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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司怀安松开放在门把上的手,他眼中带着释然的淡淡笑意,往旁退开,静静站在走廊一侧,将这方空间留给屋内的一家人。
家人。
司怀安在心头反复品味这两个字。
在他舌尖滚动,同时,心头缓缓淌过一股温柔。
母亲的拥抱,父亲看似严厉实则关怀的言语。
也许,这些滋味存于一栋老旧的楼房,开了裂的墙面,铺着塑料布的小桌,一家人,一碗汤,几碟寻常小菜,在缭缭的氤氲水汽间。
耳里听着父母家长里短的絮叨,嘴里吃的是记忆中的味道,眼前晃动的是父母日渐年迈却温和亲切的笑脸。
这,大约就是家。
从走廊镜面的倒影里,司怀安看到了男人清晰的剪影,而那影子里,亮着一双既渴慕又欣羡的眼。
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原来,他比想象中更羡慕。
也许正因为太寂寞,他才会被明一湄身上散发出的某种特质所吸引。
如冬日的温暖,如晨间的清风,将那种淡然而隽永的幸福,一点点带到了他身旁。
轻轻倚着窗,司怀安出神地轻轻微笑,再过不久,他也将拥有一个家。
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家。
※※
回到帝都,明一湄稍作休整,便打起精神,全身心投入到了电影宣传中。
《舟过吴江》作为七夕即将全国上映的作品,片方给予了很大的希望,宣传经费如水般泼了出去,机场滚动屏、地铁通道里大幅海报、公交上反复播放的预告片段……唯美的画面,制作精良的剧组,以及男俊女美的组合,很是吸引了一大批准备贡献票房的观众。
在前去摄影棚的路上,小杜举着ipad给明一湄看制作好投入播放的预告片,明一湄看得直扶额,演的时候还没什么,为什么现在看剪好的片子,扑面而来一股谜之尴尬呢?
“姐,你不舒服吗?”自从得知明一湄现在的身体状况后,小杜很快就开始做各种准备,现在她随身带了一个大的背包,里面塞满了许多用于应对孕妇需要的东西,林林总总,塞得鼓鼓囊囊。连平板都不许明一湄搂在怀里看,煞有介事的说有辐射。
摆摆手,明一湄扁嘴:“没有不舒服,最近就是夜里会胃里翻绞,白天还好……哎,怎么办啊,我觉得这次电影上映之后,我会被骂的很惨。”
“啊?怎么可能?”
是真的,明一湄平心而论,在这部电影里,她比男主角秦斌的演技明显要好很多,但不知道是预告片剪辑的缘故,还是后期处理的问题,片子里给了许多秦斌的特写,柔光一处理,绝对是让小女生尖叫晕到的美颜。
对比之下,明一湄反而显得皮肤有点儿发黑,存在感也不够强。
明一湄有点儿心塞,这种捧一个踩一个的做法也太明显了吧,难怪之前有粉丝拿预告片里截图做表情包呢,大概看了预告片的人,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那几个显得有点用力过猛的表情……
捂着脸,明一湄不太想说话。
尽管心里不太舒服,工作的时候,明一湄还是表现得十分敬业。
台本上安排好的问题,明一湄都应对得很自如,毕竟她已经不是刚出道的青涩新人,面对主持人一些调侃,她抿着唇笑了笑,并没有多言。气氛在主持人的调动下,一场访谈节目既有笑点,也有感人的真情流露。
导播通过耳机提醒主持人准备下一个环节,节目效果嘛,要做点儿小游戏来丰富节目内容。明一湄招来小杜,低声跟她吩咐了几句,小杜跑过去找节目组的负责人。
公司事先跟电视台打了招呼,游戏环节会安排明一湄第一关就被“淘汰”,接下来大部分时间她都坐在旁边,给主持人捧哏。
小杜生怕哪个环节不妥当,得再确认一下。
明一湄站在角落里,看着秦滨被一群女孩子包围,叽叽喳喳的,他稍稍一笑就引来女孩们压抑的尖叫。
抬眉看到了明一湄,秦滨朝她走来,小姑娘们也跟着移动。
“一湄姐。”秦滨深情款款地拉着明一湄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明一湄鸡皮疙瘩瞬间爬了满身,手抖了抖,她强忍着不适,笑了笑,手收回来立马背在身后。
“刚才录了半天节目,你累不累?说了很多话,渴了吧,我叫人给你拿饮料过来?你喜欢喝什么?”秦滨言辞殷切。
粉丝们不高兴了,好几个女孩脸上笑容垮下来,看明一湄的目光也带上了敌意。
明一湄在心里叫苦不迭,忙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不用了,我录节目的时候一般不喝东西。”
因为要工作,如果喝了东西,工作中途想上厕所,不仅不雅,还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暂停录制,让其他人全等自己一个,这种事儿明一湄做不出来。
然而这话,转过头就被秦滨的粉丝婊到了微博贴吧,攻讦明一湄耍大牌,矫情、白莲之类的,各种尖酸难听的话层出不穷。
立昇文化有专人负责在网上搜寻旗下艺人的相关动态,及时了解舆论动向。
很快,工作人员就将此事报给了靳寻。
作为老板,靳寻自嘲是个劳碌命,但最近这段时间,她到公司露面的次数和时间比先前少了许多,不仅是因为狗仔缠身想寻个清静……
纪远不满意地把靳寻拉过来,伸手要夺她的手机:“你现在是新婚,纪太太,你只用关注的我一个人就行了。”
靳寻脸燥得慌,她努力从纪远怀里挣开,抢回手机:“别闹,真的有事需要我处理。”
脸一沉,纪远拧起眉。
飞快地给工作人员发送了几条指示,靳寻抬起头,见他脸色不好,无奈道:“……你要我少去公司,少去盯艺人的通告,我已经照做了,你还要我怎样?”
