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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我身边声音淡然:“走,带你去城楼上看看。”
默无声息随他前去,登上百丈城楼才发现这里视野极好,整个天空望过去跟地连成一片,远处有在阳光下耀着粼粼波光的河流,雾气低拂过地面被撕成轻薄片,在河流上缓缓滑过,天空有白色羽背的鸟儿飞过,鸣叫着向远方而去。望着亘古不变的云天,忽然涌上一种悲凉感,自秦朝始皇一统七国,历经二世之乱,再到西汉覆灭东汉高祖崛起,历经中兴而后汉室一蹶不振,天下纷乱如斯,各侯王兵乱四起,连年不断征战,汉室天下已经四分五裂。
一朝(chao)又一朝(chao)逝去,今天还威风凛凛坐于朝堂,明日便成为权斗之下的冤魂,究其一生,千秋霸业又如何呢?几个人可以善终?
此刻的曹丕站于城楼之上,他身着战甲,泛着冷冷铁光,肩上虎颅腕上银蛟,腰间长剑别于龙筋绦,像战神巡视四方,有一瞬间恍惚,我仿若看到主宰天下的王。
“婉若,我把这天下送你做礼物可好?”
远去的神思被拉回,我看着远方愣了愣,道:“我不稀罕。”我不稀罕这天下,自始至终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真心相对、相守白头的人而已。
他回头来看我,好像想看出我说这话的真心,半晌,他转回头去继续看着远方天地相接之处,含笑道:“我不知道除了袁熙你还能稀罕什么,但我还是想让你喜欢一些东西,除他以外。”
我没有答话,只是想,这辈子或者再没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了。
他站在城楼上一整天,我倚在栏杆上望着落日的残色铺在地面上,直到最后一丝亮光被昏暗所吞噬,伴随着几只归巢的昏鸦叫声,他才起身往回走。
我仍是怔怔的看着远方发呆,他下楼的身形顿住,没有回过头来看我,淡淡道:“该回去了。”
起身整理下衣裙,随在他身后下去。佟儿一直候在楼下,见我们回来她急忙迎上我,担心道:“小姐,你没事吧?”我摇摇头,示意她没事,她才随在我身后一道走着。
回到练武场,各自换好马匹正碰上左将军于禁,此时他身旁带着个三岁的男孩,男孩手里提着小型弓箭。曹丕下马与他打招呼,二人寒暄一阵,我低头看那孩子手里的弓箭,道:“谁给你做的?很像真的。”
他伸出手扯扯我的衣摆,示意我下马,我从乌骓身上下来,蹲着身与他平视。他露出两个虎牙,奶声奶气的笑着回答我:“这把弓箭是我自己的做的,你喜欢吗?”他很大方的把弓箭拿出来放到我面前,继续道:“你喜欢它,我就把它送给你,你可不要把它弄坏了。”
我接过弓箭,放在手里很小却有些沉掂,细细观看原来是极度仿真的,就连弓上镶贴的银箔都是上好的质地。抬起头想对他说声谢谢,于禁的喊声已至,“忡儿,跟夫人告辞,我们回去了。”
男孩对我摆摆手,跑过去和于禁一起离开。
站起身来发现曹丕正看着我,若有所思的模样,没去理会他,翻身上马,打马回去。
一天没吃东西,饿的急,才回屋就发现侍婢已经摆好饭菜,想到佟儿站了一天也是没有进食,遂让她一并坐下,她小心地看看曹丕,曹丕只是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就去换衣服去了。
和佟儿落座,佟儿似是想到什么,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看四周,小声道:“小姐,有信了。”
我额额首,小声道:“等会再说。”
她明了的点点头,开始吃饭。
曹丕换过衣衫后回来坐下,侍婢准备好他的碗筷后远远站在一旁,我下意识的向佟儿一边挪挪板凳,不去看他。
三人无语吃过晚饭,他照旧如昨夜一般坐于几案处看书,香炉里飘出丝丝细烟缭绕。敛了敛眉目垂下头,对着佟儿道:“相必今夜他是不走了,你退下吧。”
佟儿躬身退下,我起步走到几案前与他对坐,淡淡道:“你想称帝?”
他只是将手里的书翻一页,不经意的“嗯”一声。
他是有野心的,蓦地就想起他曾说过的话,‘一个男人在无能也要保护好脚下的土地,和怀里的女人。’这一刻,我忽然明白,原来世上的人,并不是都像我这样活着,他们远大的抱负是万里江山,即便到手的江山残败不堪却仍是他们所想。就像我追求着一世长安一样的执着,执着的就算踩着森森白骨,踏着血流成河也仍要达成。再也无言,这样漫不经心的回答已经宣布袁熙的死亡,不止是袁熙,一切与曹军作对的人、不归降曹氏的人都要灭亡,因为曹家的军队正日渐的强盛、所向披靡。
身心疲累,起身打算休息,被他一把拉住,他声音辨不出情绪,缓缓道:“于忡送你的弓箭你喜欢么?”
