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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风声呜咽,用过饭后大家围坐在暖炉旁,时不时聊上两句。
路上奔走,墨羚彧想是累极了,已经开始打起瞌睡。墨竹小心将墨羚彧抱起,起步跟着侍从前去客房,临了不忘嘱咐我道:“夫人也早些歇息吧,反正我们也不着急行路,有些事情明早再商量也无妨。”
我略略道:“你先去吧。”
墨竹走后,屋中一时有些寂静,晚晴坐在我旁边,默不作声。曹植盯着我的目光灼灼,倒是仍然沉浸在欣喜若狂中。方才吃饭,他只顾看着我,都没怎么好好的吃上两口。
我看着曹植,柔声道:“知道死里逃生之后,便没再想过过来找你了。”他脸上的神色暗淡了些,却没有说话。我拉过晚晴的手,继续道,“墨竹给我说,你知道了我死去的消息。我便知道晚晴没有按照我说的,把这事瞒着你。不过,想想也是,以皇帝夫人的身份殁后,便是不能昭告天下,也是瞒不住的。我本意,是想让晚晴带着你送我的那些东西,冒名顶替我陪在你身边…”
“别说了。”曹植定定的看着我,打断我的话,眼神里早已没有之前的欣喜,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不解。
我讪笑两声,“你又是要发什么脾气呢?晚晴哪里不够好?除了身份低位些,相貌才气都衬得起你的。”
晚晴紧张的看着我,被我攥着的手已然沁出汗来。我轻轻握握她,稍稍缓解了她的紧张。
曹植默不作声的低头,好半晌才又重新抬起来,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淡淡的开口,“你这次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就是为了将晚晴托付给我?”
我眉心倏忽一跳,曹植的诘问让我无言以对,我来,确实是为了把晚晴托付给他,却也是私心里,想再见见他,毕竟,他是第一个敢同曹丕说,要带我走的人。我还依稀记得,他说,我要带她走,去一个不让你找到的地方。他足够成功的惹怒了曹丕,曹丕却拿他没有办法。我也确实有段时间,认为可以跟他去一个曹丕找不到的地方,只是为了让曹丕内疚。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我没有走成,却先一步赴死。尽管我知道现在曹丕心里是内疚的,可是,他赐我毒酒的那一刻,我对他的希望也都瓦解的一干二净了。
无言的看着曹植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的面庞,在灯光下忽明忽暗,我换换攒出一抹微笑,“你可愿意吗?”顿了顿,我看看晚晴,又道:“若是不愿意,我便带她走。”
曹植望着我的脸,好像要看穿我说的是不是违心话一般,良久,他神色一凛,道:“我答应你。”
他一句话让我心中如释重负,晚清的手指动了动,终还是站起身来对我叩拜,道:“夫人的恩德,晚晴铭记在心一辈子。晚晴留在侯爷身边伺候,不求做侯爷心中那个人,只求做侯爷身边人,能守住侯爷百岁无忧。若是夫人又一天,想通了,就再回来。奴婢此生,只为妾不为妻。”
我忙将她扶起,轻轻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此生,已经嫁过两次,难不成还要现在,还要做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受尽唾骂不成?这种话,我只当你是说笑了。我在甄城,也不想停留太多时日。”我看看曹植,拉过晚晴和曹植的手放到一起,叮咛道:“不过,我是想看着你们成亲之后,再离开的。如今,我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这两日,你们快些呈上奏请,将婚事完了罢。”
曹植淡笑两声,道:“既然嫂嫂都这么说了,臣弟自当照办。今日也晚了,嫂嫂早些休息去吧。”说完,便唤一旁的侍婢,道:“送夫人回房。还有,吩咐下去,今日见到夫人之事,若有任何人走漏了风声的话,杖毙。”
侍婢俯身唱诺,过来引我。我随在侍婢身后,起步往外面去。绕过帐子住了脚,再回头偷偷看一眼曹植,他可真是长大了许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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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华雪夜月无明,东风呜咽响更漏
我驻足在寒窗前,披着厚厚的袍子,望着不住的落雪将天和地染成一片银白,觉得精神很好。
门外有人窃窃私语,夜深人静,就连极小的声音都能听得极清。那是在门外守夜的两个婢子,正站在廊道里搓着手说话。看模样,是冻得狠了。
稍大些的婢子问:“小兰,你弟弟明年是不是就能读书了?”