明知道吃公司、工作的醋很不理智,纪远还是咬了咬牙:“你现在已经嫁给我了,我要你只做我一个人的经纪人。”
“别开玩笑,”靳寻不悦,“公司几百号人,我是老板,必须对他们负责。”
两人谁也不愿退让,冷冷对视片刻,纪远摔门而出。
砰一声巨响,靳寻闭了闭眼,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撑着头回想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无名指的钻戒闪烁着光芒,仿若夜色中,透过窗棂照进来的一抹皎洁月光。
那么美,却美得并不真实。
靳寻也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也许她真的寂寞太久,在父亲过世后,苦苦支撑他留下来濒临破产的经纪公司,慢慢改善经营状况,慢慢培养艺人,逐渐恢复运转,发展壮大到如今光景。靳寻再怎么能干,她也是个女人,渴望能有人给她一个拥抱。
所以,在纪远做出那么“疯狂”的举动时,靳寻在慌乱之后,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接受他突如其来的表白。
纪远笑得像个孩子,他的兴奋快乐感染了靳寻,找回了这些年努力工作而失去的某些珍贵的东西,譬如,年少轻狂的冲动。
如今,抽屉里并排摆着两个红色的小本本,上面写着她和他的名字。
竟然就这样嫁了。
成了他的妻。
回归现实,靳寻发现纪远依然是那个脾气阴晴不定,让她感到棘手又头疼的艺人。而她很难找到自己的定位,她在纪远生命中扮演的角色究竟是什么?
经纪人?老板?妻子?还是他的战利品?
想不出答案,靳寻进浴室往脸上泼了几把水,找回清明理智,拨通了明一湄的手机。
“……网上那些脑残粉的言论,你别当回事,回头你微博暂时交给小杜打理,她忙不过来的话,我从公司拨人手暂时接管。”
明一湄蹙眉,听出靳寻话语中淡淡的倦意。她笑着婉拒:“没事,我被黑的次数不少,渐渐练出抗压能力了。现在我啊,别的长进我不敢打包票,最起码,这脸皮是厚了许多。”
靳寻被她逗笑了。
“你啊……那行,我就是跟你说一下,让你心里有个数。”揉揉眉心,靳寻又说,“秦滨这小子也是不像话,现在你们正合作,电影马上要上映,他公司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还坐视不管,摆明了就是消费你的名气,借你上位!”
明一湄只得苦笑。
有些事,在圈子里难免会发生,如果做得不那么过分,大家多半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多做计较。
但是你不能为了红,不择手段吧?捧一个踩一个,这是最让人厌恶的行径。
营销是一种宣传手段,把原本三五分的好处,包装夸大到十分,努力贩售“产品(艺人)”的卖点,这也就罢了。
踩别人上位,故意带节奏,抹黑合作演员,这是比较下三滥,令人不齿的炒作方式。
最后靳寻拿定了主意,她告诉明一湄公司会持续关注此事,如果事态继续酝酿,公司肯定会出面,替她找回场子。
明一湄现在也算是立昇的一姐了,源源不断的各种通告,为公司挣钱不少,公司自然对她愈发重视。
靳寻又关心了一下明一湄的身体状况,提醒她别忘了后天回剧组报道。
“谢谢靳姐,”明一湄抿唇笑,“比起跑宣传,我更期待回去拍戏。”
“噢?那我帮你把宣传通告都推了?”靳寻挑眉,开玩笑道。
明一湄忙大喊不要:“别别别,靳姐,宣传还是要跑的,我只是不太喜欢这部电影的一些运作手段。但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无论喜不喜欢,我都会尽力做好。相较之下,还是拍戏比较好……”
“你是想见司先生了吧。”靳寻一语点破。
明一湄在电话这头红了脸。司怀安没她这么多宣传通告要跑,已经先一步回了剧组。只是短短两三天的分别,明一湄心里就惦记得紧,司怀安虽然嘴上没说,每天晚上的视频通话时,他眼里无声的思念和呼唤,不断撩拨着她心弦。
靳寻低头又扫了一眼自己指间的戒指,滚动在心头的问题说出了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你应该会跟他结婚吧,对结婚这件事,你会不会害怕?”
想起司怀安,明一湄唇畔的笑意更深:“不怕,因为那是司怀安啊。”
因为是那个人,所以无论接下来的道路,是荆棘泥泞,还是崎岖难行,她都不怕。
钻面折射的光刺痛了靳寻眼睛,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