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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已经触目可及，慕容子钰却突然勒马。濮阳傲讶异道：“怎么了，表哥？”
慕容子钰低声道：“换件衣服。”
语落，下马，走进了旁边的树林里，不多时，瑾瑜熟悉的那个白衣军师再次出现，慕容子钰将怀里的包裹置于马背上，翻身上马，淡淡道：“走吧。”
瑾瑜问道：“你经常如此吗？”不然不会这么自然，没有丝毫尴尬。
慕容子钰望了瑾瑜一眼，“我不是经常回城。”
濮阳傲突然道：“我们走吧，不然表姐会不会等着急了？”
莫名的冷凝气氛被他打乱，慕容子钰驱马走到前面。守城的将士显然对他已经很熟悉，只是打了个招呼，就打开了城门。
慕容子琼听到管家的通报，笑着迎出来。“你们来啦！快请进，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本地特色菜，赶紧过来尝尝。”言罢，碰碰瑾瑜，眨眨眼睛，“让你尝尝什么叫好酒。”
瑾瑜笑着跟挽着自己胳膊的濮阳傲道：“你看看你家表姐，好像我们没吃过好菜，没喝过好酒似的。我倒要尝尝，这酒有没有我们府里的酒好喝。”
慕容子琼哈哈大笑着屏退伺候的人，关上了房门。“为了给你们接风，我可是把母亲珍藏了二十多年的好酒给偷出来了。”话落，看到一旁静静而立的子钰，道：“钰儿，没有外人，你那个面纱也去了吧。”
慕容子钰点点头，纤长的手指勾起面纱，一张清俊而秀致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张脸若与子琼的脸摆到一起，绝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两人站到一起偏偏又不会弄错。瑾瑜端详了半晌，想着或许是因为两人性格不同，而且一静一动相差太大的原因吧。
突然，瑾瑜脑袋里一丝清明顿生，若有所思地在慕容子钰和慕容子琼身上来回扫了两遍，低着头抿了一口酒。
夜很深了，慕容子钰和濮阳傲都已经去休息了。瑾瑜和慕容子琼一人拎着一个酒坛猫上了屋顶，月亮弯弯的挂在苍穹之上，空寂寥的夜空让人的心胸顿时变得开阔。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和母亲商量过了。”慕容子琼打了个酒嗝，“这次招收了不少士兵，还没来得及登记造册，我们可以把人给你，然后帮你按照慕容军的方式训练。”
“哦？”瑾瑜眼睛一亮，“什么条件？”
“你也知道，大好女儿家背井离乡不惧艰苦地从兵，都是抱着一腔出人头地保家卫国的热血，我们既然招收了她们，自然不能不对其负责。”慕容子琼道。
“所以？”
“母亲和我为公主制定了三个挑战和三个条件。公主若是通过了三个挑战，然后同意了三个条件，那三千士兵拱手相让。”明明眼睛里已经有了醉意，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
“什么条件？”瑾瑜问道。
慕容子琼闻言，偏头看了一眼，笑道：“你果然会先问条件。”
瑾瑜微微一笑，自然要先问条件，不然累死累活通过挑战了，发现条件达不成一致，岂不是很郁闷。
“我知道公主肯定有自己的力量，所以，第一个条件：一视同仁。”
瑾瑜想了想，点头：“没问题。”
“第二个条件：善待她们，衣食无忧，战后抚恤都不能低于其在慕容军中的待遇！”
“没问题。”这个条件，瑾瑜答应的极快。
“第三个条件……”慕容子琼的声音低了很多，眼神已经有些乱了。
“什么？”瑾瑜只看到她嘴唇开阖，却没听到她说什么，不由凑到她的唇边，听到：“第三个条件子钰定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他要亲自跟你……嗝……说……”
瑾瑜一愣，不动声色地又把酒坛往她唇边送了送，慕容子琼下意识地就又狠灌了几口，然后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瑾瑜问道：“子琼，你今年多大？”
“十六岁！”
“我是谁？”
“玉锦……嗝……不对……轩辕瑾瑜……”
她的眼神已经散乱地找不到焦点了，估计可以了。瑾瑜看了看确实喝醉了的慕容子琼问道：“子钰是不是偶尔会以你的模样上战场？”
“子钰……战场……子钰很厉害……嗝……打了好多胜仗……”
“那我刚到军营的那天，看到的是你还是子钰？”
“是不是……”慕容子琼一句话没说完，就传来均匀的呼噜声，瑾瑜望了她半晌，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以后，忍不住失笑出声，她到底要不要推醒她。
“这些，你可以亲自问我。”
屋檐下传来低沉似古琴的声音，瑾瑜低头，看到慕容子钰微仰着头看他，满天的星子落在他的眼底，亮得不可思议，但是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是是淡然如水静如晚月。
“三更天了，睡不着？要不要一起赏月？”瑾瑜笑吟吟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背着人询问的尴尬。
“我没有轻功。”慕容子钰静静道。
“好说。”瑾瑜探身，脚尖勾住房檐，脱开的腰带卷上慕容子钰的腰，一个用力，人已经拉上了屋顶。慕容子钰一个没站稳，几乎要跌下去，瑾瑜旋身将人勾了回来，落到怀里。
许是喝了不少酒，她带着笑意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月光下，绝色的容颜越发看不真实，慕容子钰有些呆怔地望着她。
瑾瑜却微微一笑，将人推出来在屋顶坐好，笑道：“小心哦！”
慕容子钰收回视线，脸上爬上了淡淡的红晕。
“那个人是我。”
慕容子钰突然开口，瑾瑜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刚才自己问子琼的问题。