小些的婢子拾起灯笼,笑着回,“可不是么,阿爹可欢喜了。我们家姊妹九个,才得了一个弟弟,以后考取了功名被人引荐,我们都要跟着沾光呢。那时候,我也不用做下人了,出了府就和张三哥成亲,再也不用吃苦了。”
她说的很满足,很向往,好像立时就能实现一样。
我再没有心思听下去,转过屏风枯坐在床上。已经很少睡觉了,自从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晚上也只是小眯一阵,怕睡多了,错过了在世上能看到的美景。
忽听门外一阵匆乱。
“侯爷,这么晚了您怎么?”
“夫人可睡下了?”
有一阵沉默,接着是推门的声音。
我略整整鬓发和衣衫,轻声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烛光将曹植的身影拉长,投映在寒鸭戏水的白色屏风上。依照影子,能辨别他在外面坐了下来。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想跟嫂嫂问个清楚。”
我轻轻哦了一声,“何事?”
“前几日,他借公务之由,只带着华歆一人前来,曾到我府上小坐,说了些莫名奇妙的话。”
我心中一动,他说的是曹丕。静默不语,等着曹植的下文,我知道他不会无故提起曹丕来。果然,他顿了会儿,又道:“他问我,是不是把你藏了起来。我当时被他气得不行,他明明将你赐死了,却来管我要人。现在,我想明白了,他不相信死的人是你,知道你还活在世上。”
我微微垂了眼,勉强一笑,“他心思如此细腻,早晚都能发现的。”
屏风外的人影晃了晃,我想,大概是风吹了进来,因为有呜咽的声响,门框啪啦两声。
“那日,我也是说气话,便告诉他,是我把你藏起来了又怎样?反正再也不会让他找到了。却没有想到,你是真的没死。我还特特激了他,说他若是找到你,是不是打算再赐死一次。”
我定定地盯着屏风上靠在一起的寒鸭的地方,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颓然地闭上了眼睛。“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如今,我也是眼不见为净了。”
“我怕!”他突然加重了力道,半晌,又有些无力道,“我怕你又跟他走了,去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此生再不得自由。”
我摇摇头,也不管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哽咽道:“你何苦,为了我,值得吗?”
他似是觉得自己很可笑一般,声音却坚定地铿锵有力,“无论为你做什么,都值得。”
我不是不知道,可我承不起。只愿如我这样的残花败柳,还能有个像样的来生,那样,便可以忘却前生,伴君终老。
这一生,我不欠袁熙,亦不欠曹丕,却独独欠了曹植。余下的时间,仍然还要欠着。
我咽下口中的苦涩,平了平情绪,笑道:“你真是傻。果然还是遂了我的念想,没有长成一个工于心计的男子。倒是让我觉得,死寂阴毒了些。”
外面的人影显然一怔,旋即道:“嫂嫂竟还说得起笑话来。”
“呵,活着本就是一场别人笑笑你,你再笑笑别人的闹剧,有何说不起来的?你去歇息吧,上奏的文书可写好了?”
“明早便写,快马送到洛阳去。只是要让嫂嫂多等两日了。”
我默然,道:“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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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曹丕心中如何想法,准许曹植娶亲的旨意竟然候了小半月才到。墨竹也因为不能在外久待,隔几天便要在洛阳和甄城两地奔波,得了曹丕的准许,他倒是比我还要如释重负,坐在侯府的屋顶上长叹,说终是可以收拾收拾,送我去安全的地方了。
我坐在院子里自顾自的下棋,黑子占了大半个棋盘。听闻他这话,抬头瞅了瞅他,笑,“你这是思念琉珠思念成疾,巴不得早些离开这里才好。”
他也不反驳,只道:“琉珠我为吃了半辈子的苦,我想这次把夫人安顿好,也就带着琉珠回青山,隐居起来做一对旁人羡煞的神仙眷侣。”
我凝神望着天际的几只寒鸦,呐呐道:“也不知道睿儿好不好,心中还是挂念的难受。”虽然说得极轻,却还是被坐在屋顶上的墨竹听了去,便笑我,“前几日才给你说了睿儿的近况,你怎的又开始念叨了?”