“喜欢。”
他嘴角现出笑意,道:“婉若,给我生个孩子,或者你就不会这样寡淡的对我了,你说是不是?”
一股恶心之感从心中泛起,回想起与他洞房那晚就一阵一阵的作呕,他的脸长得那么好看,怎么能这样让人恶心呢?我挣扎着挣开他的手,提步跑向门口,此时的门被关的紧紧的,任我如何用力晃荡都无法打开,他只是默然站在原地,笑意渐冷:“想逃吗?我也不想让你恨我,可是你已经恨了,既然恨那就恨得彻底点,不是更好?”
原来我始终都是抵抗不了的,除了对他厌恶只能恶心自己,这样不干不净的身子,怎么还配的上袁熙?
他的进入使我麻木的身体一阵战栗,身体的扭动和推搡似乎让他更加浴火强烈,长驱直入的快感让他闷哼出声,我忽然感到一阵酥麻,身体不自觉的对他有了反应。他似乎也有察觉,抽出身去似笑非笑的看我,挥开他的阻挡穿好衣衫,泪水如线滑落。
甄婉若,你这个荡妇!
天上星子隐隐,樱丹花细小的花瓣洒在院间斑斑点点,如此美妙的景致悠然风雅的不似人间。只是我站在窗前,冷意自赤着的脚底传来,却比不过更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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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军驻扎于平原,一路直取清河,九月曹军攻下安平,袁尚和袁熙节节败退,直退到中山一带。
曹丕并没有让我见到袁熙,征战之时派有二十几个士兵驻守在营帐之外,无奈之下,我只好事事委托墨竹,只有他在军营能行动自如,曹丕不曾对他施以禁足令。心急如焚的在营帐等了好几日,中午才看到满面风尘的墨竹骑着高头骏马归来,不等他下马我就急急跑过去,道:“怎么样了?”
他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几时也没有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下马后对我鞠鞠身,嗓音沙哑,道:“中山一战,曹军损失三千精兵,袁军这次在地势上占了先机,中山易守难攻。而且曹丕也在这次大战中被暗箭所伤。”
“伤势严重么?”不晓得怎么的就脱口而出,得到这个消息并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有些担心曹丕,可我心里明明是那么讨厌他。
他怔愣一下,道:“只是被射中胳膊,箭上无毒不严重。”
我方才松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墨竹重重向天磕一个头,“万幸。”袁熙他没事。
起身后,考虑到墨竹辛苦,便对他道:“你一路上辛苦了,吃过饭先休息吧,看你模样颓唐,想必几日没有睡好。”
他点点头,还想要说些什么,欲言又止的摇摇头,叹息一声退了下去。
枯枯坐等几天,每日在帐前张望,看着泛黄的天空一点心境也无。佟儿做了几件秋衣拿过来放到桌上,道:“小姐,仔细着凉,快进帐吧。”
我不语,此时秋风寒凉,霜叶如血如红飞旋飘落,空留萧索的枯枝失掉往日生机,犹如这鲜血染透的中山战场。
夜里听到声响,和佟儿起身正欲出去看看,帐帘被人从外面掀开,我怔住,是曹丕。他的右臂背在腰后,头盔已摘,身上却仍然穿着厚重铁甲,整个人看上去冰冷的好似霜冻。佟儿立在身后呼吸不由得加重,她也觉得压抑吧?胳膊忽然被曹丕拽住,那力道好似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用力一扯,道:“跟我走。”
被他拉拽的踉跄一步,不明所以,正想发问,胃中一阵翻涌,自内里涌出的秽物吐了一地,口中苦涩异常。
他的手一滞,眼神透漏些许担心,语气却丝毫未曾改变冷漠,“怎么回事?”
我接过佟儿递过来的丝帕擦擦嘴角,回道:“许是日间吃坏了东西,不打紧。”
他对身旁的士兵挥挥手,“把随行的大夫找来。”跟着的士兵唱诺退下,不过一会便将大夫找来。
上了年纪的大夫帮我诊过脉后收起脉诊,恭恭敬敬的回着话,“夫人是喜脉,两个月了。”
佟儿惊呼一声,眉目漾开许久不曾有过的笑意,赶忙过来扶我,我却愣在床头,心中滋味百般。无暇顾及其他人的面部表情,只是听到曹丕在外面和大夫低声交谈一阵,内帘被掀开,他脸色比方才柔和许多,走过来坐在床前,道:“明日随我赶去中山,便尝了你许久以来的夙愿。”
知道他说的大抵是让我和袁熙相见,可是我现在这般,还怎么有脸面去见他?孩子,却在我最不想要的时候到来,我究竟是生下他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