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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长夜,月色如水,平添几分落魄与寂寞。
路过邺城时,特别在邺城逗留些时候。因为想在此处陪陪英儿。
英儿的墓冢在邺城外十里的襄陵。襄陵本是曹操尚还在世时,为早夭的孩儿立冢的地方,因为英儿还未及簈,所以葬在此处。
英儿去时,曹丕曾在墓冢旁简易搭建个草棚,用于过来拜祭的时候小憩,没想到一年未曾再来,草蓬上已经缠满枯藤。
墨羚彧将马拴好,过来清理纵横交错的藤梗,我则将附近的杂草清理干净。看眼前的光景,英儿的墓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枯草疯长般盖过坟头,将墓碑掩去半个。
我心疼,难受的流出泪来。
舍不得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光就这样碌碌而过,我就在草棚多住了几日,白天陪英儿说说话,就觉得英儿仿佛还在身边,一颦一笑都清楚的紧。
墨羚彧陪我几日,突然感叹说,若是这世上有种医术可以起死回生就好了。
我笑,若真的有难么一种医术,也只会带来祸事,哪里会好了?长生不老若不是贪念,就不会有秦始皇派大臣访遍天下寻求不死药的愚昧了。
墨羚彧却是看着我的眼光充满怜悯。
我抽手捂住他的眼睛,忍受不了一个孩子的可怜,叹悠悠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们觉得我很辛苦,其实我却不以为然。如今的我如鱼得水,冷暖自知。是这辈子活的最真,最暖的时候。”
墨羚彧只是站着,也不说话,轻轻推开我捂着他眼睛的手,表情凝重。
七日后,我们收拾好东西,打算趁着夜色往青山赶去。事实上,已经进入冷冬,霜华天气有风,每每都刮得呜咽难听,荒郊野外更甚。路上行走寒意沁人心脾,没有准备御寒的衣物,我和墨羚彧都觉得放弃骑马改为步行是眼前最好的御寒方式。
打定主意之后,我和墨羚彧才从草棚钻出来。才出来就惊觉远处有人骑马而来,仔细辨认之后,确定不是一人,而是一行人。
火光渐渐近了,可看清来人之后,我想躲已经是来不及。
终归,我和他之间,逃不开也躲不掉,只能纠缠不清下去。
微微垂目,等着马上的曹丕走过来,心中闪过无数个见面仪式,却等他颤抖的摸着我脸颊的时候,相好的词儿都不见了,只剩下干巴巴的诘问。
我问他,你怎么能害死英儿呢?
曹丕的手在我脸上顿住,继而捏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我抬眼,恨恨的看着他,“若不是你,郭照怎么会恨我到如此地步?英儿是你害死的,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你还活着?”
我冷笑,打开他的手,恶狠狠地大吼,“英儿是你害死的,是你害死了我的英儿!是你!”指着曹丕的手颤抖不已,为什么还要让我再见到他,如果再也见不到,我可以一直欺骗着自己,是因为我再也见不到了,我马上就要死去了,无法为我死去的英儿报仇,可他又来了,有
在我面前,那张美好的脸,那样浓黑的眉。
‘哐啷’,我抽过他身后侍卫的长刀,狠狠地扎进曹丕的胸膛,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温热、粘稠。这是曹丕的血。
曹丕慌忙中伸手握住了长刀,我没有扎进致命的地方。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嘶哑的质问我,“甄婉若,你疯了?!”
我看着他的手沿着刀刃流出汩汩鲜血,浑身再没有力气,缓缓滑在地上。我恹恹的哭,挥手捂上泪眼,任眼泪猖狂。
“这一刀之后,曹丕,你我便两不相欠了罢。”
我终归是没有勇气杀了他,他不仅仅是负我的夫君,也不仅仅是害死女儿的父亲,他还是这天下的君主,或者我杀了他,仍会有别的君主即位,可再也不会有他一样的皇帝,何况,英儿已经死去了,我也是将死之人,就不能再把睿儿害苦了,他还太小,还需要曹丕的庇护。
“从今以后,你只管做你的皇帝为万民造福,而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百姓,不是你的夫人。只是,”我定定心神,缓缓站起身来,将眼泪拭干,道:“睿儿始终是你的孩子,无论如何,也再不要伤害他了。”
曹丕缓缓将没入胸口三分的长刀拨出,冷冷的望着我发笑,“你刺伤了孤,以为孤还会让你全身而退吗?”
他的手上还嘀嗒着血液,身后的侍卫竟无一人动弹,我愣愣神,正要开口问他是不是打算将我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他却抢先开口。
“来人呐,将刺杀孤的乱臣贼子拿下,不许放走一个!”
