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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夜风清凉吹入窗扉,给人春寒陡峭之感。窗外月华如练,万物看起来空旷而寂寞。
“濮阳傲,我从来不信命!”
她带自己下山时带着叹息的劝慰,在脑袋里一遍遍不断重放。
从来不信命吗?
濮阳傲望着手里为表姐求来的平安符,若是不信,它是不是也就没了意义?
……生离死别……不生离就死别……
他猛地捂住脸,泪水控制不住地从指缝中渗出,跌落于地,破碎如他的整颗心和才生出的对未来的期许。是成全自己整个年少的爱恋,还是让她健康平安地活着?这根本就是一个极不公平的选择题,根本就不会有第二个答案。
“小傲,男孩子也要会武,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
“小傲,来,表姐教你练武。”
“小傲,我把你表哥珍藏的兵书偷来了,你要好好学习哦。”
“小傲,我要去战场上了,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把匕首从小跟着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看到它,一定要想起我哦。”
……
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里一遍遍上演,英姿飒爽的她,笑容爽朗的她,娇憨调皮的她,那个一有时间就会陪自己的她,会在自己受欺负时挺身而出的她,排着队在脑海里走来走去。他把脸埋在膝盖里,痛哭失声。
为什么上天对他这么不公平,从他懂事起就一心想着嫁给表姐,做她的夫,能一起读书,一起练武,哪怕跟她一起去战场,只有身边有她,在哪里做什么都是幸福的吧。所有的憧憬却被一道圣旨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浑浑噩噩过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如今好不容易再次迎来让爱恋圆满的可能,一道比圣旨更让人绝望的宿命将他打入永不超生的地狱。
“表姐,表姐,表姐……你听得到吗?……我真得想跟你在一起……可是我更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我好想你……”
夜阑珊,少年泪,咫尺天涯,无处话凄凉。
撕心裂肺如呓语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窗后站立的人耳中,她却只能留下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清晨的阳光带着湿意召进窗户,他揉着酸涩的脑袋从睡梦中醒来,整个身体僵硬的像不是自己的。“阿嚏―”濮阳傲打了个喷嚏,鼻子痒痒的,头疼欲裂,看着桌上仍旧残留的湿意,他这才想起昨夜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后来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在窗边吹了一晚上的夜风,受了风寒也不奇怪。
但是,所有的疼痛不舒服跟心的疼痛和绝望比起来,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阳光正好,照在桌上精致的刀鞘上,他拿起匕首,这是她在自己十二岁生辰之时送的,“铮”的一声,匕首被拔出刀鞘,阳光下的刀身闪着刺眼的光芒。几乎是下意识间,刀锋已经靠近了手腕,只要一刀下去,所有的疼痛是不是就感觉不到了?
“当当当——少爷,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杨光欢快的声音,濮阳傲骤然惊醒,手中的匕首像烫手山芋般被他扔到一边,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父母亲不要了?濮阳家的荣辱不要了?他颓然地瘫倒地上,眼泪抑不住地滑落,带着无法跟任何人诉说的委屈和痛苦。
“少爷,我进来啦!”杨光带着欢快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并不知道自家少爷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没心没肺地拎着公主差人送来的东西推门而,触目看到瘫倒在地脸色苍白的濮阳傲,吓了一跳,慌忙扔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跑过去搀扶他,担忧地询问:“少爷,你没事吧。”待他将他扶上床之后,手下意识地覆上他的额头,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大跳,“主子,你在发烧!我这就去请大夫。”
濮阳傲疲惫地闭上眼,他好累,从没有这么累过,似乎从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大脑连动一动手指都支配不了,更别提有力气回答杨光,好叫他不要担心了,根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光哪里见过这么虚弱的他,当即吓得飞跑出去,却在刚出门时就撞上了一堵厚实的胸膛。他揉着被撞得酸涩的鼻子,眼泪汪汪地抬头,见是蝶衣,顿时如看到了救星,顾不得男女有别,当下拉着她的袖子,急道:“我家少爷病了,蝶总管能不能请大夫来看看?”
