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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嘉妃眼瞧着佟皇后懒怠于应付了,因而笑着看向其余几宫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也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了。”
各宫嫔妃哪里是没点眼力的,忙起身笑着蹲身行礼道:“臣妾告退。”
佟皇后笑着微微颌首,便眼瞧着荣贵妃高昂着头率先走了,其余嫔妃便三三两两也跟着出去了。待人走尽,佟皇后的笑意便淡淡凝在嘴边儿。
“槿言。”
槿言一听到佟皇后唤自个儿,忙上前凑身道:“奴婢在。”
佟皇后收回目光,转眼挑眸瞥向槿言:“前儿下面不是进了一条红麝香珠串儿搁在那儿未用?”
槿言微微抿首道:“是。”
佟皇后转头看向门口处道:“取了送到永和宫去,那成色倒也配得。”
槿言微微一愣,抬眸看向眼前的佟皇后,微沉吟片刻,复又转笑道:“奴婢知道了。”
养政殿内,皇帝正坐在那儿批着折子,案前搁着青釉双耳三足炉,两旁的宫人皆肃眉敛目,不出一声,偌大的殿中跟只有一个人似地。
苏培全轻手轻脚走到案前,微微倾身,从小内监奉着的漆盘中取出一枚定窑白瓷缠枝花卉纹香盒,再取过南都白铜小香匙,揭开香炉顶,舀了三勺安息香添进去,又用小铜香箸儿拨了拨香灰,这才盖了香顶。
声响再是不大,皇帝究竟是惊动了,手上的朱批倒没停。一对眸子仍沉沉定在折子上,只启唇问了一句:“冠勇侯可是宣过了?”
苏培全忙将物事搁在漆盘上,微微躬身回话道:“宣过了,想冠勇侯也快来了。”
皇帝微微颌首,苏培全瞥了眼皇帝面前还搁着三四摞子折子,究竟是撑不住问道:“圣上已经批了五六个时辰了,想身子也乏了。不如歇歇。让小厨房送些点心来用用吧。”
苏培全关忧的看着皇帝,哪知皇帝终究笔下不停,微微摇头道:“罢了。”
苏培全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要他看,做这九五之尊的皇帝,什么都好,也什么都不好。不说旁的,只说一点。就是太拼命,天天儿瞧着皇帝没白没夜的披折子,就是他这下人瞧了都忧心。
“圣上,冠勇侯来了。正在门口候驾。”恰好一个小内监小心翼翼敛步走进来,微微躬着身子回话。
皇帝这才停了笔,微一抬眸道:“宣吧。”
一旁的苏培全这也算松了一口气。这与冠勇侯说话的功夫,也算是歇息了。
只见一个铮铮儿郎着宝蓝立领圆襟捻珠袍迈步走了进来。瞧着生气勃勃的,一到圣驾前撩了袍子跪礼道:“佟如铮给圣上请安。”
皇帝眉眼凝着笑意道:“起来吧,赐坐。”
小郎君领了圣意,转身撩袍坐下,碧色绫裙的宫女红着脸儿,抿着头奉上了茶水,便抱着漆盘,掩着羞赧退了下去,小郎君倒是毫无察觉地端起茶饮了一口,大大咧咧笑道:“果然就圣上和姑母的东西是最顶尖儿的,这可是今年刚落的碧螺春?”
原本有些倦怠的皇帝此刻倒是笑意更深,看向小郎君朗笑声道:“你倒是嘴刁。”
佟如铮笑着道:“可怜我一个侯府里,这等成色的茶却是缺之又缺。”
皇帝听了笑着摆手道:“罢了,说了半天,不过是要东西来了,既是喜欢,就让苏培全包一些给你,省的你姑母还只当朕不心疼她这个侄儿。”
小郎君听了一喜,笑着起身恭敬作揖道:“如铮谢过圣上。”
皇帝笑着瞥了眼小郎君,颇有深意道:“左右都是一家人,你若是觉得朕这儿的东西好,日后再多赏你一份也是一样的。”
小郎君眉角一颤,得!原本一进来搁这儿涎皮滑脸的跟皇帝打秋风,不过是想着逗的圣心大悦,这拒婚的事儿就好说了,这会子瞧着,皇帝大有有心促成的心思。
感觉到皇帝探寻的眼神,佟如铮终究是打着哈哈笑道:“那如铮回去可得好好收拾收拾屋子,等着摆圣上的赏赐了。”
皇帝朗声大笑,瞧着心情极好,可那眼神儿却是一点而不落的凝着小郎君道:“前儿你姑母唤了你进宫,可有与你说什么?”
终究还是躲不过,佟如铮没有抬头,只回了句:“说过了。”
皇帝眉头一挑,那笑意仍旧没敛:“你如何想的?”
