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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休哥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起伏,可我和博日格德听完之后面面相觑,心下都明白耶律休哥想要干什么了。博日格德有些困惑的表情告诉我,耶律休哥这样做其实很冒险。但是事实上我很期待,期待看见赵光义是如何从马上坠落下来,很期待赵光义那趾高气扬的脸上出现我从未见过的惊恐,更期待自己能了结我和赵光义之间的一切。
博日格德很快的拿出纸和笔,这笔是用羽毛做的,里面注了墨汁,博日格德写完后,重新装到信筒里交个耶律休哥。耶律休哥将信筒系在鹰腿上,然后摸了摸那只鹰的胸腹,单臂一振,苍鹰再次飞向天空。
猛哥有些不安的躁动起来,我忽然觉得猛哥和我就像两个误入他人领地的迷失者。很明显我们把这里当成我们的老窝,但事实上我们不属于这里,就像刚才那一幕,猛哥宣示领地的叫声看起来多么滑稽,分明他们才是主人,我和猛哥才是外来者。
我有些厌烦的将猛哥赶得更远些,然后一个人在马背上静下来。如果辰仓还在,他一定不允许我在大辽军中,更别说我现在还是个买主的招降者。而赵光义呢?他害我太多,我今天的所有都拜他所赐,如果能杀的了他我一定乐得其成,但是。我猛烈的摇了摇头,告诉自己没有但是,我见过耶律休哥的箭法,百步穿杨,赵光义必死无疑。
晚上我看着还在为白天的事而生气的猛哥不由有些心疼,于是把他抓在身边一个劲的逗他。博日格德看着猛哥道:“辰将军把他训练的不错。”。我一边逗着猛哥一边对博日格德道:“它心很重,尤其是对人,我原来很看惯它,直到辰仓告诉我,我离开边塞后是猛哥带着辰仓来找我,从那一刻起我忽然觉得自己很亏欠猛哥。”。博日格德盘腿坐下道:“它是良禽。”。我浅笑道:“所以应该择木而栖?”。博日格德愣了愣,憨憨的笑了笑道:“它肯留在你身边,说明它已经知道辰将军死了,而它需要替辰将军守护着你。”。
我忽然停下所有动作。眼眶氤氲起来。我不只一次的告诉猛哥辰仓死了,可我只是想吐露心声,我自然知道猛哥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可是当博日格德告诉我,像猛哥这样的珍禽是可以感觉到自己主人是否还活着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一下子像是心里一个永远不愿触碰的哀伤被人*裸的发现了。
“猛哥是为了辰仓才留下的,所以猛哥就是辰仓的一部分,其实我并没完全失去辰仓,他还在我身边。”,我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博日格德没有太用力的点头。他只想告诉我猛哥会忠诚于我。他没有想过这些对我来说会有多大的意义。
可能是我忽然停下所以动作不去理会猛哥。这使得猛哥更加不高兴了,它在我手上狠狠的啄了一下,然后拍拍翅膀飞到临近的大树上休息。我呆看着猛哥,有力吸了吸鼻子。然后对着猛哥道:“对不起。”。
博日格德拿过水壶替我冲洗了一下伤口,然后看了看道:“它们的喙和爪是有毒的,所以要小心处理。”。我没有去看博日格德,只是看向猛哥那边,如果真的是因为辰仓而留下来,那我就一定要带猛哥离开这里,带着那一部分的辰仓离开这里,去过嘎子草原也好,去天山也好。总之不会再有战争,不会再有皇帝。
离我不远处,耶律休哥一直观察着我,他没有走过来,只是远远的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七月初六,耶律沙率军先抵幽州城外,与宋军交锋于高梁河畔。起初耶律沙部表现的很神勇,将宋军斩杀无数。当赵光义听闻之后,大喝一声,立刻领兵而出。可当赵光义迎战耶律沙时,辽军就变得毫无威胁,被宋军连连击败,不断的向高粱河腹地退去。
被逼入死角的耶律沙和辽军,在赵光义看来已经是逼死无疑了,于是赵光义命大军乘势追击,绝不给耶律沙一丝喘息的机会,全军覆没对于大宋来说绝对是个礼物。
不过赵光义把一切想的太过简单,等到宋军被耶律沙一路领着进入高粱河腹地时,耶律沙才拿出真本事,和大宋军队展开阵地战,从而牵制住大宋军队。
耶律休哥的大军赶到之时,耶律沙才刚引宋军至腹地。于是耶律休哥立刻命五院大军兵分两路。紧接着耶律斜轸的大军也赶到,于是两路大军部署好之后,只等领兵酣战耶律沙发出最后的信号。