我左右看看,墨羚彧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也倒是亏得他跑得快,若是能跑出去,真希望这一次,再也不要来找我,不光是他,还有墨竹。回过头来,自己已被侍卫拿下,我凝视着曹丕,道:“这一次,一定要确认我真的死去,我也不想再活过来第二次了。”
曹丕身子一震,看着我的眼神尽是悲伤。许久,他才捂住胸口,像是受到什么刺激般剧烈咳嗦起来。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拧成一团,绞痛的感觉几乎让我承受不住险些窒息。来自胸口的窒闷一下子悸动起来,有暖流涌上喉间,腥甜味充斥着在口,我竟又吐出一口鲜血。
抓着我的侍卫连忙松手,我失去支撑,身体噗通倒在地上,好半晌才费力的支起身子,想挣扎着爬起来。脊背忽然间冰凉,凉意渐渐盛起来,噼噼啪啪的雨点想断了的线,继而融为丝线滑落,拍打着地面,溅起水花雾气,和着夜色,在火把的亮光里,恍惚给人些暖意。
雨水很快就将鲜血冲淡,地面泥泞起来,也没有了血的味道。
曹丕伸手过来,眸色沉沉的看着我,“行刺孤,按律例当凌迟。孤不要你死,孤要你活着,要你好好活着。你想让孤后半生活在后悔和自责中,孤偏不随你的愿。”
我咬咬下唇,冷笑出声,“你也谁都不是神,纵然你贵为帝王手握生杀大权,也不过是能送人早些死亡,想要让人活命,却也争不过天。你不过也是凡人罢了。”
曹丕眉目里的柔和眨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鸷的冷意。
“翠水居的长亭建好了,孤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囚凤台。”说罢,他站起身来,厉声对随着的侍卫道:“将甄夫人带去囚凤台,软禁起来。没有孤的旨意,不许踏出囚凤台一步,日夜派人把手,若是甄夫人性命有虞,全都提头来见!”
真是可笑,到最后,竟然是落得如此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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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水居是曹丕在洛阳城中一处名唤涧里的地方建造的水居,曾作为闲暇时小住的别院居住过。守在这里的老嬷嬷说,这亭子原本不叫囚凤台,只是有一天,皇上在书房批阅文书的时候,听到院中有凤鸣,出来一看,果然是朱色的大鸟落在院中,心中十分喜欢,便改名为囚凤台了。后来,因为朝中事情日渐繁忙,曹丕就鲜少再来过了,这里也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冷宫。
我被侍卫带来囚凤台时,身心俱疲,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心灰意冷,每日坐在楼阁上看天,看着看着,就呆了。老嬷嬷就常常劝我,陪我坐着。
老嬷嬷说,她以前是在前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变之后,前皇后不耻皇上的所作所为,一怒之下,将绶印摔下高台,曹丕以老嬷嬷家人威胁,迫使她背叛了前皇后。曹丕即位后,她就被安排在翠水居了。
我略略笑了笑,逼宫是如何发生的,那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也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说。只是觉得难得,难得曹丕竟然还能让知道这段秘辛的她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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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曹丕这样将我关起来,也就关起来了,哪天,我大限将至,也就是是摆脱了。却不想,曹丕竟将杜仲安排过来。
我安静的坐在房中配合杜仲的诊治,杜仲把完脉象,忧色重重,道:“夫人,这脉象...”
我浅浅笑,“杜大夫有话直说,若有什么想问的,我都是回答杜大夫,不会隐瞒的。”
杜仲微微俯身施礼,缓缓问道:“按道理,老朽已经是该辞官归隐的了,皇上迟迟不许,今日老臣才知道是为何事。夫人的情况,就算老臣不点破,夫人也应该知道了。”
我点点头,“杜大夫既然知道,又为何隐晦不说呢?难道事到如今,杜大夫还有什么难言之处吗?”
“老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对夫人的脉象有些拿捏不准才如此。敢问夫人,近期是否用过草药?”
我摇摇头,“没有用过草药,怎么了么?”
杜仲微一沉吟,开口道:“实不相瞒,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是夫人的脉象出奇的平稳,尽管老臣觉得事有蹊跷,可,也这是上天眷顾夫人也说不定。老臣行医一生,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真是奇了,夫人进来是否觉得精神很好?”
我微一思索,道:“近来确实精神许多,这其中可有什么蹊跷么?”
杜仲迷惑道:“老臣不得而知。夫人近来可吃过什么草药?亦或者是奇怪的东西,以前从未见过之物?”
我缓缓起身,轻踱两步,忽然之间想起在邺城的时候,墨羚彧给我吃的奇异山果,急忙道:“我认得一个行医的孩子,倒是他给我摘过些奇怪的果子,我没见过的。”
杜仲摸摸苍白的胡须,脸上有了笑意,道:“那,想必就是野果的功效了。夫人福大命大,只是,虽然精神好了,却也只是有延命的功效,若夫人仍不听劝解一意孤行,到头来,还是活不过三年。”
我自然知道,可如今,对于已经没有自由的我来说,还能活多久,又有什么意义呢?缓缓走回去坐下,我淡淡开口问道:“他说什么了?要如何处置我?”
杜仲只是摇摇头,“老臣不曾听闻。”
作者有话要说:大跌眼镜的,居然刺了我家丕少一刀,嗯,女主,你也是蛮拼的,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