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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秦牧打算带着自己回老家,苏白心里是迟疑了一下的,但他本能的又想起之前心理医生说过的话,如果自己不能突破心魔,那么他会永远停留在原地,一次一次的被相似的心里问题在任何场合,任何地方打到。
苏白也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像是秦牧一样,可以自己一个人独立抵挡一面的强者。所以,眼前的心魔,是他必须战胜的。
或许是苏白从再次踏上旅途时的心态就不一样了,这一路上本该压抑行程,竟也变得轻快了不少。再加上秦牧会适时地在他耳边说一些小笑话什么的,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站在了熟悉的小村口。
燥热的午后,几乎能够放下手中工作回去休息一下,睡个午觉的青壮年都躲进了屋里,只剩下些精力旺盛的孩子,和一些年逾花甲的老人,团团围坐在一两处,纳纳凉,也消磨一下时间。
所以,几乎是苏白和秦牧两个才一从车上下来,就被围在一块儿玩的孩子们发现了。秦牧是生面孔,但苏白前段时间可是刚来过一次,这里的孩子们自然对他是有印象的。顿时七嘴八舌的就议论开了。
和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们不一样,坐在树荫下面的老人们对苏白和秦牧都是有印象的。毕竟这么多年,他们这个村子就出了苏家这么一桩奇事,大家口耳相传的,早就把几个主角说得神乎其神,就差给他们按上个翅膀,让他们也能在天上飞了。这时候突然看见离家多年的苏白,大家怎么可能不激动!
有好事儿的老头老太太就过来说话了,“这是苏白吧?咋就回来了?”
“回来看看……我爸妈。”要说苏白脸上不尴尬,那是不可能的,但除了这个理由,他还能说点什么?
“哦哦,那你快回去吧!赶紧回去看看,你家出事儿哩!”有嘴快的,在确定了来人是苏白以后,就赶紧指着一个方向,让苏白赶紧回家去看看,“赶快去看看吧!”
才到地方的苏白有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懵了,他有些迟疑的看看秦牧,发现对方和他一样也是一副摸不到头脑的模样,感觉就更加摸不到头脑了。
“能麻烦谁给带个路么?”还是秦牧率先开了口,在这种完全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总要找些第三者跟着一块儿过去,才不至于让自己落到被动的境地下。
“这孩子,咋连自己家都不认识哩!”几个老头老太太虽说是对秦牧的要求颇有微词,还是招呼着自家的小孙子孙女们都靠到自己身边,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苏白之前见到的那处红瓦房走去。
只是,此时入目的景致,已经完全没有了苏白之前见到的干净整洁。这处院子,应该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原本崭新的小红顶已经变成了焦黑的木头架子,此时正半搭在斑驳的墙面上,窗口门框的也都一早没了踪影,甚至东山墙也跟着垮塌了半边,砖头瓦块的,散落了一地,看起来好不凄惨。
苏白皱了皱眉,有点无法理解,怎么才短短几天的光景,原本幸福的小院子,就被一场大火烧得只剩下破败的砖头瓦块。
“这是,怎么回事?”秦牧是肯定无法给他答案的,苏白慢慢将视线移到跟过来的老老小小身上,“家里……”
“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围邻居们听见声儿跑出来的时候,大火已经烧起来了。”还是最开始和苏白说话的老太太回应了他的问题,“你爸和你哥直接就在这场大火里没了,你妈身上被重度烧伤,现在在医院里不过吊着口气罢了,你嫂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剩下你奶奶这两天既要孙子,又得往医院跑的,也熬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现在的情况你要看见了,你要是有心,对这个把你养大的家还有点感情,就别到处瞎跑了。”
“阿姨,您说得这些情况,我们都了解了,谢谢。”秦牧眼看着苏白脸皮薄,被个老太太三两句话顶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主动往前迈了一步,将小孩半掩在身后。
“呵,怎么说,这也是他们苏家的事儿,你不过是个外人,有点管的宽了吧?”老太太仗着自己年纪大了,完全没把秦牧放在眼里,看着苏白时那鄙视的目光,比刚开始甚至更甚了几分,恨不得在苏白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阿姨,您说我管得宽了,那我倒想请问一句,您又是这个家的什么人,又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来说刚才那些话呢?”秦牧倒是一点都不怕这老太太,要比横,比嘴皮子,他自认并不会输人。
老太太显然是没想到秦牧竟然敢这么顶撞自己,也跟着沉下脸来,“我又说错了么?苏白那孩子要是个孝顺的,怎么就会只为了自己能过好日子,就完全无视自家这些老老小小的?怎么,现在这个家都败了,他还要自己在外面躲清闲!”
