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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连义紧赶几步,一把拉住天游子的胳膊,急赤白脸地说道:“道长,您先别走,先把这事解释清楚啊!要不俺心里没底!”
天游子见挣不脱,无奈地停下脚步,叹口气对他解释:“这‘出马仙’嘛,算是源自我国东北地区的一门巫术。世上有这么几种妖仙混世:貔仙、狐仙、黄大仙、猫仙、蛇仙、胡仙(老鼠),这些妖仙得道之后,大都会借助人体混迹于人类社会,或者替人看病、或者替人求财、甚至会替人复仇消灾,以此来享受香火供奉积累功德,达到修炼的目的。于是就有一些研习道法的通灵之人以秘法与这些妖仙取得联系达成契约,各取所需。天长日久之下就有了这样一个特殊的门派,统称‘出马仙家’。本来这类妖仙若是没有吸收香火的途径时,往往会变得极为凶戾,因为吸取人类身上的精元,虽然有干天和,却也是一种快速积累的捷径。所以刚才贫道看到你家里妖煞之气那么浓厚,施主你却只是在身上沾染了一些妖气而已,这才会怀疑你是‘出马仙’弟子。呵呵!呵呵!或许是贫道多心了,这里边有一些其他原因也未可知。贫道会查出来的,放心!放心!”
听到天游子这么说,张连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所说的‘出马仙’就是类似于那些神婆神汉一类的灵媒啊!如果照这么说起来,自己也曾经和自家的那位‘护家仙’签订过血契,岂不是也算是一个‘出马仙’弟子?可是按照天游子的说法,‘出马仙’弟子往往都会从他们的签约对象那里得到极大的好处,可为什么自己却最终闹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难道说,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还有,自己那位远房表叔周长功,他显然也有和羊头镇那片荒原上的妖仙精灵们沟通的能力,但自己那次羊头村之行的所见所闻,好像他也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这里一边走一边神游物外,却没有察觉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家门口,前边的天游子突然停了下来。他一个不小心,一头撞在天游子的背上,两个人同时打了一个趔趄,天游子猝不及防,手一抖,手里的罗盘‘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天游子似乎对他这个罗盘极为爱惜,脸上顿时露出了恼怒的表情。然而还没等他说话,两个人就同时愣住了。只见罗盘上的指针突然间像发了疯一样急速地旋转起来。那指针旋转速度太快,竟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嗡鸣声。
这一来,就连张连义也意识到了不妙,而天游子更是脸色大变。只见他一下子把肩上的包裹甩在地上,先是手忙脚乱地取出一张符箓,‘啪’地一下子贴在了张连义胸口,嘴里急促地说了一句:“这是镇妖符,别掉了!”
然后左手中抓了一把同样的符箓,右手一拉,已经从包裹中取出了一柄色泽暗沉的桃木剑。
张连义这几年虽然也见过不少异象,但这种阵仗却是从未经历过,不由得有些慌了。他一伸手把胸前的镇妖符紧紧按住,哆哆嗦嗦地问道:“道长,这是咋啦?”
天游子显然也很紧张,他手持符剑,上身微微前倾,摆出一副防御的架势,一边不停地四下打量,一边说道:“此地妖煞之气浓厚之极,极为罕见。看样子,这里的妖仙法力之高,就连贫道也实在是有点莫测高深啊!这次......恐怕有点麻烦!”
张连义见他说得严重,心里也不由得打起鼓来:“您是说......您也没办法?!”
说着话心里也有些后悔起来,他此时倒是有些担心,如果这位天游子法力不够,自己此举又势必会触怒‘护家仙’,那么家里的强子娘和女儿莲花会不会有危险?自己今天冒冒失失就把这位不知底细的道士领回家来,可能是真的有点冲动了。
两个人戒备了许久,罗盘指针一直转个不停,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过,周围倒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变化。然而越是这样,天游子脸上的表情却越是凝重,借着夜色中微弱的光线,张连义明显看到他额头上渐渐出现了水光——这位自称是天虚观观主的道士竟然在冒冷汗!
天游子的目光无意间从张连义脸上掠过,对方那种愕然中透着轻蔑的表情一下子刺痛了他的神经。他心下赫然,不由得有些惭愧起来。自己可是堂堂的天虚观观主啊!什么样的猛鬼妖仙没见过?怎么能在一个乡下人面前露怯?!这样想着,他猛地冷静了下来。
他掩饰性地将目光从张连义脸上移开,故意嘀咕了一句:“这里的天气好像比京城热了不少啊!”