我望望他,无趣的扔了手里的白子,道:“怎么能不念叨呢,我怕他吃不好睡不好,又怕他被我的事情牵累,就算每天都知道他其实都过得很好,可还是忍不住会想,会念。大抵,这就是做母亲的心吧。”无奈的同屋檐上的墨竹笑笑,站起身来,“想必,新人也该拜堂了。我们也不要在这儿闲的跟没事人似得。走吧。”
“嗯。”墨竹答应着,翻身从屋顶跃下,飘飘然落地,仍然是芝兰玉树的模样。
前厅操办喜事,早已经是忙的熙熙攘攘,难得这后院还能有片刻安静。和墨竹才来到前厅,就被喜娘撵去上座,我觉得这样不好,虽说在甄城,并没有认得我的人,可是曹丕特特吩咐说,曹植成亲是大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因为国事繁忙走不开,却还是遣了礼臣。曹植还曾提及,就连卞夫人那里也已经告知了,卞夫人自己不能过来,却还是差遣了贴身丫头和礼臣一起过来。喜娘哪里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是晚晴的长姐,热心的照应着。
我婉辞拒绝,对喜娘道:“你就不用管我了,还是先去招待其他的客人吧。”
喜娘环顾四周,确实有些忙碌,也就不客气的应承下来,又一头扎进人群里去了。
我和墨竹相视一笑,道:“我们先去寻个不惹眼的地方呆着罢。省的等会子被人看到败露了身份。”
墨羚彧今天却跟个脱缰的野马一般,任谁也拉不住他,喜滋滋的跟着小厮们忙上忙下,我和墨竹也就由他去了。
和墨竹窝在最后的席子间对坐着,期间偶尔品个茶水,看着人来人往,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还这么欢愉。
稍作片时,吉时已到。爆竹声声,一双璧人便被引入正堂。
曹植今日穿了大红喜服,修眉凤目,昂藏七尺沈腰潘鬓的侍立在高厅阔堂中,府里上下都贴着大红喜字,我望着他手中红绢另一端的芊芊玉手,缓缓接过墨竹递过来的茶水,吹着上面浮着的茶沫,声音放得柔柔,“真真是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
墨竹微微侧目,打量着不远处的一对璧人,悠悠道:“真真是良才女貌。”
礼还未成,便听外院有清脆嗓音高喊:“甄城候接旨。”
厅堂之中礼乐戛然而止,一众人等随曹植出堂接旨。我和墨竹亦是随在人群中,找了最不起眼的位置跪下,只顾低头垂目。我只想着,此时把脸遮起来倒是最好。
内监的声音辨不出是谁的,我也听着陌生,那内监自顾宣着旨意,“朕知道甄城候要娶妻一事,甚感欣慰,国事操劳无法亲自主持,特差人将朕的贺礼送上,以恭贺甄城候大婚之喜。”
寥寥数言,内监便宣读完了。曹植承旨谢恩,才站起身来。众人也谢恩后起身,又开始各司其职,敲打礼乐不知何时又响彻起来。
墨竹扶我站起,带我悄悄从人群中出去,微一用力,便飞上院中一棵参天的古樟树上,虽是严寒,却依旧枝叶青翠,很好的将我和墨竹隐在枝叶之间。
透过疏密的枝叶望着地面上人来人往,扯扯墨竹的袖子道:“还真的是锦儿呢,险些就被看到了。”
话正说着,莫名感觉到一种奇怪的目光投射在脊背上,忙转过头去低下头去看看,却发现树下无人。
墨竹疑惑的看看我,问道:“怎么了?”
我蹩蹩眉头,再度疑惑的望望树下,并没有人。隧道:“无事。方才,你有没有察觉,有人在看我们?”
“没有。是不是你想多了?”
我展颜一笑,“许是太过紧张,疑神疑鬼的了。”说罢,我起身,倚在树干上,扒拉两下枝叶,让自己看着空灵的天,这里好像离天近了些。
因为离地面颇高,传进耳朵的礼乐声都显得飘渺,我也就不担心自己站在树上说话会被地上的人听到。
墨竹随我站起,望着远处一排欧雁,默不作声。
我踮着脚尖往下看,发现大多宾客已经入席,扫了一圈却蓦地发现,睿儿居然也跟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表捉急,表捉急,不会等太久的,曹丕也很想甄宓啊,想的肝肠寸断,夜不能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