“阿姨,还有在场的诸位,你们都是这么觉得的?”秦牧怒极反笑,将身上那股子在商场上练出来的气势完全散发出来,竟也将对面的几个老头老太太虎得一愣一愣的,“恐怕在场的,你们没有人知道,六年前,苏白已经被他那个爸爸苏庆,以十万块钱的高价给卖了吧?又这个大前提在,有谁还要固执己见的认为,你们先入为主的想法是对的么?”
“你个小伙子,这是怎么说话的!苏庆连他那个瘫子儿子都能养活二十几年,会为了几个钱,就把小儿子卖了?这话说出来,我怎么就不信呢!”为首的老太太拿手里的拐棍在泥土地上狠狠砸了两下,如果不是她现在穿了一身十分现代的大背心灯笼裤,秦牧听她这口气,都要以为她是从某个历史剧里穿越出来的了。
“呵呵,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就这么肯定,您眼睛里看见的,就是对的?”
“眼睛看见的还不真,那什么是真的!苏家人什么样,我们是都看在眼里的。你个小伙子,可不能随便在这儿给别人往头上扣屎盆子。”秦牧越笑,那老太太脸上就越是挂不住,手里一根拐杖,抖着,几乎就要提起来往对方身上挥了。
秦牧带过来的几个人见状,赶忙向前迈了几步,隐隐形成一个保护圈,将秦牧和苏白护在里面,以免这些人万一动起手来,再误伤了人。
“您觉得,我想是那种随便含血喷人的人么?”秦牧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不就是证据么,想要,我拿给你们看就是了。”
对面的老太太没想到这个和自己叫板的人,竟然真的能拿出证据来,脸上气愤的情绪略微缓了缓,但她骨子里,应该还是不相信秦牧的。直到真的看见秦牧递过来的东西。那上面的字也许有假,手印是断断做不了假的。一时间,所有在场看见这份东西的人,全部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在场的人,谁家没经历过点坎坎坷坷,但大家日子再艰难的时候,也没听说过,谁家为了眼前的利益,会主动卖孩子的。就是真的养不起要送人了,也是在孩子尚小,完全不记事儿的时候。这又不是封建社会了,像是苏白这样,已经十三四岁了,竟然还会被家里卖掉的,真是闻所未闻。
“我……我妈在哪家医院,我,还是过去看看她吧。”眼看着场面越来越尴尬,苏白只能站出来,小声打破了这段沉默,“怎么说,那也是我妈。”所谓母子连心,就是他们再错,那也是自己的血亲,让苏白在听说了他们的遭遇以后,还能冷着脸装作漠不关心,实在有些不太可能。
苏白的话,倒是让在场的众人都清醒了一点,有知道地方的,就把地址告诉了苏白,并催着让他赶紧过去看看,别去晚了,真的就看不到人了。这样的结果,也正是苏白最害怕的。
只是,还没等苏白转身从老家的废墟上离开,就先被废墟里突然窜出来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那黑影移动速度飞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直挺挺的立在离苏白几步远的地方,直勾勾的盯着他猛瞧。
苏白哪里受过这种惊吓,整个人定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好在那黑影并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一时间倒是不至于威胁到大家的人身安全。
秦牧皱着眉头拉了拉苏白的袖子,让他在自己身后藏的更加严实些。
那黑影见自己看不见人了,主动挪动了一下步子,歪着头,试图换个角度,一副要把苏白整个人都瞧个仔细的模样。
这倒是给了众人一个反应的时间,让大家齐刷刷的往后退了两步。有眼尖的孩子,这时候已经从黑影的模样和动作上,大概猜出了黑影的身份,于是大叫到,“那不是苏家的傻媳妇么!”
