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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白满肚子的问号,哪是秦牧安抚两句就能睡着的?折腾了一大通,秦牧没安抚好苏白,反倒是把自己折腾清醒了。于是,一五一十的就把前一天发生的事情都说给苏白听了。
原来,苏庆一走,苏白就又倒了。刚开始,秦牧以为他这是中暑的后遗症,身子太虚,躺一会儿应该就能醒。可他左等右等,只见苏白脸色越来越红,就是不见他人醒过来,再用手摸摸苏白脑门,滚烫。吓的秦牧赶紧把蒙古大夫又找回来,让他给苏白看看到底是怎么了。这人好好地,怎么说倒就倒了?
蒙古大夫水平实在有限,鼓捣一番后也弄不清苏白这是怎么了,只能从架子上摸了退烧药给他喂上,让秦牧赶紧开车送去市里大医院,晚了怕是孩子真让高热给烧糊涂了。
也亏的秦牧今天开了辆悍马出来采风,大马力的四驱越野车开在乡道上,仿佛一只奔腾咆哮的小怪兽,一路载着苏白就杀去了市里的大医院。大夫问了情况,基本断定,他这是急火攻心,让药房给配了药打上,只要温度能降下来,苏白命也就保住了。
秦牧怕苏白觉得欠了自己多大的人情一样,故意把过程说的十分简单。苏白就是再聪明懂事,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又没经历过这种事,自然是秦牧怎么说怎么是。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自己不但欠了秦牧医药费,还欠了对方一个天大的人情。
钱好还,人情却不是那么好还的,不然也不会有一句名言叫——凡事钱能解决的,都不是事儿。
苏白不说话,秦牧乐得清静,转身又依在墙角,打算趁着天还没大亮,补个眠。
苏白卡巴卡巴眼睛,极不自然的把身子往一边移了移,“秦大哥,你到床上来睡吧,床挺大的。”
苏白因为身上虚弱,声音自然不会大到哪儿去,好在这时候病房里极为安静,倒是让秦牧一字不漏的停在耳朵里。
“没关系,你好好休息,我在边儿上靠一下就行。你再睡一觉,等养好了精神,秦大哥去弄点吃的来,咱们吃了,身体就有力气了,才能跟病魔抗争,争取早一点健康起来。”
“嗯……”话虽如此,苏白还是咬了咬嘴唇,“秦大哥,谢谢你,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报不报大的话咱们现在说了还太早,先睡吧。”和秦牧想的一样,这孩子倒是和他那个明显不靠谱的爸爸不一样,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但要说到索取回报,秦牧却是没想过,一则过了今天以后,自己和他不过就是路人两枚,能不能再见面还两说,说什么报答,实在是没谱的事。再说,秦牧本就生活优越,不说要什么有什么,却也没什么短少的,苏白一个一穷二白的半大孩子,又能给他什么呢?
“嗯。”苏白被秦牧摸着脑袋,竟然慢慢又有了困意,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再次醒过来时,秦牧正把从外面打包回来的早餐一样样的摆在小几上。
白白胖胖的小笼包,香气四溢的皮蛋瘦肉粥,颜色油亮的小咸菜,甚至还有一小碟片片透亮的酱牛肉。
“醒了?醒了正好,吃点东西。正好还热乎着。”秦牧摆完东西擦了擦手,把苏白从床上小心扶起来,又递了点清水给他,“先漱漱口。”
“唔。”苏白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手上就被塞了一杯温开水,下意识的就按照秦牧说的做了。再说他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进食了,肚子里正唱空城计呢,秦牧这些吃的当真是雪中送炭来了。
苏白想着,反正已经欠秦牧的人情,也不怕再多加上这一笔,就没再推拒。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秦牧昨晚想了一宿,也许苏白家的矛盾是本就存在的,但还不到捅破了窗户纸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但自己的出现,却是实实在在的成为了整件事变得不可收拾的导火索,应该付大部分责任。
“要不……我去居中帮你调和一下?父子没有隔夜的愁,你爸的想法或许是不对,但你们之间的关系毕竟摆在那里,再说,你现在也还未成年,就这么贸贸然的跑出来,以后的日子怎么办呢?”
