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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一声痛苦的呻吟声传来,一直昏迷的韩伯龙幽幽转醒。当他发现自己正身处船舱之内时,惊恐道:“保正!可是那王伦不容我们,要驱赶我们上岸!?”
只听刘唐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正眼也不看此人。想他今日在沙滩时那般力保此人,不想这厮竟是个卖友求荣之辈,此时想起,真心觉得不值,只怨自己瞎了狗眼。
晁盖见他们两人直弄成这般,心中也叹了口气,开口道:“刘唐兄弟,此事不怨伯龙!若是当日我没有起那趁火打劫的心思,伯龙也不会弄到出卖兄弟的境地!”
“保正,此事究竟有何因果?贫道在庄上时,也曾见村中老幼过来哭闹,这些庄客究竟是怎么到了梁山上的?”关于晁盖和王伦的恩怨,公孙胜此前一直不好相问,只是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大家已经不是从前那般短暂的利益组合,既然日后都是同坐一条船的生死兄弟,那么有些话也不必忌讳了。
晁盖长叹了一口气,也不隐瞒,只听他缓缓道:“去年腊月初,他下山替弟兄报仇,攻破了西溪村原保正的庄子。当时我带人埋伏在半路上,想干一票,不想他前前后后过去了两三千人,我原想撤走,只是叫他的哨探发现了。两两僵持了一阵,双方都很克制,最后说和散去了……”
听到这里,刘唐惊道:“哥哥,两三千人的队伍你也敢下手!?”晁盖闻声不语,只是默默摇头。韩伯龙却是在一旁愤愤道:“甚么两三千人,那晚最多三五百喽啰,队伍里都是送行的村民,只是天黑我们摸不清虚实,倒叫这厮骗过了!这厮也不知使了甚么法子,叫那些百姓对他死心塌地!”
“甚么这厮这厮的,你讲话须客气些!恁般不识好歹!”刘唐怒道。
公孙胜望着面色尴尬的韩伯龙,想到朱富在沙滩上所说韩伯龙卖友的罪状,心中恍然大悟,原来当日就是他提供的情报,以至于叫晁盖下了决心!只是此人就在眼前,公孙胜不愿激化矛盾,只是道:“可是这王伦日后又下山寻保正报仇?”
晁盖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浊气道:“他倒是没有找我报仇,只是我心想既然得罪此人,一不做二不休便除了他,免得等他将来坐大,再来寻我麻烦,于是日后又设计堵他,哪知他将计就计,反而将我一网打尽!”
公孙胜只听晁盖言语中,丝毫没有提及吴用和韩伯龙当时扮演的角色,一人便把责任全都揽上身,心中暗起敬意,安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保正勿要挂怀!况且在小道看来,王头领也没有怪罪保正的意思!不然哪有今日厚赠基业之事?”
“甚么基业?他不是赶我们走么?还算这厮……这人顾忌名声,不敢加害我等!”韩伯龙插嘴道。他说到一半憋见刘唐怒视过来,讪讪改了称谓。
见晁盖此时心情低落,刘唐满脸怒气,公孙胜想起王伦最后嘱咐自己的话来,在心中喟叹一声,起身坐到韩伯龙身边道:“韩兄弟,做人须要记好!这位王头领与晁天王原有仇隙,此时安全放我们下山,任谁来说都脱不了‘恩情’二字。更何况此人将他手下一处山寨送与我们,又放了保正昔日那七百庄丁叫我们带上,这样的人你只顾骂他,不是让别人瞧出你的短来么?”
韩伯龙见说讪讪无言,公孙胜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大家道:“想我等八人因这生辰纲聚到一起,现在三位兄弟陷入大牢,吴先生又下落不明,现在只剩我等四人,好不容易蒙人所赐有了一处安生之所,大家莫要再起内讧……”说到这里他望了韩伯龙和刘唐一眼,接着道:“我等若不好好在山上励精图治一番,却不是叫迁寨相赠的王头领看不起你我?”
说到这里,公孙胜目光诚挚的望着晁盖道:“保正,此时不是暗自神伤之时,我们这三个兄弟可都指着你了!想那王头领半年之前,随身不也就那三五百兵马么,你看他现在山上有多红火?头领三二十个,连林教头、鲁提辖这般豪杰都在其中,且那兵马过万,马军、步军、水军三军齐备!既然这位好汉能够做到,保正哥哥驰誉江湖二十载,如下了决心,又怎么会比他差?”这时只听公孙胜加重语气道:“想我公孙胜本是世外之人,如今感保正大义,尚且涉身江湖,投入麾下,哥哥还有甚么放不下的?豪言壮语也不消说,只我等三人愿意尽心竭力辅佐哥哥!”说完便朝晁盖一拜到底。
刘唐和韩伯龙见状,也都起身表态,晁盖眼眶渐湿,也是起身回拜,嘴中道:“想我晁盖何德何能,竟得道长和两位兄弟厚爱?恁地时,晁盖也不做丑,只把这条性命回报诸位了!”