这一嗓子可是让围观的众人统统炸了锅。要知道,自从苏家房子走了水,苏家这个傻媳妇就彻底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里。有说她是给大火吓跑了的;也有说是她纵了火,为了逃脱责任逃之夭夭了的;也有说这人实在倒霉,应该是被大火烧得连骨头渣都没剩下的。
总之,谁也没想到,苏家的这个傻媳妇,竟然并没有走远了,依旧在自家附近晃荡着。
可是,她这些天到底躲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多人,就愣是谁也没找着她?
只是,现在的情况下,大家无论有什么想法,都只能憋在肚子里。这女人家里没出事的时候,大家尚且惧怕她三分,见了都要绕着走。现在苏家出了事,她又不知在哪把自己弄得黑不溜秋的,好像每动一下,都要往下掉黑渣的模样,就更加没有人敢上前和她搭话了。
苏家的疯媳妇和秦牧玩儿了两次躲猫猫后,才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动,苏白身前的这个男人都能巧妙的将人给掩藏在身后时,慢慢动了火气。一双黑爪子在身上摸了又摸,突然抽出一把上了锈的铁匕首,一边往这边冲,嘴里一边嚷嚷着,“我这次一定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喂!”这样的变故可是把在场的一干人全都吓了一大跳,待众人反应过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护着自己身边的亲人,快速移动着向后退去,恐怕自己被苏家疯女人的匕首划伤了。人群中有愿意多管闲事的,这时候已经拨通了当地派出所的电话,把苏家失踪的疯媳妇又出现在人前的事,和她嘴里喊打喊杀的话一并汇报了上去。
也多亏了秦牧这次出来时,为了稳妥起见多带了几个人跟过来,不然单凭他自己,想要毫发无伤的制服那疯女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接下来便有姗姗来迟的民警,将那疯女人从秦牧等人的手上接管了过去。又因为苏白在名义上,还是那疯女人的小叔子,就被要求了要到警局去做个备案,日后若是还有别的事情,好方便他们能够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苏白有心想不去,但想到那个姑且算是他大嫂女人嘴里刚刚嚷嚷的话,只能勉为其难的跟着一块过去了。笔录还没做到一半,就听见警局的走廊里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紧接着苏奶奶的身影便出现在大家面前。
老太太身体本就不好,短时间内不但经历了丧子之痛,就连能够安享晚年的窝也没有了,整日还要在医院里照顾被重度烧伤的儿媳妇。来自各个方向的重压,让她那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几乎都要弯成了直角。
苏白看在眼里,眼里瞬间涌出两行清泪。这个几乎撑起了他所有童年的老人又是何其无辜,老天爷竟让她老了老了,还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通知苏老太太到警局的人直说是她失踪的孙媳妇找到了,并没说她的小孙子也回来了。这时候猛然在警局见到苏白,老太太激动得竟是张了半天嘴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脸上的泪水,倒是和苏白一样,像是不要钱似得,止都止不住。
祖孙两个抱在一起哭了好半晌,才慢慢在秦牧的劝导下慢慢止住了泪水。刚刚还在负责做笔录的民警早就退了出去,将空间全部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祖孙。
稳定了一下情绪,苏奶奶对苏白说得第一句话不是关心他的现状,而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这种时候回来,她宁愿自己去扛下这个多事之秋,也不想苏白也跟着趟到这摊浑水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