小郎君沉吟了片刻,这才撩袍起身道:“如铮以为自个儿如今年纪尚浅,功业尚未建,况且蛮子仍旧徘徊在西北,成家只怕是为时过早,因而不想白白耽误了端慧公主。”
小郎君的话说的倒是软和,又一心为着这天家的公主着想,皇帝终究未变了脸,反倒是满意地笑道:“小郎君有志气是好事,只不过,家国家国,无家哪来的国?终究还是老百姓说得好,先成家方能立业。”
瞧着小郎君没有搭话,皇帝会错了小郎君的心思,因而挑眸道:“再者,你是凭着西北一战立了大功,封侯升迁是你自己所得,既是先立了功,后娶了端慧,也无人敢去置喙什么。”
佟如铮心沉了沉,皇帝只当他讳忌旁人戳自己脊梁骨,说自己凭着裙带关系封官封爵,天知道,他哪里怕这个,凭谁敢梗着脖子胡乱说句什么,他非得去比武场上把他撂下马来,吓得他哭爹喊娘。
皇帝睨眼瞧着小郎君沉在那不说话,眸子渐渐微眯,面色有些沉然道:“怎么?难不成冠勇侯还觉得我天家的公主配不得你?”
佟如铮心一凛,忙撩袍跪地道:“端慧公主身份尊贵,臣万万不敢如此想,皆是臣粗憨,配不上公主。”
皇帝瞧着小郎君如此,愈发不畅快,是啊,一个小郎君都敢违逆圣意,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如何咽得下?尽管小郎君已经是极力的贬低自己。
“朕认为配得便配得,既然你不敢这样想,那这婚事便这般定了。”
“苏培全!”
皇帝眸子闪过一丝愠怒,阴冷的声音沉沉砸在地上,苏培全忙不迭儿跑过来。
“着礼部操办和硕端慧公主与冠勇侯的婚事,婚礼择吉日而定。”
“圣上!”
苏培全刚要忙忙退下去,便被小郎君的声音给震在那儿,一转眼,却是“嘭”的一声,小郎君直挺挺跪了下去,语中甚是坚定不移:“臣不敢欺瞒圣上,臣心中已然有心仪之人,万受不得圣上赐婚,还望圣上收回成命,臣感激涕零。”
眼看着小郎君“嘭嘭嘭”实打实磕了三个头,皇帝面色已阴如黑云压城,沉沉地摩挲着拇指的墨玉扳指挑眸冷笑道:“心仪之人?你是说那个随你去西北的锦歌楼头牌,名动京城的顾凝湄么?”
佟如铮为之一震,猛地一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阴沉沉的皇帝。
皇帝硬生生压住怒意,眸子危险的凝着小郎君:“你以为掩了名,别人便认不出?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朕没有治你私藏女眷入军营的罪已是天恩,佟如铮,你莫要触及朕的底线。”
小郎君身子一震,跪在那儿垂头道:“臣不敢。”
皇帝见小郎君还算恭顺了些,语中也未有方才那般生冷:“朕可以允你二人在一起,只要你娶了端慧,再接那顾氏进门也无妨。”
原想着自个儿让了这轻微的一步,小郎君就当感激涕零的受命,谁知小郎君却是“嘭”的一声磕在宫砖上道:“在西北之途中,凝湄对臣百般照顾,还救了臣一命,自那时起臣已决定,此生非凝湄不娶,三千弱水,臣只取一瓢,还望圣上成全。”
“放肆!”
皇帝拍案而起,只听得“哗啦啦”一声,案上的东西尽拂与地上,那盏香炉“哐啷”碎在地上,里面温热的香灰撒满了小郎君的袍角。
皇帝眸中寒光一凛,抬手指向下面一动不动的小郎君道:“佟如铮,你敢违抗圣意?今日这婚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否则你也莫想再见到那顾氏!”
一旁的苏培全抬眸一看,原以为如此这小郎君便该妥协了吧,谁知道这冠勇侯当真是疆场下来的倔脾气,硬脊梁,愣是直挺挺跪在那儿道:“凝湄在,臣在,凝湄若不在,臣亦不在!”
皇帝瞳孔骤然一凝:“你是在威胁朕?”
小郎君不卑不亢的挺直了背道:“臣不敢。”
皇帝冷笑出声,眸中一凛道:“好,好,既然你不识好歹,那便当不起这些个爵位。”
话刚毕,皇帝转头冷声道:“苏培全,拟旨!冠勇侯以下犯上,特夺其爵位,锁拿关押于宗人府!”
苏培全一愣,有些迟疑地看向皇帝,谁知皇帝神色一凛,冷眼射了过来,惊得苏培全连忙领命命人将佟如铮请了下去。
苏培全一瞥眼上面的皇帝,眸子沉沉的定在殿门口,周身的气息冷的让人不敢靠近,苏培全缩了缩脖子,终究是小心立在一边儿,一声都不敢出。
不得不说,这冠勇侯真真与佟皇后性子像,只不过前者是外里瞧着倔,而佟皇后呢?是瞧着和顺,却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给驳的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