“果然。”瑾瑜道，“那日跟我一起看月亮，然后说‘这里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不能复制的生命，所有流过血的战士们，我们都应当铭记并且向他们致敬。’这句话的人也是你？”
“是。”
“我试探过子琼，虽然她能答出我的问题，但是支支吾吾，明显并不是很清楚。所以，跟我一起制定追踪暗号、兵术暗语的人不用说也是你了！”瑾瑜叹道。
“对。”
三个问题足以，所有当初的别扭都找到了答案，原来从刚开始就是两个人。不过，瑾瑜视线扫过身边环着膝盖而坐的人，心头敬意顿起，这个人既能统筹献计谋，又能上阵杀敌，比之女子亦不差分毫，甚至比大多女子还要能干得多。再加上子琼战场上无人可挡的士气和功夫，也难怪慕容军这么多年都鲜有败绩。
沉默了很久之后，慕容子钰轻轻开口：“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今天见我打扮成姐姐模样用姐姐的嗓音说话之后？”
瑾瑜微微一笑，“确实。不过，之前虽然没有怀疑你们是两个人，却也觉得慕容子琼这个人怪怪的。时而英姿飒爽，豪气冲天，像一把出鞘宝剑；时而优雅静默像是一本古书，安静宁谧，耐人寻味。时而说话语气飞快，时而说话低沉像是古琴铿锵的声音。上一刻还吊着自己的脖子很亲密，下一刻却总位于自己一步开外，不靠近也不远离。这样完全相反的气质和行事风格，让我曾经也想过是不是两个人，也查看过，但是没有易容，完全相同的一张脸，很难去猜测是两个人。”
“那你喜欢姐姐那种，还是我这种？”慕容子钰静静开口。
“我当然喜欢的是你这种，我对谋士和军师的渴望远远高于武将。”瑾瑜回答地太快，待她看到慕容子钰明显的呆滞的表情时，忙加了一句补充：“当然不是说子琼作为武将没有头脑，只是你也知道一军不可有二将……”她的军队将来有她一个人统领就够了，并不需要变成另一个慕容军。
“我知道。”虽然知道她下意识说的喜欢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看着她难得的无措，慕容子钰仍旧笑弯了眼睛，“你可知，我定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子钰微笑着，眼波流动，像是古书里突然横出的新绿。从前也不是没看他这么笑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的月光太美，瑾瑜觉得笑起来的他让人移不开视线。
“哦？是什么？”瑾瑜借着笑意错开视线，“可不许太难为我，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嘛！”
看着她无赖的模样，子钰笑道：“第三个条件是，我也一起去。”
“嗯？”瑾瑜诧异地偏头看他，“慕容将军和子琼都知道吗？”
“不知道。”子钰道，随即他不解地望着她，“为什么要她们知道？”
瑾瑜看了他半晌，苦笑道“拜我多年累积的名声所赐，我可多次被警告，要远离慕容公子！我怕你这个条件一出口，子琼能用长枪挑了我啊！”
“我的事情我会自己做主，母亲和姐姐不会干涉我，而且她们也知道我慕容子钰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一番话类似明志，秀美的脸因为正起的神色变得刚毅而耀眼。突然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望了瑾瑜半晌，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是不是因为她们跟你说了什么，所以那日母亲和姐姐被皇上招进御书房，皇上提到给你我赐婚之事，你才拒绝的那么干脆？”
“可不是，你姐姐恶狠狠地恨不得吃了我似的，跟我说要离你远点。若是真赐婚成的话，我可没好日子过。”瑾瑜想到那日子琼的表情，苦笑道。
“那如果你很喜欢一个男人，所有的人都反对你和他在一起，你也会屈服吗？”慕容子钰静静地问道。
瑾瑜愣了片刻，脑海里浮现出少卿的脸，所有的人都拒绝，最拒绝的又是他本人，自己可曾甘愿放弃，还不是像飞向篝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可是，终究收获了什么？背叛？或者伤害？
“或许吧。”瑾瑜神色蓦然沉静，或许当初在大家都反对的时候，她就应该痛下决心，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尤其是对苏烟的伤害。
慕容子钰闻言，目光闪了闪，不再接着这个话题下去，而是抱着胳膊仰躺在屋顶上。隔了好一会儿，他道：“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瑾瑜也躺下来，道：“不放心这些士兵吧。”
“这只是其一。”子钰道。
“那其二呢？”瑾瑜随口接道。
“其二……”慕容子钰侧过身，手支着脑袋，静静地望着她道，“留给玉锦自己去找答案，好不好？”
他的一声“玉锦”让瑾瑜不由想起很多昔日并肩作战的时光，显然他是把她当成朋友或者昔日的战友，而不是公主或者即将封王的王爷。瑾瑜眼神无意识间已经柔和，她道：“好，但愿你的答案不会太难。”
慕容子钰微微一笑，“不难。”
气氛微妙的恰到好处，暖意流淌，夜风清爽而宁谧，除了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打更声和耳畔子琼的呼噜声，就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很久之后，瑾瑜开口：“四更天了，我送你回房？”
慕容子钰微笑着坐起身，“好。”
瑾瑜揽过他的腰，一个旋身跳下屋顶，待他在地上站稳之后，松开手，与他隔开一步的距离，笑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