蝶衣扶着他站好,指指身边的中年男子,“这位是蒋太医,公主早朝前就差人去太医院将人请来了,赶紧带人去看看你家少爷。”
杨光顾不得想为什么公主会知道自家公子会生病,而是喜不自胜地赶紧带路,将人引了进去。蒋太医把过脉之后,皱着眉开了一副药,叮嘱杨光:“按这个药方去抓药,三碗水煎至一碗,按三餐服用。他的风寒很严重,切记不要再受凉,夜里睡觉一定要关窗,不要吹风,被子也要足够厚,春寒之际最是风寒盛行时。”
杨光急忙答应了,等在门口的蝶衣送蒋海生出门,路上问道:“侧驸马怎么样?严重吗?听主子说他应该是吹了一夜冷风。”
“她知道,还任由他吹了一夜?!身体上的病吃吃药能好,但是心里的病我却是爱莫能助,回头告诉你家主子,男人既然娶了,就得好好疼,你看她把人都折腾的什么样子了。下次再来让我看这种病,收她双倍诊金。”
“嘿嘿,我会转告主子的。”蝶衣笑道。
却说,沉睡中的濮阳傲却陷入了一个绮丽而期盼已久的美梦。
“表姐,我长大后嫁给你好不好?”这是刚刚过完十岁生辰的他,终于说出了现实中没有勇气说出的话。
“好啊,小傲这么乖,等你长大了,表姐就娶你。”梦里她笑容明媚,清澈的眼底映出他合不拢嘴的笑脸。
“表姐,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啊!”
然后轻轻地一个吻无比怜惜地落在了他的额头,他偎在她怀里笑得幸福甜蜜。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他的梦里,梦里才会有幸福得让人觉得醉倒的感觉,如此想着梦里竟然都会感觉心酸苦涩。他不想醒来,醒来太痛,就让他一直沉睡下去吧,或许苍天怜他,能让他和表姐共走黄泉路,那么此生也无憾了。
虽然今日朝堂之上两派人马都有些低沉,瑾瑜却没有觉得很轻松,她们的沉默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北疆“自己人”莫名其妙地全军覆没。如今朝堂之上两派之争越来越明朗,怕是等不了多久暗斗就会搬到明面上来了。她必须得谨慎避开,不能让轩辕初菡将她当了枪使。
虽然自己一直被强迫上早朝,但身上确实未有一官半职。今天早朝上,不知道高位上那位怎么想的,竟然给自己在礼部挂了职,还是一个文职,是想让自己学点礼法?还是想让她修身养性?这简直是让人啼笑不得,但愿岳母大人和尚尚书能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和忍耐力,否则恐怕得联名上书说小庙容不下大菩萨之类的话。
礼部如今是由濮阳文和礼部尚书尚可琴掌管,但是礼部向来很少参与皇储之争,相对来说,倒也算是难得的一块净土。只是,她实在不喜欢她们动不动就祖宗规矩,国家礼法,祭祀酬神,也就逢年过年举办举办宴会庆贺之类的还算说得过去。
瑾瑜回到府里,蝶衣就被濮阳傲的情况跟她报告了一番。瑾瑜点点头,没说什么,而是写了一张纸条给她,“去请阿霁过来。”
蝶衣转身刚要去办,就听瑾瑜道:“等一下!”
蝶衣回头,只见瑾瑜埋首于案上的书信中,头也不抬地道:“让人好好伺候着,药该怎么抓怎么抓,库房里的补品能用到的都让厨房给炖了。”
虽然她并没有指名他是谁,蝶衣仍旧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笑着应了,这才去请诸葛霁。
跟诸葛霁谈完,已经是月上西山,天色已然太晚。瑾瑜本想去看看濮阳傲,一看这天色不早了,想想还是算了,明天再去看也一样。谁知道接连两天各种事情忙得她不可开交,直到三天后,杨光哭着闯进她从不让除了蝶衣、蝶羽和冬雪几人进出的书房里,她才想起还在病中的濮阳傲。
“你家主子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真难看,别哭了!”瑾瑜皱着眉扔了一块帕子给他。
“公主快去看看吧,公子都昏睡了三天了,还没醒……”杨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什么?!”瑾瑜霍然起身,怒视他,“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一点禀报?真出了事,我为你是问。”
杨光扑通跪地上,颤声道:“昨日公子还未醒,蝶总管就请了蒋御医前来,御医说烧已经退了,身体已经没大碍了,奴才以为公子今天就能醒了,没想到……呜呜……主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也不想活了。”
“闭嘴!”瑾瑜狠狠瞪了他一眼,扬声对门外说,“蝶衣,你去太医院把蒋海生抓来,他是怎么给人看得病,你跟他说,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剪光了他的头发。”
瑾瑜大步闯进他的屋里,震惊地望着床上苍白消瘦的人,几乎有些认不出来,怎么憔悴成了这般模样?她的手贴上他的额头,温度正常,搭了搭他的脉,脉搏跳动有力,怎么会昏睡这么长时间?!
她的手刚要离开他的手腕,却被他一把紧紧攥住,嘴里喃喃着:“别走……别走……”她抬眼看去,他并没有睁眼,显然还在睡梦中。
他握的太用力,瑾瑜无法保证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把手拿出来,只能无奈地让他握着。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再离开,他嘴角竟然浮现了一丝笑容,呼吸变得更加沉稳悠长。
“……不要走,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