时近黄昏,耶律沙已经成功引得宋军大部分兵力至此,最为重要的是还有大宋皇帝赵光义在此。天空中忽然一声鹰嗷划破长空,直上云霄。猛哥一下子从我肩头飞出,耶律休哥大军手持两把火炬突然由间道而至,激战中的宋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不少,宋军没有防备,更是无从预判前来辽兵兵力几何,于是很快停止追击,迅速在高梁河畔防守列阵。
耶律休哥看着那一路已经冲到战场之中的大军,手持军旗用力一挥,另一面高地上,耶律斜轸率军和耶律休哥遥遥相望。
我骑在马上,一眼就看见战场中那一身降色战袍的赵光义。我浑身开始颤抖,说不上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此时看着赵光义就像瓮里的鳖,我深吸一口气双目仍旧不离开半分的盯着赵光义。耶律休哥侧看我一眼,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睛,我没有心情再去猜测他的意思,现在我全部身心都在我眼中的那人。
耶律休哥高举军旗再次用力向下一挥,耶律休哥与耶律斜轸分率两路大军,呈左右两翼之势,向宋军猛烈奔去猛攻之。幽州城内,耶律学古接到军报,两路援军已至,并于高粱河与宋军开战,于是立刻开城门领兵而出。
一时间万籁绝鸣,战场上,大辽军队与大宋部队杀的面红耳赤,冲天血光连同漆黑的夜幕一同降临在高粱河河畔。
我立在高坡之上,一身素衣,跨枣红大马,左擎苍,一双眸子就像毒蛇的信子一样,窥视着战场中的猎物。
赵光义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惊慌失措,他一面指挥大军全力抵抗辽军,一面寻求出路撤退。耶律沙已经很接近赵光义了,可是仍旧没有一点办法将赵光义射下马。我看着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一左一右的向宋军围攻,三面受敌的宋军就像无力还击的醉汉一样,每一下都在挨打,每一次都在退缩。
我眼前翻过辰仓在狱中所受之苦,那些人根本就是将辰仓当做沙袋一样,我看的见可却帮不了辰仓,就连辰仓所受的苦我是我带来的。
猛哥有些激动的想要俯冲到战场的上空,我最后一次看向混战中赵光义,再次确认目标的位置,然后大喝一声,“来啊!”,猛哥拍着翅膀向下飞去,我用力在马肚子上一夹,伸手抽出长剑,立在侧身,从高坡之上冲向战场。
刺鼻的血腥为扑面而来,河畔原本殷实的大地被染成暗红色,不断有人在嘶叫着,那一声声的叫喊像是从腹腔里挤压而出的。
不消片刻,我就被这漫天的嘶喊和血舞刀光所淹没。我拉住马,在人群里寻找赵光义的身影,可兵荒马乱的实在是难以看清,天空中猛哥不断发出嗷叫来指引我。我追随着猛哥嗷叫声一点一点的靠近赵光义。
我的白衣也许是最不适合出现在战场上的颜色之一,它代表投降,代表死亡,更代表暴露。于是很快就有大宋的将士提剑向我杀来。
我身上一禀,右手握了握剑柄,横剑挡在马头上方,挡开来人的第一剑。再次出手时我并未收回挡出去的那一剑,而是提起一口气,翻腕,手柄向下一压,斜刺先来人下颌。那人仗着身有铠甲,于是腾空手臂逼向我刺出的剑。我虎口被震得发麻,剑险些脱落。
来人又是一剑刺向我胸口,我定好身型,反手握剑,足下有力,马儿向前迈步,我凌然抬臂迎上来人那一剑。右下侧胸“嘶”的一声,殷红立刻血染白衣。而我的剑稳稳地划过那人喉部,侧身而过时,我才看到那人眼中的不可置信。
那人从马上跌落,立刻又有一人手握长枪向我刺来。这人离我尚有半步,眉心就被羽箭射穿。我转看向那人,耶律休哥神态冷峻的看着我,我指了指赵光义,他眉头微皱。我有些恼,策马向他行去。
“到底在等什么?”,我问道。耶律休哥看了看我侧胸的一片艳红道:“你杀不了他。”。我道:“你可以。”。耶律休哥看着此时已被逼着退到河边的宋军道:“我杀了他,那你呢?”。我怔怔的看着耶律休哥,他到底在顾虑什么。我气结,盯着他道:“我得以自由。”。耶律休哥扫看我,搭箭弯弓射向远处一人,“明白了。”。
我拉着缰绳调转马头,看着离我已经有些距离的赵光义道:“我引他出来,机会只有一次,我要他死。”。耶律休哥并未回话,我也等不到他回话,立刻策马绕过层层叠叠的大军,择了一处高地,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