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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啊等啊等,等到两条腿都麻木了,才终于轮到阮默默上车,幸运的是她前面没多少人,而车上的空位还有很多,她不用再抱着枇杷站回学校。
长时间保持站立的姿势,她的腿有点不听使唤,她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枇杷,侧头看着台阶上车。忽然手上一轻,她愣了一下,抬头,纪然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映入眼帘。
纪然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轻轻松松地举着那三箱枇杷,挑眉对愣神的阮默默说道:“学姐,妨碍他人上车是很不道德的。”
他说完,插在裤兜里的手抽出来,往投币箱里塞了两元纸币。
司机好心地提醒他:“同学,你投过币了。”
“帮她投的,”纪然指指阮默默,又对她说道,“还不快上来?”
阮默默忙跟上去。
纪然在车尾一排二连座前站定,看了阮默默一眼,让她先坐进去。
枇杷在他手里,阮默默不敢反抗,忍气吞声地进去了。
没过多久,塞得满满当当的公交车启动了,车身一摇一晃的跟摇篮似的,阮默默打了个哈欠,感觉眼皮不停地往下坠。她不停地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能睡,不能睡!身边坐着一个恶趣味的毒舌男,万一她睡着后不小心靠在了他身上或者打起了酣,岂不是会被他笑死?
可再强大的意志也敌不过这一波强过一波的睡意,只坚持了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身子随着公车的节奏一摇一晃的。
纪然看得好笑,按亮手机偷拍了一张。
这时,司机突然来了个急刹,纪然救援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额角撞在车窗上。
撞得有点重,阮默默直接痛醒了过来,她捂着额角低呼了一声,对上纪然那双还没来得及收起笑意的眼睛。
果然又被嘲笑了!
阮默默气哼哼地揉了揉,索性身子往前趴在前座的椅背上继续睡——反正最丢脸的一幕已经被他看到了,再丢脸些也没什么了!
这么想着,她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方才她是坐得直直的睡的,纪然不好动手,现在她趴了下去,他就伸手越过她,把大敞开的车窗拉拢,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缝隙,送来丝丝缕缕凉凉的风,吹得阮默默的发尾在空中打旋儿。几缕发丝落在了她脸上,似乎是有点痒,她随手扒了扒,却没扒下去,她咂咂嘴,继续睡。
纪然的眉眼瞬间温柔得不成样子,他伸手将她的发丝拨到耳后,就这样看着她沉静的睡颜,陷入了回忆。
他第一次见到阮默默是大一入学的那一天。他初中起就住校,没有父母陪同也能将自己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他拒绝了父母送他的提议,独自来学校报到。c大的新生接待很人性化,他一下公交就看到了一块高高举起的,写着“东方语系”四个字的牌子,他走过去,对举牌子的学长报上了姓名和专业,学长立刻安排了另一个学长来带他去接待处。
学长将他带到接待处,对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女生喊道:“阮默默,快来接待一下你们专业的学弟!”
“哎!”她应了一声,然后才转过头来,束起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对他们笑弯了眼睛,“这就出来。”
说完她迈开长腿,轻松地跨过面前的障碍物,来到他们面前,笑着问道:“学弟叫什么名字啊?”
她的模样很亲切,细眉大眼,琼鼻粉唇,身形纤瘦,腰背挺直,站姿亭亭,同样是土得掉渣的翔黄色系服,穿在她身上看着似乎要顺眼许多,笑脸也是灿烂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生硬,也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热切。
纪然扯了扯嘴角:“纪然。”
“学弟就交给你了,我先回校门了,老徐那里需要我。”学长说道。
“好,”她点点头,声音温温柔柔的,“辛苦了。”
然后她转过头,看他身后没跟着人,问道:“学弟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
她打量他一眼,说道:“我先带你去交费注册报道,排队要花不少时间,你可以先把行李放在这里,我们的人会帮你看着的,行吗?”
她的声音细细的,语调也柔柔的,好像一点棱角都没有。仔细听还带着点哑,这是因为她已经在这个地方忙碌了一整天,接待了不知道多少个新生了。
纪然很无聊地想道:这个学姐好温柔。
他从善如流地点头,问她:“放在哪里?”
阮默默带他走到一个正在埋头做记录的学姐面前,敲敲她的桌子,说道:“阿宓,放下行李。”
那叫阿宓的学姐抬起头,相貌竟也是出乎意料地好。她从抽屉里抓出一对牌子递给阮默默,皱眉,嗓子嘶哑得有些难听:“不是让你休息着让那些下午才来的人去带吗?跑了一天不觉得累?”
“好好好,带了这个我就不带了,你快别说话了,待会儿回来了陪你去买润喉糖。”她说着,把一个牌子系在纪然的行李上,另一个递给他,“凭牌子取行李,可别弄丢了。”
纪然把牌子套在手上,没说话。早就听说c大语院的姑娘质量高,开学第一天他就见了俩,古人诚不我欺。
排队报名花了大概一个小时,纪然以为阮默默会去做点别的事,可她并没有,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报到缴费这栋楼是用来做什么之后就站在一旁,他不爱说话,她也没有主动找话题,安静地站到他交完费出来。
看着他出来,她想了想,说道:“本来接下来应该拿了单子去领床上用品的,但你的东西多,我一个人又帮你拿不过来,所以我先带你去把寝室看了东西放了,再去领床上用品。好吗?”