说完也不等张连义答话,突然腾出左手的中指放在嘴里轻轻一咬,然后蹲下身把一滴鲜血滴入罗盘。似乎有一缕青烟隐隐升起,罗盘指针转动减慢,摆动几下之后突然静止下来,指针针尖,隔着院墙正正地对着院子里的堂屋方向,不动了。
天游子点点头,伸手将罗盘收起,用目光示意张连义上前开门,自己则依旧是左手符箓右手桃木剑,一脸警觉的样子。
被他这么神神秘秘地搞了一通之后,此时的张连义竟然对自己的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他慢慢地走上前去,犹豫着不敢推门,就好像那两扇平时熟悉不过的大门背后,隐藏着某种凶猛的怪兽,一旦打开门,就会向自己猛扑过来,无情地撕咬吞噬自己一样。
然而就在此时,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忽然间响了一下,竟然自己慢慢地打开了!这一下出乎意料,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站在门前的张连义更是接连后退了两三步这才终于站住。
“当家的,你不声不响地跑出去一天,干啥去了?晚上饭吃了没?我和莲花一直等着你呢!还有啊!你看人家这位道长远来是客,这大晚上蚊子哄哄的,你不赶紧领人家进屋,怎么还在这发呆?”
大门口,强子娘牵着莲花的手,同样的一袭白衣,站在夜色中微笑着,衬着身后影壁墙的暗影,宛如两朵盛开的白莲。娘俩脸上的笑容一个自然柔和,一个天真烂漫,就好像对于天游子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早有准备一样,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
天游子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对容颜姣好的乡村母女,脸上也露出了和蔼的微笑,但他手中的法器却是不曾有丝毫的放松:“女施主,贫道天游子,此次云游路过贵地,天色已晚,正好巧遇张施主,故此冒昧上门打扰,只求借宿一晚,不知女施主可否相容?”
强子娘似乎对他手中的法器视若不见,淡淡地微笑道:“道长客气了,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人生在世,就算是皇帝也有个落难的时候,谁还能一辈子不求人?风水轮流转嘛!说不定啥时候俺们家遇到点啥事,还要求道长帮忙呢!您说是不是?”
她说话时语气平淡,一双眼睛却是不停地在天游子和丈夫脸上来回巡视,语带双关,竟是隐有威胁之意。
这话说完,她身边的莲花蹦蹦跳跳地跑到张连义身边,一脸娇憨地抱着他的腿,仰起脸撅着小嘴撒起娇来:“爹!你怎么才回来?我都要饿死了!你不回来,娘也不让俺吃饭!”
张连义心中一暖,满心的戒备顿时无影无踪。他一弯腰抱起莲花,伸手在她胖嘟嘟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宠溺地说:“傻闺女!饿了你就吃呗,爹要是一直不回来,你还得一直饿着啊?”
门口的强子娘也笑了起来:“看你们这爷俩,当着外人也不怕人家笑话,好像俺怎么虐待你们似的!好啦好啦!家里饭菜也做好了,你看这还有客人,快进屋快进屋!这院子外边蚊子多,再呆一会,可就是一身疙瘩。”
到了这份上,那天游子手里的桃木剑可就再也拿不住了。他讪讪地把剑和符箓收入包裹,向张连义使个眼色,两个人相跟着向堂屋里走去。身后,低眉顺眼的强子娘紧紧地盯了天游子两眼,嘴角露出了一缕诡异的微笑。
堂屋里,张连义一进门就发现有些不对,因为他突然发现,那摆在大炕壁龛里的神龛和木人全都不见了,而且,饭桌上的碗筷也只是摆放了三副。他暗自狐疑,难道强子娘恢复正常了?还是她发觉了什么?
然而强子娘却显得非常自然,她热情地招呼天游子坐下,手脚麻利地又取出一副碗筷摆在桌上,然后从丈夫怀里接过莲花放在小马扎上,一迭声地招呼吃饭。
天游子也不客气,很自然地坐下就吃。
这似乎是一顿平常不过的农家晚餐,吃饱喝足之后,天游子向张连义看了一眼,似乎是很随意地说道:“张施主,贫道粗通阴阳,刚才进门时大略看了一下,你这院子里好像有点阴气啊!是不是最近家里有些不安稳?”
张连义一愣,随即会意,点头说道:“是啊是啊!家里最近确实是出了不少事,要是道长方便,能不能替俺捯饬捯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