夏:“怎么?觉得我老头子就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非得所有人都围着我转的老古板吗?”
林安夏快速的摇摇头。
李怀德说:“我不是帮你说话,我只是说出一个事实而已。你要想让这幅画通过这次的评选,就来说服我们,用你的理由,你觉得这幅画出色在什么地方,它有什么资格被选为画展参展作品的理由,来说服我们。”
林安夏有些失笑,他突然发现这个李怀德真的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
既然,他得了一个机会,那么不为这个学生说两句,就太可惜了。毕竟,林安夏真的认为,那是一幅优秀的作品。
林安夏把那幅名为《彩》的画,放到了投影仪上,开始认真地按照他的理解对这幅画进行了解说。
“刚才老师们都认为这幅画是没有形状的,其实不然。我想这幅画他画得是天空和大地。在古书千字文里开篇第一句便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其中天是玄色,地是黄色的,但我们知道天空的色彩并不单一......”
林安夏把他从这幅画中体会到的东西,一一说了出来,末了才道:“不过我觉得,也许他画得内容并不单单指我刚才说的那些,不同的人会从这幅画读到不同的东西。所以,我才觉得这幅画的确很妙。”
此时,讨论室内一片寂静,在林安夏演讲完毕后,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言辞提出反驳,但同时也没有人明确的表示出赞同。
林安夏忐忑了。
好半响,坐在上首的李怀德才说:“我同意这幅画作为画展作品之一。不知其他两位老师有何看法?”
钱老师回过神来,随后才道:“我也同意。”
原本还有些不满的孙老师,眼见着其他两位老师尤其是李怀德都同意了,也只得悻悻点头。
离开时,林安夏朝脸色还有些阴沉的孙老师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这天,林安夏又早早来到了学校。
林安夏所在的教研小组,在美术楼的北边,需要经过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小道两旁是翠玉青葱的顶天大树,郁郁葱葱,偶闻三两声鸟鸣,令周围的环境显得愈发静谧。
与林安夏一样早来的,还有孙平。
林安夏站在一棵树后边,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藏在灌木后面,眼看着孙平匆匆往那条小道走去,紧了紧手里的木棍,林安夏跟了上去。
当孙平经过背角的时候,一直暗暗跟在身后的林安夏的身形也跟着一动,正准备动手之际,却突然发生了意外。
“啊!”
孙平发出一声惨叫。
只见高密的大树上,突然掉下一个红桶,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孙平的头上,桶里满满装着的,是臭气熏天的屎尿。
林安夏心下一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赶忙又将自己隐回树荫处,不动声色。
被浇了一身屎尿的孙平在原地气急败坏的吼骂:“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丝毫没有平日里沉稳高雅的模样。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片沉寂。
孙平拾起地上的红桶,顺着一根细鱼线走到了灌木从的角落里,发现它被牢牢的绑在一个灌木树杈上,旁边并无人迹。
找不着元凶的孙平想着马上就要到学生大规模来校的时间了,一向注重形象的他只得先放弃寻找这场恶作剧的始作俑者,气冲冲的往家里赶去,换下这身衣物。
林安夏呆愣愣的站在角落里,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这时,有人轻轻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林老师觉得,这一出精彩吗?”
林安夏猛的回过头,看见了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少年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明明是普通打扮,偏偏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容,显得整个人桀骜不羁得很。
“那是你干的?”
林安夏的警惕,来人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不甚在意的说:“林老师觉得解气不解气?”
林安夏眼珠一转,端出做老师的架子:“恶意逗整师长,就不怕学校处罚你吗?”
少年眼皮一撩,好笑的伸手掐了掐林安夏的脸:“得了吧小老师,你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
说着还拿手指,指了指林安夏手里的木棍。
“比起林老师来说,我不是温和很多嘛?”
林安夏忙着将手里的木棍丢到地上,有些手足无措。
少年觉得林安夏此时此刻窘迫的模样,特别可爱,便忍不住大笑出声。
“孙平不过就是个见风使舵,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本身倒是有点才气,可惜人品真是令人侧目。他在评审会上不仅为难你,还连带着牵连了你爸爸,林老师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吧?”
林安夏惊讶的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别说是不服气!林安夏简直就是要恨死那个孙平了,要不也不会存着狠揍他一顿的心思早早赶来这里了。但事实上,林安夏从来都不认为会有人看出他那些不好的心思,毕竟他不会轻易让自己的心思泄露出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心思并不好,是不应该存在的。
少年朝林安夏吹了个口哨:“你猜?”
林安夏看着少年不驯的眉眼,歪头想了一会,“你是谢子琪吧。”
少年,也就是谢子琪朝林安夏打了个响指:“答对了!林老师的确是个聪明孩子。”
林安夏正色:“我是你的老师。”
谢子琪依然满不在乎:“可惜你年纪比我还小!”
林安夏忍了又忍,还是翻了个白眼。
“总而言之,感谢你帮我的忙。但是以后不要再那么做了,这并不是好事!存了不好的心思总是不好的,孙老师再怎么说也是个老师。知道了吗?”
谢子琪斜着眼看着林安夏:“知道为什么,你画的画总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么?”
林安夏心中一震:“什么?”
谢子琪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双手插进口袋里,用肩膀示意林安夏往前走。
“长期压抑自己的情绪,对于你自己还是别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林安夏撇过头:“你又知道什么了。”
谢子琪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的直觉和我说,林安夏跟我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可惜我活得自在,而你活得压抑。”
林安夏气不过他那副得意模样,狠狠往他手臂上拧了一把。
“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情过活,总会有比发泄情绪更重要的事,为了维护那些东西,适当的压抑是必然的。”
谢子琪皱着脸,揉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臂道:“那你就等着自己变成疯子吧!”
说完,谢子琪就抱着手臂,匆匆的往教室里赶去。只留下林安夏一个人,站在校道中央,不言不语。
林安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曾经拿着画笔,画了一幅又一幅他内心深处无法对外人道的情绪。
林安夏喃喃自语道:“也许,我已经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