行吗?好吗?
学姐一向这么好脾气地征询别人的意见吗?
纪然笑了笑:“行。”
阮默默就带着他去取了行李,往宿舍走去。一走出南湖那块小空地,她就尽职尽责地为学弟介绍起沿路的建筑来。
这么说了一天,难怪嗓子会哑了。
纪然忍不住侧目去看她,她白皙的双颊上飘着红晕,额角和鼻尖布满了细细的汗珠,鬓边的发丝早就被汗水浸湿了,显得有些狼狈……尽管如此,她仍然耐心而细致地告诉他:“三食堂的饭菜是最好吃的,也离我们的教学楼最近。一食堂的饭菜最难吃,我只有军训的时候吃过,你们军训应该也会被安排在一食堂统一就餐,要是吃不惯的话你可以偷偷溜号……就是不知道教官对男生排管得严不严,以前我们教官对我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她尽可能地将自己的经历分享出来,尽管这一天下来她已经说了十几二十遍了,但这是让新生们尽快融入新环境的最好方法。
可能是实在难受,她有时说到一半就停下来,要么咽咽口水,要么轻咳两声,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
每每听到她小小的咳嗽声,纪然的心就会紧一下,他其实挺想让她别讲了,休息一下吧,却又怕自己不会说话,让她以为他是嫌她吵了,只能忍着。偶尔会看到新奇的东西,他也忍下提问的*——虽然不能阻止她说话,但至少能让她少说点话。
大概是他一直不搭腔让她以为他不感兴趣,渐渐地她就没说了,沉默地走在他身旁,别人或许会觉得这种沉默太尴尬,纪然却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挺搞笑的。
带他走完全部流程,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对他说了今天、也是接下来的一年半中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这样了,奔波了一天累了吧,早点休息。祝你在新学校中过得愉快。”
他弯了弯嘴角:“谢谢学姐。再见。”
明明一句“谢谢学姐”就够了,他却加了一句“再见”。
因为他真的蛮期待和她再见的。
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没见到过她,她不是辅导员助理,不会来带新生班的自习;她是学生会的干部,有课没课都很忙;她下学期就要考专四了,对学习抓得很紧。
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三楼,一个从这个入口进教学楼,一个从那个入口进教学楼,一个学期打不上照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就是说,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大一下学期的事情了。
当时他从二楼的辅导员办公室里出来,途经学生会活动室,忽然听见里面响起了一个他熟悉又不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是音色,不熟悉的是音量和音调。
他往里面看了看,果然看到阮默默就在里面,她两颊通红,眉头紧皱,一手拿着一份卷起来的文件,一手叉腰,一副很生气快要气炸了的表情。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暗矬矬地躲在门外偷听,很快就听出了她生气的原因:最近有活动要用到展板,做展板很累,所以她特意安排了五个女生负责,其中四个没做多少就嫌累,把活儿都推给了剩下那个人。她无意中撞见那个女生一个人做展板后,不轻不重地说了那四个女生几句,结果那四个女生不但没有悔过之心,还在活动群里开了匿名冷嘲热讽。
“……就算有什么不满,当面提出来很难吗?以为开了匿名别人就不知道是你们了吗?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连敢说敢认,敢作敢当的血性都没有?”
她生气的样子很暴躁,与初见时给纪然留下的温柔的印象截然相反——眉头紧皱,面色严肃,一双瞪得浑圆的眼睛里仿佛跳动着两簇燃烧的火苗。
面前的四个女生耷拉着脑袋,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足以见得此时的她有多吓人。
原来她的声音并不是他认为的那样没有棱角。
纪然笑了,他觉得这个学姐很有意思——长这么大,他见过不少平日里脾气特别好的人发火,可脾气好的人,发火也是和风细雨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全然不像这位学姐,明明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不发火的时候看着也温温柔柔的,发起火来却威慑力十足。
一个人怎么会有迥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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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纪然拍醒睡得很香的阮默默,说道:“到了。”
阮默默揉揉眼睛,站起身迷迷瞪瞪地往外走,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直到纪然一声不吭、任劳任怨地帮她把枇杷搬到了仙姝苑楼下,她才想起来,很不好意思地从他手里接过东西,红着脸说:“谢谢学弟。”
她脸上睡觉时压出来的红痕还没消下去,眼皮子也渴睡地低垂着,又蠢又萌。
纪然说:“不用客气。”
总算没有接什么欠揍的台词了。阮默默心道,抱着枇杷走进宿舍楼,刚走进去没几步,她就听到纪然在叫她:“学姐。”
难不成他后悔说了一句正常的台词,想补刀?
阮默默多想假装没听到直接走人,可出于礼貌,她还是停下来转头看着他。
纪然第一次对她展示了露牙的笑容,挥挥手,说道:“学姐,我叫纪然,纪晓岚的纪,然后的然。”
五月初的阳光正好,他穿着一身白t黑裤,干干净净地站在暖阳中,脸上的笑容比这一地春光还要灿烂。
阮默默好像听到了自己过分响亮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