“我回去了,那个家也不过就能给我提供一个可供睡觉的床,哪儿还找不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苏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哀伤,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再不好,那不也是你的家么。”秦牧劝了一句,话题点到即止,再往深了说,也没意思,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个外人。
“呵呵。”苏白勉强挤出一抹苦笑来,“是我的家啊~我给你说说我家的事吧。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是个脑瘫,从小到大,吃喝拉撒,每一样都要靠人照顾。后来,也不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想的,就说要再生一个女儿,等将来他们没了,也能照顾从小就脑瘫的哥哥。最主要的是,生女儿,同样是脑瘫的概率几乎低到不计,而生儿子,那概率却在百分之四十。”
秦牧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虽然他已经听了一个大概的版本,但此时听了这个故事里一个当事人的讲述,秦牧心底慢慢生出一种对于苏庆的厌恶来。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一对父母,为了一个残疾的孩子,去制造出另外一个健康的孩子,然后让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背负起一个不死不休的担子,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苏白的故事还在继续,“我想上学,读了六年书,让我骨子里那种想要依靠知识来改变家庭命运的想法愈演愈烈。可是我爸告诉我,家里没有钱供我去读书,因为有人给我那个脑瘫的哥哥介绍了一门亲事,家里的钱都要拿去置办彩礼。呵,多可笑的借口!我不反对爸爸他们偏向哥哥,甚至于从小到大,我就从没想过要去跟哥哥争什么,因为哥哥是病人,我四肢健全,能跑能跳。可这个借口……”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苏白的脸颊流入鬓角,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哪怕装的再坚强,那种由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脆弱与无助,哪里能和成年人相比?
“我想去读书,哪怕不是市里的一中,只能读一所不怎么好的学校……可是,我根本没有钱教学费……我想去砖窑厂搬砖攒学费,可砖窑厂说我是童工,不要我……”苏白并没有说他与爸爸之间最后的冷战,也许是潜意识里,他还是想维护一下父亲高大的形象。
“你的成绩单呢?我能看看么?”
“在我上衣口袋里。”这样东西,苏白倒是一直随身携带着,以前是怕自己不小心给弄丢了,现在则是变成了他心底的一个念想。也许,他该找点东西,把这东西装裱起来,也算是他曾经努力过的证明。
秦牧倒是没急着去翻苏白的口袋,事情都发展成现在这样了,苏白没必要对自己说谎。
最后,秦牧还是把苏白送了回去,又陪他去书店挑了基本书送给他,并嘱咐他要对自己好一点,学习这东西贵在坚持不懈,扔下了,以后想要再捡起来就难了。
苏家的情况,比之苏白生病前又有了新的变化。这次,苏庆是怎么看小儿子怎么不顺眼,恨不得自己压根就没生过这么个不懂事的玩意儿,在家里,几乎就把苏白当成了空气一般的存在,甚至吃饭的时候,如果没有苏奶奶在一旁,都能用眼神直接把苏白逼下桌去。如果不是看着自家钱都已经花了,彩礼也下了,怕人家女方家里挑自家理,苏庆早就不顾颜面直接把苏白赶出去了。
眼下的情况,苏奶奶最为一个背都佝偻了的老太太,能做的,只有尽量护着她的小孙子,慢慢和儿子磨。只期待某一天,这对父子能够突然开了窍,和好如初。
变故发生在一个极度燥热的午后,苏白才帮着奶奶整理了采摘回来的野菜,该晒成干的铺好晾到院子里,该制成酱菜的,洗好了一层层紧密的码放在坛子里,再撒上盐巴和调味料,用黄纸和泥浆封了口,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等着他们自然发酵成美味的食材。
苏白的班主任老师顶着日头来到苏家,一张脸上几乎要笑开了花,进门就逮着苏白的手直说他真是好运气:“你们知道么,今年有人在市一中赞助了几个特招名额,给学习成绩出类拔萃,却苦于种种原因,不能到高等学府就学的孩子!而且,人家上面说的明白,这次被赞助的孩子,不但三年的学费、杂费、住宿费人家全包,要是期中期末能够考到年级前几名,还给奖学金!我这一琢磨,咱这一届,苏白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这不,收到通知,我就急匆匆地从学校赶着来给你们报喜了。”
苏白和苏奶奶听完班主任老师的话以后,各自瞪着眼睛面面相觑,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谁也没能想到,这时候天上竟然掉下个磨盘大的馅饼,还能正正好好的,就砸在了苏白头上!这几率,可不比天上下红雨大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