只见这走投无路、绝处逢生的四人熊抱在一起,相拥大嚎,忽又大笑,如此良久。这时忽从甲板上下来一位,眍兜脸两眉竖起、略绰口四面连拳的磊落大汉,这四人见了,都是上前见礼,那好汉回了礼,道:“天王,道长,两位好汉,前面不远便是上岸之处了,此去往北百里,便是二龙山了,请各位准备准备,我便用小船将你们送上岸!”
四人见状都是上前相谢,晁盖望着此人心中格外有愧,只见他上前执住这位好汉的手道:“小二哥,都是晁盖的不是,过年时给你们三兄弟添堵了!”
阮小二见说有些莫名其妙,一时想不起是甚么事,楞道:“天王说的哪件事?”
晁盖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吴学究那两次找你们兄弟,唉……总之叫你们三兄弟在王头领面前坐蜡了,小人在这里给你三位好汉赔礼了!”
阮小二闻言一怔,忽大笑道:“我家哥哥与我三人亲如异姓骨肉,我那老娘甚是爱他不得,整日里要给他张罗亲事,直比对我三个亲生的还要亲,你说我们跟他之间还分甚么?天王勿要内疚,此事早有说法!咱们都是江湖上的汉子,只顾纠缠这些却不叫人酸掉大牙!”
阮小二这番话一落地,直叫闻者莫不动容,这时刘唐大笑道:“这才是条好汉子,果然能与我家哥哥作个对头!只是他两位此时做了朋友,却不更好?小二哥,我喜你性子,我若闲时,便来找你喝酒,你可莫闭门不纳,瞧不起我!”
阮小二闻言大笑道:“可与人同生同死的汉子,谁敢瞧不起他!你无事时只管到山上找我!你不知我山上林教头徐教师他们都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只是太过斯文内敛,喝起酒来还不如我家哥哥一个书生,鲁提辖却又是惊天海量,我等又喝不过他,縻貹兄弟倒是能与我哥三喝个旗鼓相当,只是下山去接老娘了还没回来,你来了凑一角,却不正好?”
两人相视大笑,晁盖和公孙胜见状,脸上带着笑意的望着这两人,只有韩伯龙缩在一角,也不说话,也不接话。这时阮小二又和他们聊了几句,便请他们出舱,众人收拾好了便随阮小二上了甲板,在等待靠岸时,刘唐和阮小二对了路子,也不见外,道:“小二哥,这般大船可是山寨里自己打造的?”
“却不是怎地?我家哥哥去河北拜访柴大官人时,于路遇到一个昔日监造花石纲船只,见今却流落到江湖的好汉,便带着他一起回来了。要不是这位兄弟造得好船,今日我只能驾着渔船送各位好汉了!”阮小二笑道。
两人这番对话不禁带出了公孙胜一番神思,只见他走到晁盖身旁,道:“我昔日行走江湖时,听说河东路抱犊山上有两条好汉在那里打家劫舍,当头一位叫做文仲容,另一位姓崔名野,哥哥若是有有意时,倒是可以试着招揽一番!”
晁盖点点头,叹道:“看那王头领的山寨人才济济,而我身边只有你们三位好兄弟,心里却也着急!其实不说那抱犊山,只这青州境内也有几处人马,不远的桃花山上有两个李忠、周通,远一点的清风山上也有燕顺、王英、郑天寿在那里营生,我昔日做私商时也听过他们大名,待我等安排妥当了,少不得学着王头领下山几遭,请他们一起前来聚义!”
阮小二听到他们对话,寻思道:“跟哥哥喝酒时,也听他说起过这几处人马,抱犊山那两位还算靠谱,只是这桃花山两人小气不提,清风山那几个更是不堪。想不到这山东、河北两处闻名的托塔天王,落草之时身边只剩三条好汉追随,如今窘迫倒这种地步,以至连我们看不上的两处人马也要争取,唉!造化弄人,直说不得!想我弟兄三个若不是蒙哥哥不弃,此时还不知是甚么境地呢!却又只顾叹这晁天王作甚?”
阮小二叹了一声,见人下得差不多了,随即请晁盖等人换乘小船,送得三人上岸,只听阮小二道:“晁天王,我家哥哥有句话托我临别相送!”
晁盖闻言忙道:“愿闻其详!”
阮小二朝众人抱拳道:“我哥哥说,他与晁天王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诸位保重,后会有期!”说完便转身上船,只留下岸边诸豪在那里怔怔出神。RS